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手中的指揮棒輕微地抬起,向著前方推出。
一股霧氣從舞台之上彌漫,向著觀眾席的眾人籠罩。
若有若無。
這是一種只有你真正坐在音樂廳里面才能听到的聲音。
你坐在家中,除非你購買了極為奢華的音響,否則你根本沒有辦法听到音樂之中那令人震撼的細節。
僅僅只是一個開始,在場的眾人便非常清晰地听了出來。
他們,沒有白來。
他們的選擇,沒有任何錯誤。
和聲交響樂團的馬勒第一交響曲,值得期待。
馬勒第一交響曲的內容,陳秋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之前在東瀛那邊演出的時候,他就已經將馬勒的想法分析了一遍又一遍。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听這一首作品听了多少遍。
這並不是一首很短的曲子。
這是一首足足1個小時的作品。
但是在陳秋的耳朵里,整體走過最起碼已經有100遍。
然而這個還不算完。
這個才僅僅只是開始。
陳秋還有听樂團的演出,還有分聲部的去听。
單純這一首作品,陳秋可能就听了有500多個小時,乃至于更多。
這些都是陳秋在平常的時候一點一點累積起來的積累。
現在,陳秋決定將這積累展現給在場的所有人。
告訴他們,樂團的實力,究竟有多強。
自己究竟是多麼驕傲,能夠與在場的眾人配合。
陳秋的手指略微顫抖。
邊上秦弦帶著弦樂組的眾人輕輕推著自己手中的琴弦。
他們的力量落在手中的琴弦之上。
力量的控制,簡直令在場所有的弦樂愛好者毛骨悚然。
他們沒有動作的變化。
他們就只是緩緩地推著手中的琴弓,讓其與琴弦摩擦,從而發出那種如同薄霧一般的聲響,在舞台,乃至于整個音樂廳,整個一千多人,將近兩千人的音樂廳覆蓋。
眾人不由得略微咽下一口口水。
只要稍微學過弦樂的人,都知道這個究竟有多麼恐怖。
弦樂的第一課,推弦。
將手中的琴弓搭在琴弦之上,然後推動手中的琴弦,讓其放出聲音。
不管是泛音,還是實音。
這些都要練習。
這些練習的目的,便是訓練你的力量釋放。
正常剛剛開始的人,聲音拉的斷斷續續的,一會兒高一會兒低,這個不談。
等他拉熟練了,音的質量統一了,這個才算是開始。
新人按照60的速度,他們最多拉4拍的重音,基本上音就到頭了,拉不下去,只能換弓了。
稍微練習練習,他們才可以達到8拍的重音。
想要弄到16拍,就需要練習非常長非常長的一段時間。
如果想要更長,那麼就更困難了。
然而這個還是重音,還不是像此時此刻秦弦他們所推出來的,如雲霧般飄渺,如薄紗般細膩的音色。
音色的控制,力量的控制,兩者相互結合。
他們在完全不換弓的情況下,構建起了一抹夢境。
讓眾人不由得沉醉。
陳秋手中的指揮棒輕微抬起,向著後方拉扯。
遠處樂府的視線與陳秋接觸。
他順著陳秋向著後方拉扯的手指,一點一點地將自己口中的雙簧管音色貼上,與陳秋的手指在共舞。
但是,是墜落的舞蹈。
他就如同夜空中的流星,甚至是很小的那種流星。
一閃而過。
很快便陷入沉睡。
這流星的出現裝點了純淨的夢。
給眾人留下一股回憶,想要追尋,卻了無蹤跡。
遠處。
樂團的巴松管在樂府的聲音消散後,緩緩走出。
同樣的下行。
但是他不是流星。
他是流星的尾焰。
是流星存在過的證明。
樂團的巴松管雖然更新不多,但是實力相比較之前很明顯強了不少。
特別是在管樂整體的水平實力上升的情況下,他對于樂府的這一聲符合,簡直完美地撞入眾人的心窩。
巴松管的聲音消散。
然而這並不是終結。
隨著雙簧管與巴松共鳴的消散,其他的管樂也在他們的身後出現。
那是流星。
管樂吹著那獨一無二,只屬于管樂的音色,從舞台上出現。
如同那一顆接著一顆,從天空中閃過的流星。
他們將天幕劃開一道縫隙。
他們將這淡淡的薄霧吹散。
他們將這夢的漣漪拂去。
圓號的聲音響起。
這已經是夢最後的尾聲。
伴隨著單簧管以一個極為高昂的聲音響起,仿佛預示著什麼。
不僅僅是單簧管,還有長笛,小號……
和聲交響樂團在短短的幾分鐘內,給眾人展現出了一個令人痴迷,令人沉醉,令人忘返的夢境。
然後緩緩地將其扯碎。
帶來一陣清晨被陽光吵醒,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那股慵懶的睡意。
听著眾人耳邊如此音樂,在場眾人渾身上下如同被電擊一般,不由得戰栗起來。
他們難以置信地望向舞台,他們甚至說不出任何話來。
這個音樂?
