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的時候，天色陰沉下來。
胖娃拿著我手機玩著植物大戰僵尸，胖娃屢戰屢敗，要不是在我的監督下早就掏錢買了道具，變身人民幣戰士。
我惦記著與林婷的約會，收起了手機，給胖娃穿好衣服，帶著他出了門。
“張一凡，老實點，不許動壞心思。”
胖娃一連嚴肅的仰頭看著我，督戰隊似的，可手指頭只能點到我膝蓋。
“叫叔叔。”
我受夠了他的沒禮貌，沉下臉來教育他。
“老實點！”
他一點兒不吃我這套，繼續用手指頭點著我。
太傷自尊了。
我沒搭理他，掏出手機用打車軟件叫了輛出租車，車是半小時後到的，水花烤吧在市區，眼看著是要遲到了。
胖娃看出我著急，抿嘴直樂，壞到家了。
我到地兒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了，期間林婷一直沒給我打電話，我甚至懷疑她有沒有赴約。
我抱著胖娃進了烤吧，遠遠看見人聲鼎沸的大廳中林婷孤單的聲音，她選了一個牆角位置坐著，小烤爐在桌上擺著，早沒了熱氣兒。
她還是那麼漂亮，深v領的黑色上衣穿在身上，露出醒目的事業線，大波浪長發隨意披散著，與白色脖頸映襯著，透出淡淡的誘惑。
林婷把一個女人的魅力散發到了極致。
我抱著胖娃坐到她對面，抱歉一笑。
“抱歉，路遠，遲到了。”
我不好意思的說道。
“我記得這里離你家挺近的。”
林婷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眼神兒一大半兒是落在胖娃身上的。
她知道我沒結婚，想不明白這孩子哪兒來的。
“他和我媽同居了，今天住我媽那兒呢。”
我還沒說話，胖娃先搶了詞兒。
十萬只草泥馬在我心中奔騰而過，我很想掐死這熊孩子。
“你媽是？”
林婷眉頭一皺。
“我媽叫白小縴，比你漂亮。”
胖娃的攻擊模式比白小縴還要伶俐。
我欲哭無淚，萬分悔恨怎麼就傻乎乎的把這熊孩子帶出來了。
林婷沒生氣，樂了。
“張一凡，九年沒見換口味了，現在都挑著少婦下手了？”
林婷是見過白小縴的，那晚在電影院與白小縴踫了個面對面，至今都對白小縴的顏值耿耿于懷。
她話里帶刺兒，我裝傻，嘿嘿干笑著，她還不知道，這熊孩子不是胎生，是他媽從石頭里蹦出來的。
我不想嚇她。
“傻樣，一點兒沒變。”
她渾然不知我心思，白我一眼兒，風情萬種。
她總是若有若無的提及往事，把我快要遺忘的記憶碎片一片一片掀出來。
“找我什麼事兒？”
我沒中招，開門見山的問她。
“沒事兒，後天就要嫁人了，想再看看你。”
她悵然的看我一眼，嘆了口氣，從手袋里拿出一盒煙來，抽出一根，點著，把大半面容掩藏在煙霧之後。
“以後好好過日子吧，咱們這年紀，再說青春年少都有點不要臉了。”
我旁敲側擊，話里套話，林婷是聰明人，明白我的意思。
“是啊，再說青春年少就真不要臉了。”
她淡淡一笑，手指頭點點桌上的菜。
“吃飯。”
一盆大烤魚擺在桌子中間，一盤子肉串冒著涼氣兒，幾疊小菜兒圍攏在四周，菜顯然早就上來了。
林婷是愛吃魚的，這我高中就知道。
我媽的紅燒鯉魚天下一絕，高中時候，偶爾林婷去我家找我玩，我媽熱心的留她吃飯，總是做上一番。
我媽開明，對早戀這種事兒持開放態度，當時對林婷就特別中意，在家里總是拿兒媳婦稱呼，每次都喊得林婷滿面羞紅。
往事歷歷在目，而九年的時光改變了一切。
烤吧內放著《外灘十八號》，淡淡的女聲環繞在耳間。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還是那個地點那條街，
那分手的夜，
那纏綿的地點，
難道是愛的天平已經傾斜。
……
……
