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綠抽芽,春暖花開。
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成雙成對的鴛鴦相依相偎。
江畔,芊芊玉手撿起塊扁平的石子,手指摩梭。
略作瞄準,一手拎裙的女娘,單手甩出石子。
石子在江面上‘啵啵啵’的連飄十余個水漂,精準打散了一對野鴛鴦。
手法如此嫻熟,一看就是常干這事兒。
“女公子~~~”
有僕役策馬而來高呼“家主歸府~~~”
女娘拎著裙角轉身,四周服侍的婢女僕役,紛紛簇擁上前。
上了車駕,一路返回郡守府。
入廳見著喝悶酒的謝奕,女郎笑容綻放“阿耶悶悶不樂,想來是叔父又拒了?”
“大女來了。”
謝奕指了指桌子上的葡萄酒瓶“陪阿耶喝兩杯。”
他的長女,名喚謝道韞。
“阿耶果真藏私。”
謝道韞上前拿起酒瓶,為父親斟酒“總說葡萄酒喝光了,卻總是拿的出來。”
“想來罐頭也必定是藏私了許多。”
“哈哈哈~~~”
謝奕也是露出笑容“這真是最後一瓶。”
身為晉陵太守,謝奕家中自是不會缺少肉食蜜水水果,哪怕是葡萄酒也是有的。
真正罕見的,是裝葡萄酒的琉璃瓶。
造型如此圓潤順滑的琉璃瓶,絕對是稀罕物。
閑聊了幾句,謝道韞話鋒一轉“三叔父還是不同意?”
“何止是不同意。”
一提到三弟謝安,謝奕就上火“他竟然說我得了 癥,讓我去看大夫!”
“這等千載難逢的機緣,本該是我陳郡謝氏拔得頭籌。”
“可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卻不肯靠過去。”
“一旦林都督羽翼豐滿,我陳郡謝氏的作用必當大幅降低。”
“真是氣死我了。”
回到江左的謝奕,全力游說各大家族出兵北伐。
結果卻是備受冷遇。
桓溫那邊,心思都放在了成漢身上。回信婉拒。
至于弟弟謝安,更是覺得謝奕出使一趟歸來,好似得了失心瘋。
竟然想要說動陳郡謝氏,舉族去投靠一個流民頭子。
這不是得了 癥,就是為妖魔奪舍了。
“阿耶。”
小臉上滿是好奇的謝道韞,也給自己倒了杯蒲桃酒“那位乞活帥,真懂仙法?”
‘咚咚~’謝奕敲了敲葡萄酒瓶“如此圓潤光澤的琉璃瓶,你可曾見過?”
“未曾。”謝道韞搖頭“可也就是器皿做的好罷了。”
“嘿~”
謝奕看了她一眼“這等物什,乞活帥那邊何止成百上千。”
“哪怕只是器皿做的好,也已然超越國手之力。”
“最重要的,是糧食!”
“乞活帥,能弄出無數的糧食來!”
哪怕是身在相對富裕的江左,謝道韞也明白糧食的重要性。
在這個樹皮都被啃光的時代里,能夠變出糧食來的乞活帥,的確是值得大力投資,主動投效。
可問題在于,這種事情誰會相信?
除了謝奕之外,無人親眼目睹過。
甚至謝氏的許多人,都認為謝奕是五石散吃多了發昏,這是有前例的。
哪怕是謝道韞自己,其實也是不信。
可父親信誓旦旦,卻也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三郎真是越來越過了。”
謝奕不滿抱怨“竟然還想插手你的婚事,我還沒死呢!”
換做別的小娘,听聞談論自己的婚事,想來都是要含羞帶怯的。
畢竟都是沒得經驗的雛鳥,不像是現代世界里,那些身經百戰還自稱仙女的。
黑桃仙女~
謝道韞並未羞怯,反倒是好奇詢問“三叔父屬意哪家的公子?”
“王右軍次子王叔平。”
“王凝之?”謝道韞回想“字寫的還行。”
王凝之的字,的確是不錯。
可腦袋瓜子,大概率有些問題。
歷史上他當會稽太守的時候,面對叛軍攻城,不組織兵馬抵抗,反倒是跳起了大神請來鬼兵相助。
這等操作,與靖康時期的六丁六甲,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至于結果,當是城破之後,被一刀砍掉了腦袋。
“王氏~~~”謝奕說笑“門第倒是夠高。”
“可待到乞活帥一統北地,大軍南下的時候,統統都是齏粉!”
謝奕當過將軍府司馬,也出鎮地方做太守。
比起那些整天聚會,吟詩作賦寫字畫畫,醉生夢死狂嗑五石散的世家子弟們,他懂的更多,看的也更加清楚。
他很清楚的知道,能養的活無數饑民的乞活帥,未來是多麼的可怕。
甚至可以說,普天之下無人可擋。
越早投靠,未來收獲也就越大。
“阿耶。”
謝道韞眯起月牙“你吹捧的那位乞活帥,此時還被圍在襄國城內。”
“以石賊的兵馬數量,說不得此時已經兵敗破城。”
“你沒親眼見過。”謝奕搖了搖頭,正待說些什麼。
廳外卻是傳來了急促的通稟。
有謝氏家奴入廳,手持火漆信。
接過信件打開瀏覽,謝奕頓時大喜。
“好啊!”