他們現在所听到的這個音樂?
不是……等等?
他們所听到的感覺真的沒有錯?
這個真的是和聲交響樂團所演奏出來的馬勒。
雖然啊。
雖然說和聲交響樂團最近進行了擴編,讓樂團這邊的人數來到了一百來人之多。
雖然說和聲交響樂團最近的成績不錯,已經基本上穩穩壓制住海城交響,來到了海城第二的位置,成績還在一點一點地向上攀升。
雖然說他們之前曾經演奏過97分高分的頂級作品。
雖然說他們買的音樂會的票,就是為了近距離感受這最為偉大的作品,感受不用耳機,現場單純依靠真人演奏所展現出來的震撼。
但是,但是,但是……
但是他們面前的這一切也太離譜了吧?
這個真的是和聲交響樂團?
這個開頭,這個開頭的詮釋?
他們甚至感覺自己好像在听什麼阿巴多?
我靠,這個也太牛逼了!
在場的音樂愛好者听到後眼淚都要下來了。
和聲交響樂團的門票,最低的票價只要188元。
這個188元,你甚至還能用政府補貼,降低個20左右,用到148。
148你去哪听這樣的音樂會啊?
就算海城交響樂團也不一定能演奏出來這樣漂亮的音樂啊!
眾人毫不掩飾地如此想到。
很明顯,今天和聲交響樂團開場的表現太過于炸裂。
明明是那麼平靜的作品,卻能詮釋的如此震撼。
只能說不愧是和聲交響樂團。
他們感覺就算海城交響樂團全員上了,都不一定能有現在的這個水平。
和聲交響樂團,恐怖如斯。
此時此刻正站在最高處的中村白,听著耳邊和聲交響樂團的聲音,他簡直要听哭了。
果然。
果然就是這個音色。
果然這個音色沒有錯。
這個就是陳秋。
這個就是和聲交響啊!
樂團不僅沒有衰退,甚至還表現出了更令人震撼的實力。
在這短短的一年多時間內。
樂團簡直就像是徹底換了一個新的樂團一般。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表述,才能將自己內心的震撼給表達出來。
太強了,真的太強了。
中村白非常明確地肯定一點。
如果自己上了,來帶和聲交響樂團,也不一定能做出這樣的表現出來。
恐怖,強大,令人絕望。
是的,中村白如此興奮,心中卻是感覺到絕望。
如果只是差距還不一定能讓人感覺到絕望,未來總有一天說不定能追上陳秋的步伐,就總還是有希望的。
但是問題是……
陳秋以及和聲交響樂團的進步太快了。
快到他看都看不清了。
他就感覺自己好像睡了一覺,整個世界變樣了一般。
他的眼楮閉上。
如果現在這個時候他是在自己家里的話,他或許早就已經跳起來怒喊著什麼了。
但是現在。
他只想閉眼,好好地享受陳秋的音樂。
這個,是他對音樂的尊重。
他為自己的到來感到興奮。
還好他今天來了,听到了和聲交響樂團的馬勒第一交響曲。
听到了和聲交響樂團的進步。
听到了這令人震撼,令人絕望的差距。
否則,他必然會悔恨一輩子。
中村白將自己的眼楮緩緩睜開,看向陳秋,目光中的視線不在如同之前那般,充滿考量,而是變得純粹。
變得如同周鋼聲那般純粹。
從今天起,陳秋是他的目標。
他渴望追求,並為之付出一生的目標。
他不去追求自己超過陳秋。
能追上陳秋的步伐,便已經足夠。
他對著身邊的黑羽雪,捂著嘴小聲道。
“如果,長期呆在華國海城,在這邊學習幾年,你願意嗎?”