我沒動筷子，開了瓶啤酒，給自己倒了一杯，林婷伸手端過自己的杯子，我給她倒上一杯，我倆踫杯，一飲而盡。
胖娃坐在我旁邊，撇撇嘴。
“我媽從來不抽煙不喝酒。”
我有點想掐死這熊孩子，你媽抽煙喝酒的時候你是沒見著！
“所以說張一凡好福氣呀，找了個這麼好的女人。”
林婷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一點兒不生氣。
胖娃明顯吃軟不吃硬，喜滋滋的點頭，拿起筷子自己挑了一塊大魚肉放進自己盤子里，悶頭開始狂吃。
他倒沒忘了白小縴的囑托，真來蹭飯了。
“對了，我給你帶了禮物。”
林婷掐掉手里的煙，噴出最後一口煙霧，突然對我說。
我一愣。
她從身邊坐位上拿出一個禮盒，遞給我。
我撕開包裝，一本藍色封面的書。
齊邦媛的《巨流河》。
我是知道這本書的，齊邦媛先生的回憶錄，講述民國那個並不遙遠的年代，祭奠了曾經的人與曾經的漂泊。
“我買了兩本，送你一本，我想你應該喜歡。”
她還是如此了解我的口味。
我把書收好，抬手敬酒謝她，踫杯，一飲而盡。
“張一凡，其實當個書呆子挺幸福，對吧？”
她笑眯眯的問我，問的如此莫名其妙。
“什麼？”
我不明所以。
“有些習慣，改了就不好了。”
她意味深長的說。
“什麼？”
我還是不明白。
“金大豪是你揍的吧？”
她突然問我。
我心里一跳，我敏銳的發現，即便她和金大豪馬上就要結婚了，可今天說起他，她還是叫出了全名。
“恩。”
我點頭承認，雖然這事兒是白小縴揍的，可起因卻是因為我。
“張一凡，安安心心做個書呆子吧，打打殺殺是王響亮的活兒，這世上，安分的人越來越少了。”
她看著我，深邃的眼眸中一絲亮澤在隱隱波動，似乎動情一般。
我討厭她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說辭，如果你真的懂得珍惜，那九年前就不會那樣對我。
“書呆子有什麼好的？安分不就是無能的代名詞麼？你一向不都是向往成功者麼？”
我連珠炮似的反問，冷冰冰回她，她一愣。
“張一凡，你現在這麼看我了？”
她一臉驚訝，而後傷心欲絕。
“我發現暴力其實挺好的，真理向來只在槍炮的射程內嘛。”
我隨口胡扯，
“張一凡，你變了。”
林婷傷心的有些淒惶。
“不，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我繼續冷酷的回她，看著她傷心的模樣，我心中隱隱有絲快感。
“林婷，直到你開始露肉我才明白，這本來就是個粗糙的世界。”
我伸出手指點點她胸前事業線，一臉嘲諷。
林婷臉色煞白。
她哆哆嗦嗦的端起酒杯，然後手腕一翻，一杯冷酒狠狠的潑在我臉上。
“張一凡，你不是人！”
她沖我怒吼。
酒水順著我臉頰流下，冷冰冰的，胖娃乖巧的遞給我一包紙巾，我閉眼擦掉臉上的酒，繼續冷笑。
斷了吧，斷了吧。
九年前本就該了斷的事，我終于在今天選擇了了斷。
不算太晚。
林婷臉色慘白，兩行眼淚順著眼角流下，她任由著眼淚滴落，哆哆嗦嗦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來，點燃。
“張一凡，這就是你的報復嗎？”
她淒惶的問我。
“是。”
我點頭，冷酷的回答她。
“那我告訴你，你的報復成功了。”
她把飯錢扔在飯桌上，提起手袋轉身要走，風情萬種的臉上滿是淚痕，如雨後零落的花朵。
“別急啊，老情人見面，多敘敘舊嘛。”
一只手攔住林婷，一個陰陰森森的聲音從林婷身後響起。
我抬頭，傻了。
林婷同樣楞了。
金大豪出現在我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