敬文伯心中一驚,大祁律令明文禁止官眷私放印子錢,違者輕則削爵,重則流放。
去年戶部侍郎的夫人就是因為這事,全家都被發配嶺南。
"這、這……"敬文伯喉結滾動,轉向傅靜安,怒喝道,"孽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傅靜安臉色煞白,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父親明鑒,女兒、女兒只是想補貼些家用……"她聲音發顫,涂著丹蔻的手指緊緊絞著帕子。
"補貼家用?"蕭國公听罷,冷笑一聲,眸中寒光乍現。
“國公府何曾少了你的吃穿用度?大祁國明令禁止官眷私放印子錢,你如此膽大妄為,分明是要拖累我們國公府滿門!”
“不是,不是這樣的……”傅靜安還想辯駁,便被國公爺粗魯打斷道,“伯爺,今日我攜夫人來,是特來告知,我們家要休了這個側夫人!你們伯府自便吧!"
“不!不可啊!”溫氏匆匆趕來,便听到這句,慌忙阻止道,“國公爺,靜安是好心,只是方式錯了,您就饒了她這一次吧!”
蕭國公掃了一眼溫氏,意味深長的對敬文伯說道,“伯爺,您還是好好請查下後院吧,別跟我一般被蒙在鼓里。”
"國公爺留步!"敬文伯見國公爺拂袖欲走,心頭猛地一緊,三步並作兩步搶上前去,腰身已不自覺地彎下三分。
他堆起滿臉笑意,雙手虛攔在國公爺身前,沉聲道,"這茶是今春新貢的雨後龍井,您賞臉嘗一盞?待我想個法子?”
"還有什麼可以說的?"蕭國公冷哼一聲,從袖中掏出一疊文書摔在桌上,"側夫人的貼身丫鬟箏弦已經招供。伯爺若不信,不妨親自去寧都城郊走訪走訪,看看那些被逼得賣兒賣女的百姓是怎麼說的!"
敬文伯手指發顫地拾起文書,臉色逐漸陰沉下來,他看完後,深吸一口氣,目光掃向縮在角落的溫氏,見她眼神躲閃,不由怒從中來,一掌拍在案幾上,怒聲道,“溫氏,你不知道此事嗎?"
溫氏渾身一抖,手中帕子飄落在地。
她這副心虛模樣讓敬文伯瞬間了然,她定是知情的,甚至這個主意都有可能是她出的!
思及此處,敬文伯氣得眼前發黑,又擔心國公府怪罪,對著溫氏厲聲喝道,“溫氏教女無方,即日起降為通房!”
廳內一片死寂,溫氏怔愣在原地,傅靜安壓低聲音抽泣著。
敬文伯轉向蕭國公,深深作揖,“國公爺息怒,這印子錢的事您給我兩日,下官一定妥善處理完畢。一會我即刻前往城郊去安撫那些農戶,盡快把此事了了。”
“另外……”他咬了咬牙,陪笑道,“下官願為靜安再多添兩箱嫁妝,明日就送到府上,還望蕭國公寬恕她這一回。”
傅靜安聞言,連忙膝行至蕭國公腳邊,梨花帶雨地哀求道,“父親,靜安知錯了,求您給妾身一個改過的機會……”
蕭國公冷眼看著她哭花了妝容的臉,半晌才冷哼一聲,悠悠道,“只有兩日。”
語畢,大手一揮,“回府。”
傅穎芝帶著琴音從醫館回來,主僕二人走到正廳外的回廊下時,恰好看見國公爺一行人離去的背影。
"小姐..."琴音剛要出聲,傅穎芝豎起一根縴縴玉指抵在唇邊。
她悄悄挪到雕花窗欞旁,借著濃密紫藤的遮掩,靜靜看著廳內情形。
此時,正廳內只有敬文伯府眾人。
氣氛更加凝重,溫氏也只是落淚,顯然沒想好為自己辯駁之詞。
忽地,安姨娘"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顫抖,“伯爺,有一事妾身不知當講不當講……"
敬文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冷聲道,"說。"
"放印子錢的不止二小姐……"安姨娘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般,抬起頭看目光堅定地看向溫通房,“還有溫……溫通房。"
"什麼?"敬文伯猛地站起,他本以為溫氏只是知情不報,沒想到她竟也參與其中!
安姨娘繼續道,"溫通房在當側夫人掌家期間,私自挪用府中銀錢到城郊放貸。更可惡的是……"她頓了頓,聲音壓低,"她與百姓簽的借據上,有些是用"五倍子墨水"寫的。當時看著是三分利,比錢莊便宜,可過些時日再拿出來,就變成了七分利。用這等下作手段,不知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敬文伯只覺得胸口一陣絞痛,扶著案幾才勉強站穩。
廳內,安氏還在低聲說著,傅穎芝看著眼前的情形,眸光微閃,在琴音耳邊低語幾句。
琴音點頭,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傅穎芝整了整衣袖,緩步走進正廳。
“父親。”她盈盈下拜,“女兒回來了。”
溫通房看到傅穎芝,方才如夢初醒般,指著安氏尖叫起來,"你血口噴人!"
她撲到敬文伯腳邊,哽咽道,“伯爺明鑒,妾身冤枉啊!安氏她……她這是栽贓!"
敬文伯不語,只是看著面前的三女兒,恍惚間仿佛見到了亡妻——同樣的柳葉眉,同樣的櫻桃小口。
當年原配夫人病逝,他為續兩家之好,也為了讓兩個女兒有人照拂,才娶了夫人的妹妹溫氏。誰曾想……
敬文伯望著這個最肖似亡妻的女兒,心中百感交集。
當年溫氏初入伯府時,也曾是溫婉賢淑的模樣。
敬文伯想起她素手調羹時低垂的眉眼,月下對弈時含羞的笑靨,二人之間,確實有過一段紅袖添香的恩愛時光。
他原以為這株解語花會永遠這般嫻靜可人,誰曾想溫柔皮下竟藏著蛇蠍心腸!
更可怕的是,這個女人如今竟為了謀私利,拿整個伯府的安危和自己的官聲作賭!
思及此處,敬文伯不由渾身一顫,冒出一股冷汗。
"穎芝..."他看向三女兒,聲音沙啞道,"你來得正好。"
溫通房見勢不妙,突然撲向傅穎芝,"三小姐!你素來公正,快替姨娘說句話啊!"
傅穎芝輕輕掙脫,退後一步,面上不顯喜怒,"您這是做什麼?父親面前,有話好好說便是。"
就在此時,琴音匆匆返回,身後還跟著醫館的學徒胖嬸。
傅穎芝轉向敬文伯,“父親,女兒帶了個人給您。"
溫通房看著胖嬸,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