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常人踫見神跡，通常是在怎樣的境況里？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什麼話？
道無異已經坐在同一個地方接近一個多月，期間幾乎沒有離開過屋子，本來他計劃此次修行至少要持續半年，或者更久。
所謂修行，就是讓自己歷經一場場思維考驗，將靈魂放入到不可思議的情境之中——就像是剛睡醒沒多久，忽然發覺自己身在異國他鄉。
雖然說不出具體的特別之處，但是印象卻很真實。
然後，神跡出現了。
“話說，我究竟有多久沒有入睡過了”
道無異想到自己第一次遇見神跡的時候，記憶很模糊，但是感受依然清晰。對于擁有神奇效用的“巫女之血”，他很驚訝，不過沒有到欣喜若狂的地步，他甚至覺得那並不算什麼。
吸引他加入太平道的，是關于修煉“不睡”的長生法！
“我，即是神跡”
道無異面對神跡，如此應答。
道教的長生法改變了他的世界，讓他足不出戶就成了旅人。
倏然，門外有弟子疾奔而至。
“師父，有一個劍客聲稱自己帶來‘鮮卑巫女’，想要獻給師父你！弟子唯恐有詐，不許他進門，他便一路沖來，接連打死打傷十幾人！”
道無異說︰“難道是白鳳？！快，派人進宮稟報！”
話音未落，劍客破門而入，太平道弟子見來勢洶洶，當即拔劍出鞘，怒道︰“保護師父！”
道無異說︰“先想辦法離開，我來拖住他！”
“弟子遵命！”講罷，只見其一個閃身，逾窗而逃。
劍客觀四下無人，確認安全，這才迎來一位女子。
“白鳳，你以為成功闖進來將我殺掉就能得逞嗎？”道無異講罷，那劍客笑道︰“玉權道長，你不妨先仔細瞧瞧？”
女子被劍客逼迫著脫光衣服，最後雙手抱著身體，光溜溜地站在道無異面前。
遍體鱗傷。
“這是真的嗎？”道無異難以置信︰“巫女，真的巫女！那你是”
劍客笑道︰“反正我已經把人帶來了，我到底是誰根本不重要，倒是玉權道長方才派人去稟報，難道想讓其他人搶走功勞嗎？”
道無異當機立斷︰“來人，把剛剛去報信的弟子喊回來！”
“這才對嘛，換作我可不想被別人分一杯羹。”劍客把地上的衣裳丟回給女子︰“穿上。”
道無異虎視眈眈，眼楮瞪得快要掉出來了，問那女子說︰“你便是巫女慕容嫣？”
“是。”慕容嫣點點頭，身旁的劍客附和道︰“如假包換。”
“你們，一起過來。”道無異說。
劍客把劍搭在慕容嫣的肩膀上，威脅著她來到道無異面前。劍客頭戴斗笠，身份神秘，慕容嫣則穿著一身輕便的浴袍，光著腳，像是從睡夢中被擄來。
須臾，不少反應過來的太平道眾前來查探情況，他們包圍劍客，不讓他繼續前進。
劍客輕蔑道︰“玉權道長，這可跟說好的不一樣，你不是要驗明正身嗎？對我如此不信任，那我只好現在把這女人殺掉，然後自己遠走高飛，好讓你們再也找不到。”
道無異正遲疑著，但見一閃白光，劍客高舉寶劍正欲殺之後快！
“住手！”道無異對眾弟子道︰“你們全都退下，讓我和這位俠士單獨聊聊，記住，今天的事情不許外傳！違令者，永遠逐出太平道。”
太平道眾異口同聲︰“是！”
合圍解開，舉眾散訖。劍客把慕容嫣帶到道無異面前，看著他們兩人面對面坐下。
慕容嫣說︰“道無異，你可認得洛鵬飛，洛大人？”
分明方才還立足不穩，戰戰兢兢，慕容嫣轉眼間就變了個人似的，而身旁的劍客也隨著這句話的脫口而出，利落地砍掉了道無異的三根指頭，隨後把劍塞進他的嘴里。
“老實回答嫣兒的所有問題，我會幫你止血，如果你敢大喊大叫，那麼立刻就會死。”劍客陰森森地笑臉若隱若現，嚇得道無異喘氣聲都不敢發出來。
“不認識。”道無異說︰“我從沒听過這個名字。”
慕容嫣失望地嘆了嘆氣，隨後語氣變得更加隨和︰“道無異啊道無異，你求了這麼多年長生，真的有用嗎？生命是很脆弱的東西，可能只要劍尖再往里面一點點，你的小命就沒了？”
“巫女，有沒有用輪不到你來評述！”道無異語出不遜，劍客又一次把劍捅進他的嘴。
慕容嫣讓劍客不必急躁，續道︰“還是讓我來幫你說明白吧？你不僅認識洛鵬飛，而且還曾經是親密無間的結拜兄弟。你修行這套長生法也並不為長生，反而是為了‘不睡’。”
“為什麼呢？是什麼事情讓一個人再也不敢睡覺？”慕容嫣拿出自己的小匕首，往道無異的臉上劃了兩刀︰“還是蠻鋒利的。”
劍客把劍拿開，對道無異講︰“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真相是從我們嘴里說出來，你就不可能再活著。”
“我根本不知道你們胡說什麼！”道無異捂著自己的斷指，面目猙獰但毫無反抗余地。
慕容嫣哀嘆一聲，說道︰“唉，若不是甦公子偷听到了你的夢話，世人恐怕這輩子都看不穿你的真面目。”
“玉權道長從不敢睡覺，正是因為害怕說夢話！”慕容嫣見道無異冷汗直冒，知道自己所言無誤，說得更加自信從容︰“當年洛鵬飛被告謀反入獄，其實是為了替你頂罪！而洛鵬飛是怎麼知道你想要謀反的？沒錯，也是夢話。你為了不再暴露真實意圖，選擇入道觀修煉，這樣就名正言順地可以不睡覺，順便積累名望，為日後的謀反做好準備。”
慕容嫣親手移開那柄寶劍，命令著道無異，問︰“告訴我，洛大人的女兒梅星河是不是被你給抓了？”
“我沒有。”
劍客陰陽怪氣道︰“他還在騙人，嫣兒，你別把善心用在這種人身上。”
慕容嫣把匕首對準道無異的胸口，繼續問︰“我的妹妹，花如意，是不是被你們蠱惑才變成這樣的？”
“呵呵呵，我們每個人都在遵循自己的道，只為了讓自己活得更開心。歸根到底，太平道和你們之間並沒什麼不同。”
慕容嫣听罷，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可是一想到妹妹竟死在自己手中，眉頭一蹙，悲憤道︰“我跟你們才不一樣！若是讓司馬荼得知你的真實意圖，他還願留你在太平道嗎？沒了太平道做掩護，你必死無疑！你們就是一群豺狼虎豹，為了自己，犧牲身邊的一切、獻祭所有至親好友都在所不惜！”
懸在心口的匕首遲遲未落。
慕容嫣還是選擇了回頭。
“鳳哥哥，我們走。”她說︰“我已經知道梅姑娘在哪了。”
白鳳推了推斗笠，問道︰“還沒問出來就知道？不愧是聖女大人，那麼此人也沒必要活著了。”
“慢著，等等，我告訴你們！？”道無異話沒講完，人頭已被割下。
白鳳扔掉滿是鮮血的斗笠，和慕容嫣一起走出屋門，門外正有太平道眾久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