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好像剛開始上課沒幾天，又到周末了。
大學就是這點最好，為了保證課程安排的井然有序，基本上不存在什麼調休之類的事情，即便是國慶剛剛才放了七天假，可是到了周末，社會人還在苦逼地上班呢，但是大學生該放假還是放假。
自從楊慕言認識了萬倩之後，基本上每個周末都是兩人約在一起打游戲或者逛街的日子，不過這周的周末應該是不行了。
沒辦法，萬倩小姐姐最近有點忙。
十一假期的時候，萬倩主演的話劇在國家話劇院青年劇場第一次上演，雖然在社會上沒有引起很大的話題，但是在京城的話劇愛好圈里反響很不錯，上座率也比預期的要高很多。
既然票房不錯，國家話劇院也自然把這部話劇排上了日常演出的單子上。
平時還好，但是周末兩天每晚一場是絕對逃不掉的。
所以未來幾周的周末，萬倩肯定沒時間出來玩，只能看周一到周五哪天下午下班了可以約著一起繼續保衛艾澤拉斯。
楊慕言也沒當回事，沒了漂亮小姐姐，不是還有室友小哥哥嘛。
這個周六，楊慕言還是在標準的生物鐘催促下早早起床，跑到操場上按照自己的習慣鍛煉到了九點，又回宿舍洗了個澡，打開電腦瘋狂碼了兩小時字，最後才和馬成輝孫昭兩人手挽手去食堂干飯。
不是他們gay里gay氣的，是馬成輝和孫昭覺得難得在周末看到楊慕言，怕他跑了而已。
至于吳浩初嘗禁果又食髓知味的他昨晚下課之後就一溜煙跑了，連宿舍都沒回！
吃了一頓便宜又美味的食堂午餐之後，三人也沒有按照往常一樣回宿舍午休，而是就這麼溜溜達達的出了校門。
按照昨晚宿舍三人臥談會的討論，今天他們得先去中關村幫馬成輝買電腦，然後去央音幫楊慕言買大提琴。
孫昭倒是沒什麼大件要買的，身為京城坐地戶的他對于在京城逛街這種事也沒有什麼興趣，還想著吃飽喝足了回宿舍睡午覺呢。
不過當楊慕言拿出一個讓人無法反駁的強大理由，他也只能跟著一起行動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一起去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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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鼎鼎的中關村就在京大的隔壁，出了東門往南走個幾分鐘就到了。
很多人一提起中關村，最先想到的就是那幾棟即便深夜里依然燈火璀璨的互聯網企業大樓，以及街道上要麼西裝革履，要麼格子衫禿頂的科技精英
那些年，這里是財富的中心，媒體的焦點，科技的發源，打工人的烏托邦。
不過現在才06年，新浪還在為推廣博客到處拉明星，搜狐的張朝陽為了花不完的錢開始感覺到煩惱，吞並了雅虎的馬芸還在迷茫，百度也在和谷歌在搜索領域打得死去活來
此刻的中關村，更像是幾年之前的動物園批發市場，或者幾年以後的華強北。
成百上千的各類小店子擠在雜亂不堪的電子大樓里面，亂七八糟的招牌看著跟某品牌的罐裝椰汁外包裝如出一轍，原本就狹窄的過道兩邊堆滿了包裝盒，留出一條僅供兩人側著身子才能勉強通過的羊腸小道
楊慕言望著面前市場里沸沸揚揚又烏煙瘴氣的場面，不由得搖搖頭。
他們是怎麼通過消防檢查的？
一旁的馬成輝也有些猶豫，望著帶路的孫昭問道︰“昭爺，你確定這里靠譜？”
“放心吧！”
孫昭拿出了京城爺們的自信，拍著胸脯振振有詞︰“全京城的人要買電腦都得來這兒，我一鄰居的表哥就在里面開店，我那些電腦啊3什麼的都是在他這買的，絕對沒問題！”
又大手一揮，帶頭就往市場里面鑽。
楊慕言和馬成輝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隨即抬起腳步跟上。
三人在擁擠的市場里七彎八繞走了好一會，終于在一個十平米大小，門頭上掛著“華碩品牌直營”的店門口停了下來。
還沒等孫昭說什麼，倒是店里面櫃台後面的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抬頭看了一眼，然後笑著站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招呼︰“耶?你這個高材生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啦?”
