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答案嗎？
他知道的。
因為時代變遷，長白山不再是令人畏懼的生人禁地。
他們不止一次在夜里見到從山下上來爬山的旅客，通過旅客的穿著和談話中多少了解到一些信息……
但是，作為旁觀者旁听者去看去听，都不如親口告訴他一句肯定的答案。
陳清遠沉默良久，嗯了一聲，說道︰“是的，我們的國家已經變得非常強大！是無數像您們這樣令人尊重的先輩，用血和意志擊退入侵者，為後代種下希望，才能結出這充滿光芒的果實。”
“如今……我們人人有書讀，有飯吃，不會吃不飽穿不暖……我們打心底感激先輩。”
少年听到先輩兩個字，有些靦腆。
他抬起自己半透明的手看了一眼，略微遲疑，悄悄看了左右，壓低聲音說道︰“听說有種東西叫冰激凌，軟軟綿綿，有甜味，還有餅干碎，吃起來跟雪一樣冰，但比雪好吃多了，這……這是真的嗎？”
他那稚嫩蒼白的面龐。
深深刺痛了陳清遠的心……雙手下意識握拳，克制眼眶里的熱氣，說道︰“是真的。”
少年長舒一口氣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陳清遠感覺到周圍氛圍不對勁，躺一會兒，身體稍微恢復一絲力氣，掙扎著坐起來，這才發現這些人呈現半透明化︰“你們……”
附近一個中年人躺在雪地里，露出笑容道︰“不要怕，我們的戰斗結束了，也累了。”
這種方式走……
陳清遠用力抬起自己的腿盤坐起來，雙手捏三清手印放在膝蓋上，掌心朝天，回憶一下道經，開始念《度人經》又名《元始無量度人上品妙經》︰“元始無量度人上品妙經道言︰昔于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無量上品，元始天尊，當說是經……”
鼻血從鼻腔里流淌出來。
他盤膝坐地，不動如鐘。
明明只是一個人在念經，卻仿佛有無數人在跟著誦讀。
雪地里起了一陣清風，拂過每個人的面龐。
那中年人似有所感，開口說道︰“我們是東北抗鬼子聯合軍，第三師師長王仁齋麾下，第二旅，第二團，第三營第五連的騎兵連！”
“當年大隊伍在長白山跟鬼子對峙周璇了二十多天，我們騎兵連為了爭取時間，留下來繼續周璇……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這些人的名字寫在一�牌子上，就放在這里……做個紀念……”
陳清遠微微點頭。
中年人是個營長，他一字一句開始念每個人的名字，生怕陳清遠記不住，放慢了速度。
“二娃，陳山，寶慶、張川、嚴文選、劉大田、吳平安……”
度人經的效果很明顯，現場清風越來越大，他們的衣角咧咧作響。
三營長念完了名字……
陳清遠也念完了經。
他們的身影一個接一個從雪地里隱去，最後輪到三營長的時候。
陳清遠回過神來︰“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三營長半個身體隨風而去，笑道︰“我答應要帶他們回去，沒做到，名字就算了……”
有個清澈的聲音響起︰“他叫張文龍！”
三營長錯愕看向少年已經消失的位置，眼眶里溢出淚水，笑罵道︰“寶慶，就你話多……”
清風散去。
雪地里歸于一片平靜，除了地面燒焦的扇形痕跡，再無其他……
張橫幾個人慢慢恢復對身體的控制權，他們中了鬼子的槍，躺在雪地里一動不動，但發生什麼事情卻是從頭看到尾。
此時的五個人早已拳頭緊握淚流滿面。
張橫看到滿臉鮮血保持打坐狀態的陳清遠，忙取出礦泉水揉搓一次性毛巾，小心幫他擦拭臉上的血跡︰“陳哥……”
陳清遠回過神來，說道︰“弄塊木頭過來，再給我匕首。”
趙龍忙去尋找一塊厚實的樹皮過來︰“先用這個代替吧。”
陳清遠用匕首一刀一畫刻下剛才記下的每個人名字，放在雪地里，用手機拍了一張說道︰“下山後，弄塊石碑刻上他們的名字放這里，我給你們二十萬……”
張橫拍了一下陳清遠肩膀，發現下手重了，趕緊將其扶住說道︰“陳哥，你說什麼呢，我們哥兒幾個還沒點錢？這種事情好歹也讓我們出一下力氣，別光你一個人把風頭出了！”
安營扎寨。
一夜無話。
陳清遠非常嗜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張橫見他醒了，搖晃著手里的手機說道︰“陳哥，我已經把名單發送給一個做石雕手藝非常牛逼的工匠，他會用最好的石材雕刻上先輩的名字！”
陳清遠嗯了一聲。
這幾個人的骨子里都流淌著和他一樣意志的血液……
張橫端過來一碗熱湯說道︰“陳哥小心燙，參湯補補，昨晚七竅流血那麼多，我們差點沒有被嚇死……你的身體這樣，我們下山回去休養，還是？”
陳清遠活動了一下筋骨，稍微有些乏力。
他想到石田三成化作心髒前扔出的那把武士刀，暗道時間不等人，說道︰“繼續趕路吧，不管能不能成功拔釘子，至少也要看看都是哪些位置。”
眾人尊重陳清遠的想法。
繼續上山。
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終于到達天池邊緣。
爬上一個小山頭，偌大的天池映入眼簾，陳清遠第一個念頭這天池……是真的圓！
他展開地圖，在天池位置有一圈紅色，在天池中心點也有紅色，光是這個位置，便佔據了九個釘子……
張橫擼起袖子，寒風一吹，又拉回去，說道︰“陳哥，說位置吧，兄弟們準備好了！”
陳清遠從山頭慢慢下去，看了一眼張斌，後者從背包里拿出拼裝金屬探測儀，這是加強版本探測儀能探地下好幾米。
釘子不一定是金屬的，但總要有個方法。
天池周圍有些潮濕，再加上滿地亂石，還有山下的公告，基本上沒有人在這里露營。
張斌的探測儀很快發出滴滴的聲音，顯示地下有鐵金屬反應。
眾人立刻從背包里取出零件開始組裝，工乒鏟，鎬子，掀開地面的亂石，挖掉泥土不斷深挖……
半個小時後。
在一米深的坑底部踫到堅硬的東西，繼續挖，清理泥土，露出一抹銹跡斑斑直二十厘米的金屬圓頭……
張橫瞪大眼楮罵道︰“真他娘的有啊！”
他們開始瘋狂挖掘。
等這金屬東西露出一節後，把麻繩套上去，合力推來一塊大石頭墊著，再用撬棍撐著往下壓……
這金屬一點一點被拔出來。
隨著麻繩不斷手動往下套，花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把這玩意從地里面拔出來，還真是名副其實的鐵釘！
這是兩米五長的釘子，銹跡斑斑，被腐蝕得很厲害，在拔的過程中，外殼碎裂好幾層。
釘子出來。
不知是否錯覺，天池周圍刮起了一陣狂風隨即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