“誒?長期?”
黑羽雪一愣,沒有想到中村白居然會對她說這些。
她的視線不由得偏移,小聲問道。
“是,是我們倆人嗎?”
“嗯,如果你不打算帶其他人的話。”
“那麼當然!”
黑羽雪變得有些激動。
她差點就要大聲叫了出來。
但是在音樂會的現場,她還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小心翼翼地看向中村白,好奇地問道。
“那麼白君,我們在華國這邊干嘛呢?”
“交流學習吧,我想,能誕生出陳秋這種天才的地方,一定有其獨到之處!”
中村白的視線變得深遠,不再看向黑羽雪,而是盯著陳秋,似乎開始思考未來的某天,自己能追上陳秋步伐。
而黑羽雪則是滿臉通紅。
雖然她也很喜歡古典音樂,但是听到中村白居然對她發出同居邀請,她根本無法抑制住自己內心的情緒,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舞台上的青年已經甦醒。
並不是字面意義的青年,而是音樂中的青年。
在馬勒第一交響曲中,馬勒將自己的作品分為兩個部分。
青年時代,人間喜劇。
被星河裝點的夢境已經消散。
青年被單簧管那雞鳴聲吵醒。
他從睡夢中醒來,來到了屬于他的世界。
朝陽在地面之下浮現。
鳥鳴在霧林之中流淌。
這是新生的旋律。
這是清晨的輕舞。
僅僅只是幾個旋律的變化,舞台之上的氛圍在陳秋的控制下,頓時變得愉悅且放松。
所有的樂器都在歌唱。
歡呼著新的一天的到來。
音樂的情緒毫無痕跡地轉動,變化,將音樂中一切的美好展現給眾人。
舞台下的趙一,原本臉上的表情還算平靜,畢竟前面的那些東西他也能做到,雖然需要排練的時間長一點。
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排練,他手下的樂手也有和聲交響樂團樂手的實力,甚至超過和聲交響樂團,能給出類似的表達不成問題。
但是現在不一樣啊!
這個如同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的音樂情緒轉化。
你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你的情緒就跟著音樂一同轉化的控制。
你特麼管這個叫做指揮?
這個特麼的就是魔術!
不,魔法!
趙一怎麼想都想不通陳秋究竟是怎麼做到的,能將音樂情緒的轉化做的那麼自然。
不懂,但是,敬佩。
這個才是指揮的藝術。
這個才是指揮!
趙一望著陳秋,不由得如此想到。
明明幾年前,陳秋還只是他的天才庫中,一位普通的天才,他準備看看是否有機會接下自己的海城交響樂團。
但是現在。
他已經成為了頂級指揮。
一位不遜色于自己……
嗯,甚至好像還超過自己的指揮。
趙一想了想,還是將不遜色的想法給咽了回去。
就剛剛那個指揮的操作,他就完全沒有看懂。
他是真的不好意思說陳秋不遜色于自己。
耳邊音樂細節的堆疊簡直比他見過的細節狂魔還要恐怖。
趙一听著陳秋的詮釋,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視線不由得向自己身邊的王海望去,不由得愣住。
他看著王海一副對陳秋了如指掌,平靜中帶著欣賞的目光,差點沒反應過來。
不是,你特麼听懂了?
你居然能听懂剛剛陳秋的詮釋?
真不是趙一看不起王海,而是王海在趙一的心中就是個普通的指揮,也就是賺點辛苦錢的那種,他是真的不覺得王海听出了什麼。
王海似乎感受到了趙一的目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對著身邊的趙一輕輕挑眉,笑著道。
“誒?你听到了嗎?陳秋這個詮釋有點東西啊,這個細節的處理,嘖嘖,一代大師的風範。”
果然,自己對王海的期待都是多余的。
這人就只是听出了陳秋細節處理厲害,完全沒有听出來陳秋剛剛那毫無痕跡的順滑情緒轉化。
感覺比自己女兒經常看的那個張元英扭胯還要順滑。
想到張元英,趙一輕輕捂嘴咳嗽了一聲,掩飾住自己的情緒。
他懶得理會邊上的王海,繼續听著陳秋的演出。
他感覺……
自己說不定能從陳秋的這次演出中,學到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