“我就知道林都督必勝!”
一旁的謝道韞大為好奇“軍報?乞活軍打贏了?”
“贏了。”
謝奕將信件遞給女兒“大勝!”
消息不是林道發的,他甚至從未想過跟東晉朝廷聯系。
這是東晉安插在北邊的坐探們,主動發回來的急報。
“...石賊攻城不克,浪戰不勝...”
“士氣低落,軍中多逃亡...”
“乞活軍斬獲數萬級...”
“石賊狼狽而逃...”
“四鄰盡附...”
謝道韞感覺不可思議“石賊幾十萬大軍,竟然敗了?”
二十多年前,二十萬晉軍慘敗于羯胡之手,全軍覆沒。
數年前,羯胡南下荊襄,斬殺數萬晉軍,甚至連晉軍主將都被陣斬。
如此強橫的石賊,糾集數十萬人馬圍攻襄國城。
竟然敗給了連飯都吃不上的乞活軍?!
這種感覺,就像是美麗國的大軍,慘敗給了拖鞋軍一般讓人驚訝。
謝奕這里已經起身去換衣。
“阿耶何去?”
“乞活軍大勝,朝廷必當遣使封賞。”
“這次我還要去!”
謝奕頓住腳步,打量著自己的大女兒。
謝道韞被看的莫名其妙。
“你也做好準備。”
襄國城。
林道召集諸將軍議。
“石虎暴虐,殘民無數。”
“諸胡橫行中土,遍地羶腥。”
“我有意出兵滅胡,你們覺得如何?”
秦朗等人皆是贊同,只要能打仗就行。
王猛這里,則是直接提出三問。
一問“郎主,兵馬之數可足?”
乞活軍的正兵不足三萬,不過土兵數量卻是多到難以統計。
畢竟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口來投奔,青壯男丁皆可為土兵。
吃幾頓飽飯就有力氣拎起兵器。
養上個把月,就能上陣廝殺。
兵力方面,從來都不是問題。
王猛二問“兵甲利否?”
乞活軍這里,哪怕是土兵,都能得到一套棉甲,一把無縫鋼管做的長槍,一柄錘子。
正兵自不用多說,身穿數層甲冑,腰懸錘 斧瓜刀。
武器裝備方面,若不是林道刻意控制著,乞活軍上下所有人都能混上一身鐵。
王猛三問“糧草足否?”
此時乞活軍的主糧已經換成了土豆。
兩毛錢一斤的價格,外加運輸費等雜七雜八的費用,每噸成本已經壓到了千元以下。
林道還習慣用長期合作,來說服賣方同意分期付款。
周轉之下,可以買的更多。
他賣出十幾個麝香,就足以買來萬噸土豆。
這些土豆,足以供應二十萬人吃兩三個月。
“既如此。”王猛當即正色“滅胡可期。”
秦朗這里,跟著提出了一個擔憂“若是行軍途中,遭遇諸胡騎兵沖擊襲擾,當如何應對?”
乞活軍的騎兵數量不多,戰斗力也不強,不足以遮護龐大的隊伍。
鐵絲網雖多,可總不能一路鋪設到鄴城去。
行軍路上遭遇突襲,那可就麻煩了。
“我這里提前做了些準備。”
林道那邊已經修好了礦山重卡,百噸王的那種。
而且還進行了改裝,擋風玻璃加裝了鋼板防護,外置攝像頭,焊接了鋼棍利刃等。
雖然現代世界里不能開上路,可拿到永和時空這兒來,得讓諸胡騎兵們好生感受,什麼叫做鋼鐵怪獸。
“具體的行軍安排。”
林道望向王猛“全部交由景略負責。”
以十萬計的大規模人員流動。
誰先開拔,誰在中軍,誰來殿後。
營地建設,物資分配,安撫軍心。
行程計劃,應對襲擾,如何作戰。
這種復雜又龐大的工作,林道承認自己辦不了。
他連管理幾十人的班長都沒當過,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與天賦。
林道只管掏物資,遇到胡騎來襲的時候,開車去撞就是。
對了,他在這邊開百噸王重卡,不需要B2。
襄國城到鄴城的距離不算遠。
石虎還專門修繕了連接兩地的官道。
龐大的人口動起來,速度並不慢。
對于乞活軍主動來鄴城的消息,石虎並未慌亂,反倒是心中歡喜。
躲在城里的乞活軍,讓他感覺無處下嘴,反倒是崩的滿口血。
現在乞活軍主動出來,這是大好事~
“永嘉五年,明皇帝于寧平城消滅晉軍二十萬,擒獲司馬氏三十六王。”
“如今乞活軍出城,人馬數量與當年晉軍相差無幾。”
“他們這是在找死!”
“想來因該是沒了吃食,不得已來拼命。”
“誰說沒吃食?那麼多的人,都不是菜?”
“出兵!依明皇帝舊例,屠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