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找媽借的40萬，一共借了960萬啊！”寧國榮只花了不到一下午時間，就讓人把寧畢書的情況摸清楚了，從銀行里打出的征信明細，足有60多頁。
餐桌上一時間沒了聲音。
寧畢書的祖母安靜如雞，眼里全無光亮。
她倒是不在意大孫子騙了她。
只是萬一這一把，寧畢書賭輸了，那以後可怎麼辦？
“肯定是加杠桿，做什麼投資去了。”
家里人對寧畢書雖然不聞不問，可基本判斷還是有的。
沒有人認為寧畢書是拿錢吃喝嫖賭去了，堂弟寧前一張嘴，就直接猜了個準。
只不過就算是去“干正事”，寧國榮也照樣看不上他，只是不屑道︰“他懂什麼投資？他有什麼門路？有什麼消息？我都不敢這麼上杠桿！”
“算了，別說了。”寧畢書的三嬸，輕聲打斷道，“他自己選的路，自己承擔後果。我們反正是拿他沒辦法。”
“是啊……”寧畢書的二姑媽，本地俗稱二姨，也跟著一嘆，“我一直都覺得，阿書還是挺安分，挺踏實的。也怪我以前對他關心不夠，早知道當初十幾年前，我就讓他去學醫。家里條件不好，那就多吃點苦，當個醫生，將來年紀大了，不說什麼大富大貴吧，吃吃用用總是夠的。說不定阿強也不會出事，一家人平平淡淡，日子也能過得下去。”
“阿強，阿強，哥也不喊了。”寧畢書的祖母忽然插話，“你們一個個，要錢有這麼多錢，又是當領導，又是當這個那個的，你們親哥日子這麼難過，也沒見你們幫忙。”
“媽，這話不是這麼說的！”
寧畢書的三叔立馬道，“我前幾年，給阿強安排過工作啊，他自己不肯去嘛！我是真拿他沒辦法，他沒讀過書，沒文化，又沒手藝，我總不能白白給他發錢吧？”
祖母頓時怒道︰“怎麼不行？你哥以前掙的工資，還不是都花你們兩個身上了！”
“媽，這兩件事，性質不一樣。”寧畢書二姨的博導老公，也跟了進來，“以前是一家人，都沒成家立業，弟弟妹妹還小，家庭內部，兄弟姐妹之間互相幫助，那是很正常的。也不光是咱們家這樣，家家戶戶都是這樣，是不是？但是結了婚，各自有了家，那就不一樣了。
你說讓我們每年給……國強家里，送個幾萬塊，那真的都是小事。幾萬塊算什麼錢啊？問題是這錢不能這麼直接給，你給習慣了，他就形成依賴了。
那我說句難听的，萬一哪天，我說萬一，我們學校破產了，阿紅他們醫院也倒閉了，突然間社會變革，我這個大學老師出事了，阿紅這個醫院院長也出事了，還有阿榮他們家……”
“誒！黃教授，你別拉上我們家！”寧畢書三嬸忙用打趣的口吻破讖。
“行行行，不拉上你們，反正就這個意思！”寧畢書的二姑父轉頭跟老人家繼續說，“媽，我們要是出了事，那以後誰養著國強他們一家？再說了，今天我們把他們家的吃吃喝喝包圓了，那以後那個阿生……”
“阿書。”寧畢書的奶奶糾正道。
“對對，阿書！”博導姑父很無所謂道，“萬一他要結婚了，這錢又誰來出？哪天他要是想創業，又管我們要錢，我們給還是不給？那他再生了孩子呢？這孩子我們要不要一起養了啊？媽啊，不是我們不想幫，問題是這種事情，口子一開，就停不住了，那是無底洞啊！
這孩子他要是在我們學校上班，我幫他一手，那是沒有問題的。就像阿紅說的，他要是當初學醫，考進阿紅他們醫院里去，阿紅拉他一把，那也是天經地義，我們家絕對沒有二話！”
寧畢書的奶奶說不過他，只是嘆氣︰“你是大學老師，你怎麼說都有道理。”
“媽，不是大學不大學老師的事，是這個事情，本來就是這麼個道理！”
“是啊，奶奶。”一直沒開口的街道黃主任，寧畢書的表妹，這時也加入了進來，“阿書哥他家里，不是困難不困難的問題，關鍵是阿書哥他自己擔不擔得起來。
我也想過幫他家里一下，就是他家里現在的情況吧，就有點復雜。你說貧困戶吧，阿書哥他一個月工資到手其實也不少，比全市平均線都高了。舅媽和大舅再熬個兩年，他們也都能拿退休工資了。一家人一個月這麼加起來，少說到手里也有個七八千，過日子是真的夠了。
我想幫他們申請貧困戶，那還申請不了。
就算弄起來了，以後查到了，回頭還得撤掉，沒意義。
現在他們家主要的問題是什麼？是阿書哥他自己啊。他吃飯過日子，明顯是夠用的。可是你說要更進一步，想過得有多好，那真的沒辦法。
這世上能過得特別好的人，畢竟是少數。我們不可能說兼顧到每一個人，讓每個人都能生活得有多體面。體面是自己爭取和奮斗來的，別人是施舍不了的。
我和阿書哥這麼多年，不說一起長大吧，可至少年紀都差不多。我也就小他一歲，你看我，我有靠家里什麼嗎？我沒有嘛！我都是靠自己，一步步考上還算不錯的大學，然後考進現在的單位。這種事我爸媽根本都幫不上忙的。
還有阿前，你看他，比阿書哥小五歲呢，現在多成熟穩重啊。在單位這麼受領導器重，也是一步步靠自己走到今天。我三叔家再有錢，也不可能靠花錢把他弄進市政府里去吧？
我和阿前，都是自己考進去的。
那阿書哥他考了多少次，他自己沒考進去，那是他自己的原因。怪誰也怪不到別人身上去。總不能他自己沒出人頭地，就讓我們家給他兜底吧？這沒道理啊！
別說他只是我爸的佷子，就算是我爸的兒子，我爸最多也就安排他去公司里上班，也得從最底層做起，絕對不可能平白無故地直接給他錢，又不是養豬。是吧，爸？”
寧國榮點點頭。
寧畢書的奶奶張了張嘴，但在這一群兒女子孫面前，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然後這時又听寧前也贊同道︰“對啊，歸根到底，每個人都要靠自己。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古代皇家的恩澤都出不了五服，況且是我們這種普通家庭。”
“太對了！”黃教授端起酒杯，笑道，“寧主任是明事理的，姑父今天斗膽，敬你一杯！”
寧前趕忙也舉起杯，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配合地笑道︰“黃教授，您太客氣了，是我這個當佷子的，應該敬您才對！”
“大家一起來一個啊，黃主任！”
“那寧院長也來一個！”
“寧總？”
“葉董事長？”
“葉董事長就不來了，司機放假了，今天還得自己開車。”
“哈哈哈哈……！”
餐桌上說話間就變得其樂融融。
一副盛世繁華的好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