孫昭笑著抬手示意了一下︰“強哥。”
隨後指了指身後的兩人︰“他們是我一個宿舍的哥們兒”
又轉身沖楊慕言和馬成輝說︰“這是強哥，我鄰居的表哥，生意做得那叫一個紅火”
不愧是京城人，見面捧一句的習慣是刻在骨子里的。
楊慕言面色淡淡地沖強哥點點頭示意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幾眼後又仔細看了看這個不太大的門面。
雖然掛的是華碩的牌子，可是店里面五花八門什麼零配件都有，把不小的門面塞得是滿滿當當。
確認了，就是個最底層的終端分銷商
看到這，楊慕言的心里暗暗提高了一點警惕和防備。
寒暄了幾句之後，孫昭說出了幾人的來意︰“這不我哥們兒準備買一台筆記本電腦，我就給領你這兒來了”
听到這話，那個叫強哥的年輕人微微皺起了眉頭︰“筆記本電腦？有看好的牌子嗎？預算是多少”
最近幾天一直在做功課的馬成輝開口了︰“在網上看了，就ib或者戴爾的吧，預算六七千吧”
“行，兩個品牌都有這個價位的，我找張單子你先看看。”
強哥轉身從櫃台里掏啊掏的，好久才翻出來一張皺巴巴的a4紙遞了過來。
孫昭接過那張紙，和馬成輝湊在一起聚精會神的看。
楊慕言也伸著腦袋湊過去瞄了一眼，發現是一張表格，抬頭上寫著“xx電子大樓品牌筆記本電腦型號代理拿貨價”，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內部商業機密，僅供代理商參考，嚴禁外泄”
還是這個熟悉的套路
楊慕言莫名地搖搖頭，嘴巴動了動，但是最後什麼也沒說。
就在孫昭和馬成輝看那張單子的時候，櫃台後面的強哥還在皺著眉頭解釋︰“這個就是我們找各個品牌拿貨的價格，肯定比官方價便宜，但也便宜不了多少”
“你是熟人，給你看看沒什麼，別給別人說啊！”
“說個題外話啊，其實現在買筆記本不劃算，ib現在都是國產的，價格還死貴。戴爾就是個組裝廠，賣的就是個牌子”
“要我說，你們還不如買組裝的台式機，性能強，價格也便宜”
“咯，這是你們京大學計算機的學生在我這下的單子，上午剛把貨提走，酷睿2的cu，1g的金士頓內存，七彩虹的顯卡，華碩的板子，全是國外知名品牌最新的東西，攏共8300，比同價位的筆記本厲害多了”
“筆記本淘汰得快，兩年不到就落伍了，你要是按這個配置配個台式機，大學畢業再用兩年都沒問題”
“你是孫昭的哥們兒，我也不外道，這單就不賺你們錢了，你要的話7800直接拿走，鍵盤鼠標之類的都送你了，不過對外可不能說這個價”
強哥在一旁滔滔不絕地賣力解釋，孫昭一邊听一邊連連點頭，覺得鄰居的表哥說的很有道理。
馬成輝一邊看著單子，一邊陷入了糾結。
原本是想買筆記本電腦，但是听強哥這麼一說，他也覺得筆記本有點不劃算，除了上課能帶以外好像也沒有什麼好處，跟同價位的組裝機完全沒法比。
一時間，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抬頭望向站在櫃台邊的楊慕言，眼神里全是求助的意思。
一直默不作聲的楊慕言無奈地搖搖頭，走過來拍了拍馬成輝的肩膀︰“馬賊，要不我們先回去好好想想？畢竟七八千塊呢！不急在這一天”
一听到七八千塊錢，馬成輝原本有些迷糊的眼神瞬間清明了許多，又看到楊慕言眼神里有些奇怪的意味，當即點點頭表示要回去考慮一下。
一旁的孫昭也沒在意，這麼多錢慎重一點也是應該的。
