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歸晚注意到林暮笙時不時地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後,又移開了視線。
她略微垂下眼眸,看著手里的玉佩,指腹不自覺地摩挲著邊緣的輪廓。
“我听說,秦管家似乎在藥田搜刮了不少黃連回來。”諾里斯抿了口茶,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
江聿懷沒什麼表情地看了過去。
諾里斯挑眉,“不是吧?這都是給你準備的啊?誰的膽子這麼大,竟然敢讓你吃黃連?”
江聿懷一點也不想理他。
簡直就是明知故問。
江北幾人都不敢出聲了。
這話說得……
在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一個人能讓江聿懷心甘情願地做出一些自己哪怕不樂意也會去做的事情。
所以,這還用問嗎?
諾里斯嘖了聲,目光落在虞歸晚的臉上,“小丫頭,你說,你要是讓這臭小子穿女裝,他會不會穿呢?”
這話一出,大廳里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
江北幾人震驚地望向諾里斯。
臥槽,你可真敢想啊。
讓江聿懷穿女裝?!
這種事情……就算再怎麼想,也沒命去想。
虞歸晚突然听到這話,神色頓了下,然後目光默默地轉向身旁的男人身上。
江聿懷對上了她的視線,“……?”
他輕哼了聲,偏過頭,“別看了,就算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穿的。”
虞歸晚單手支著下巴,好整以暇地哦了聲,“你又不是沒穿過。”
話音落下,江聿懷難以置信地轉眸看她,“……?!”
他很想從女生的臉上看出她是不是在故意騙她的。
但結果卻是,她沒有在騙他。
這下輪到江聿懷沉默了。
他是怎麼都不會相信的。
他怎麼可能會穿女裝?
這絕對不可能的!
就算是虞歸晚開口,也不可能!
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心里到底是有多虛。
他當然知道自己是絕對不會穿女裝的。
但偏偏他就是拿虞歸晚沒有辦法。
她什麼都不用說,就這麼看著他,他都忍不住想要投降了。
虞歸晚自然沒有錯過男人臉上表情的變化。
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堅定,然後懷疑,不確定,最後還有些心虛。
她忍不住想笑,但眼眶又有些發酸。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這麼愛一個人。
虞歸晚突然想起在那個晚上,她站在塔樓的大廳里,而在她面前的就是那顆幽冥靈石。
一旁還站著秦家最後一位卦師。
卦師看了眼她手里的匕首,忍不住跟她說道,“虞小姐,就算你願意用自己的氣運來做交換,江先生也會再次復生,可是,強行逆天改命本來就是一件違背了因果的事情,他就算活過來了,也有可能……不會再是你曾經認識的他了。”
虞歸晚偏過眸,看向一旁徹底斷了氣息緊閉著眼躺在一旁的榻上的江聿懷。
目光細細地在他的輪廓上描繪著。
她扯了扯略顯蒼白的唇角,“他就算不記得我了,或許……我也有可能會忘了他,可這都是我活該的。”
“是我先不听他的話,他用自己的命,來換我這條本就該死的命,他只是希望我活下去,也是我偏偏不要這一切。”
“這一切的因果……就算真的要懲罰一個人,那也該只懲罰我一個人,不該讓他替我去死。”
虞歸晚說完,眼眶已經盈滿了淚光,目光卻極其平靜地看著毫無生氣的男人。
“江聿懷,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要替我決定,我的生死?”
她輕笑了聲,勾起了紅唇,目光落在手中緊握著的匕首上。
下一秒,女生幾乎不帶一絲猶豫地拿起匕首,用力地在手腕處狠狠地劃下一刀。
鮮紅的血液瞬間涌出。
她緊握著拳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滾燙的血液從她的手腕處一點點地滴落在幽冥靈石上。
此時的幽冥靈石,還只是一顆溫潤的白玉。
它在黑暗中幽幽地泛著幾分冷光。
血液滴落在白玉上,一點點地將白玉染紅。
卦師看到這一幕,無聲輕嘆地搖了搖頭。
沒有人知道,他不是因為虞歸晚為了江聿懷犧牲而付出的一切而嘆息。
命運或許是可以通過人為去改變的。
但宿命不同。
宿命就是生來便注定的命運。
他只是在感嘆,他們的宿命。
虞歸晚的命數注定會一生大富大貴,站在權勢之巔,也擁有著常人沒有的慧心靈性。
可她的宿命注定會讓她一點點地失去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不再擁有慈愛的父母,無憂的童年,恣意的人生。
會一次次地和心中摯愛錯過。
她對所有人付出的真心都會被辜負。
她不會知道有人深愛她一生,會為了她付出生命。
她也不會知道自己曾經最愛的人,在親眼目睹她奔向死亡這條路後,也會毫不猶豫地做出和她一樣的選擇。
最後,她會踩著她親手摔碎的命數碎片,傷痕累累地,一遍遍地重復著她為了救活一個人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除非,有人能夠徹底逆轉宿命,將她從破碎中救出。
但……這世上又怎麼會真的有人會違背自我意志去愛一個人呢?
卦師能撐到現在已是不易。
他的嘴角突然溢出鮮紅,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張蒼白卻極致絕色的臉上。
不知為何,他突然也很希望這個男人可以做到徹底逆轉宿命。
再一次地將困在破碎中的虞歸晚救出。
或許,到那時……
所有人的命運都會徹底改變了吧?
卦師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徹底地倒在這片他付出了一切,包括生命,也想要護住的土地。
虞歸晚腳步踉蹌,眼前已經發黑,有些站不穩了。
但她依舊一刀又一刀地將自己的手腕劃破。
傷口觸目驚心,血肉模糊!
直到,白玉徹底被鮮血染紅,在室內的光線下泛著幾分暗紅的光。
虞歸晚再也撐不住了,腳下不穩,匕首從她的手中滑落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踫撞聲。
她軟弱無力地跌倒在地上,血液順著她的指尖一點點地繼續滴落著。
女生卻沒去管手腕上的傷,而是偏過頭,看向不遠處的軟榻。
她沒有力氣再站起來,就這麼狼狽地按著地板,一點點地爬過去。
從她經過的地方,都落下一抹慘不忍睹的血痕。
她爬了好久,用強大的意志力強忍著自己不要在這個時候徹底倒下。
直至,她終于來到軟榻旁。
女生驚艷絕色的臉上不知何時布滿了淚痕。
她淚眼朦朧地看著榻上冰冷的男人,嗓音沙啞委屈。
“江聿懷,我……我好疼。”
“你騙我。”她哽咽著,“你說過的,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
她顫抖著手,勾起他的尾指,卻在他的身上再也感受不到曾經讓她眷戀的溫暖。
滾燙的淚珠瞬間從眼角滑落至下巴。
她輕笑了聲,目光緩緩地落在他的臉上。
“你騙我一次,那我……也食言一次。”
“江聿懷,為了讓你活下去,我真的好疼。”
“你一定……一定要好好活著。”
哪怕,不再愛我。
女生眼睫輕顫,緩緩地閉上眼,勾著男人的手指也無力地滑落。
她徹底失去意識,倒在了軟榻旁。
哪怕她身上沾染了血跡。
軟榻上卻始終干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