見狀，那個強哥也沒強留，起身把他們幾個送出了店門，還不忘補上一句︰“對了，現在酷睿2的cu剛剛上市，總代理那兒存貨不多，金士頓的內存條也比較緊俏，你們最好盡快決定下來，不然到時候可能沒貨”
楊慕言隨口答應了一句，然後搶先往大樓的方向邁開腳步。
一直走到了大街上，楊慕言才長長出了一口濁氣，渾身上下也放松了許多。
看到他這個樣子，孫昭有些不明所以︰“你怎麼了？”
楊慕言搖搖頭︰“在這兒買電腦真的不靠譜，咱們還是找個品牌店算了。”
一听這話，孫昭不干了︰“不是，去品牌店買電腦，那不是等著挨宰嘛？”
然後又指了指身後的電子大樓︰“言媽你別看這里亂了點，世界上知名牌子的國內總代理基本上都在這兒”
听到這些熟悉的話術，楊慕言無奈地搖搖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經銷商的這套洗腦話術太嚴謹也太成功了，從現在到未來十幾年，幾乎所有人都迷信組裝機性能比品牌機要好，雜牌分銷商拿貨要比品牌商便宜。
理論上的確如此，可實際呢？
在摩爾定理的推動下，近幾年各個電腦部件推陳出新的速度越來越快，從以前的兩三年，到現在半年就有新一代的產品問世，整個電子行業可謂是欣欣向榮蒸蒸日上。
可是輪到下游的銷售市場，情況就沒那麼樂觀了。
上一代的產品還沒賣完呢，新一代又出來了
咋辦？貨總不能砸手里吧？
在高昂的拿貨和庫存成本壓力下，電子市場的經銷商們想出了各種旁門左道的銷售話術和手段。
一開始，他們只是試探著拿老一代產品當新一代產品賣，發現不但好賣，利潤也高了很多，于是膽子慢慢就大了起來。
有的拿雜牌配件當品牌配件賣，有的拿沒質保的散裝黑貨當正品行貨賣，發展到最後，甚至有人拿回收後翻新的二手配件當全新的賣
這就是電腦城的價格永遠比品牌經銷商要便宜的根本原因！
當然，這些黑心老板也不傻，至少能保證賣出去的電腦可以正常使用一兩年，性能肯定達不到預期，但是也不會差得太明顯。
這樣最多兩年之後，電腦多半會出問題，這時候他們就會找各種理由推卸責任，順便想辦法再坑一筆升級配件的費用
在這樣的操作下，一台電腦的利潤幾乎能達到銷售金額的一半以上！
這麼高的利潤，再加上幾乎能完全規避的法律風險，讓電子市場的黑心老板們都快瘋了！
這幾年，整個電子銷售市場可謂是群魔亂舞，普通人買電腦幾乎沒有不被坑的，只有坑多坑少的區別。
即便未來網購取代了實體店，消費者也有了防範意識，可這樣的銷售套路並沒有消失，還是有人在直播間里賣力地重復著那些騙人的話術，想著能坑一個是一個
做了一輩子碼農的楊慕言一開始也不知道這里面的細貓膩，後來才在網上的那些曝光帖子和新聞上知道了個大概。
直到進了大廠，一次偶然的機會和公司的采購主管聊起了這事，這才真正明白這個市場背後的骯髒真相。
這也是為什麼他來到京城之後，會在國貿的品牌專賣店買筆記本電腦之類的電子產品，而不去中關村的根本原因。
身為京大123宿舍的一員，又被室友冠以“言媽”的稱號，楊慕言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馬成輝一腳踏進這個巨大的坑，在安撫住有些激動的孫昭之後，一五一十地將身後電子市場里大大小小的黑幕抖露了個干淨。
很少听到這些隱秘內幕的馬成輝漸漸露出一副後怕和恍然大悟的模樣。
一旁的孫昭開始還有些不忿，可慢慢的，他變得有些焦慮不安。
自己的電腦和3都是在這里買的，不會也被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