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幾個半躺半靠在床鋪上,一人一把蒲扇不經意的搖著。
    “媽,這回咋就能想開,能出來住幾天?”蔣雪梅問。
    “你們三姊妹在縣城一年多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們。無奈事趕事的,我都跟你們爸商量好幾回了,就是無法脫得開身。這回是看身體恢復的還行,就趁著延長的產假出來的。”朱家慧解釋了出門難得原因。
    “雪梅,雨竹、夢言,你們這一個多月太辛苦了!爸媽沒用,讓你們小小年紀就要挑起家庭生計的重擔。真是讓人于心不忍!特別是我的這個小七!”說到此處,眼眶濕潤,伸手去摸蔣夢言的腦袋。
    “媽,我有兩個姐姐照顧,我挺好的。”這是蔣夢言的聲音。
    “媽,您別看小七年紀小,他可是我的主心骨。沒有他為我撐腰,我和雨竹可干不來這些大事。所以,與其說是我和老五在照顧她,還不如說是我們倆都離不開他的照顧。”這是蔣雪梅在說話。
    “我看到了,我也听到了!你們都是我的好孩子。沒有你們這幾個懂事的孩子,我只怕骨頭都要變成灰了!”說著,聲音開始哽咽,兩行清淚無聲下落。
    “媽,看您說的!沒這麼嚴重!”蔣雪梅抱住朱家慧的肩膀,摩挲著安慰她。“您看我們家的運道不是已經板過來了嗎?困難已經成了過去。媽,您看,您的小七、老五還有我,都會出息的,我們一定會給您爭氣,讓您過上好日子的!”
    “我當然相信!等著你們都出息了,我也老啦,我去給你們管管家,帶帶孩子,好好生生地享福去!”
    這就是朱家慧作為一個母親的樸素理想,她把“享福”定義為能為兒女管家帶孩子。在她的認知里,這樣的生活就是享福!
    “早年你們外婆找一個道人給我算過命,明明白白說我是個有福的。後來流落到壇子口遭罪,我還怨恨那個老道閉著眼楮瞎說。現在看來,這位老神仙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朱家慧的話雙標的很。說的不對時就是“老道瞎說”,說對了就是“老神仙說的有道理”!把蔣夢言和蔣雪梅都逗笑了。
    “對,這老神仙就是算得準!媽媽,您能想信嗎?我四姐以後會是一個大老板,是那種大到能管幾千人的大老板。您現在只管養好身體,等著以後跟著我四姐享福吧!”
    對四姐的預判,蔣夢言沒有夸大其詞。上一世,四姐憑她在商業營銷方面的過人能力,當上了某上市公司的高管。這一世在有蔣夢言助力的前提下,她成就,還能低的了嗎?
    “雪梅,我明天想去你們的攤點上看看。哎,除了黃鱔,你們搗鼓的那個什麼印畫,情況怎麼樣?能掙到錢嗎?”
    中午從市場回家的路上。蔣夢言提前就跟四姐打過招呼。如果母親問起“汗衫印畫”的情況,只能說還行,一天能有一元多一點的收入。他反復向四姐解釋,這不是對母親瞞報收入,自留私房。是考慮到母親膽小謹慎,而他們印畫的收入有點夸張,他是怕實話超過了母親的想象,嚇到了她。
    “媽,攤點主要靠黃鱔。一天平均能賣出百斤左右。小七搗鼓的那個‘汗衫印畫’也還不錯,有蠻多人喜歡。僅印畫這一塊,我們每天也能賺到一元多錢呢!”蔣雪梅因為得到過蔣夢言的提醒,所以匯報的十分保守。
    “能有這麼多?可了不得。這還不得超過你爸的工資了!”頓了頓,朱家慧又說︰“自老八出生到現在已經快三個月了,我一直在家閑著,拖累了你們大家。我到城里來住幾天,一是必須來看看你們奶奶,她老人家收留、照顧你們,是我們家的恩人,我必須要來親自道謝;第二是太想你們了,想來看看你們的真實狀況,是不是像你們對我說的那麼好;第三是我和老八出門幾天,也好讓你們三姐緩一緩、歇息幾天。這幾個月以來,你們三姐實在太辛苦。既要屋里屋外的照顧我和你妹,又不能耽誤生產隊的出工出勤。兩頭辛苦,太不容易了!”
    “媽,老六沒有吵著跟您一起來?”蔣雨竹問。
    “咋沒有!你們不知道,老六听說我要來城里,就哭著鬧著要跟來。實在沒法了,遭你爸打了她一頓才消停。”
    “可伶的六妹!等放寒假的時候,再接她來城里玩幾天。”蔣雪梅听說蔣冬菊趕路挨了打,心里很是不落忍。
    “不是不讓她來,是留她在家給你三姐幫把手。因為家里還要收黃鱔,沒有人看家是不行的。為了安撫她,我給了她五毛錢才給哄好的。”
    說到這里,沉重的氣氛似乎被沖淡幾分,大家又笑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蔣雪梅稍有動作朱家慧就醒了。要跟著蔣雪梅起身下床。蔣雪梅壓低聲音說︰“媽,您這麼早跟我們去干嘛?八妹還沒人帶。不如等八妹睡醒了,吃完早餐了,讓小七帶著您去。”朱家慧想想是這個理,就又躺回了床上。
    蔣雪梅對站在後門口等啞巴的蔣夢言小聲說︰“小七,你就在家照顧媽媽和小妹,安排好奶奶和媽媽的早餐。等都收拾好了,就帶媽媽去市場看一看。”
    “好的,姐姐。我先幫你們把東西搬上車。”
    “不用你搬,有啞巴呢。快回屋去再睡一會。”
    蔣夢言順從地回房插門,穿到他的空間中忙活那份體委訂單去了。
    許奶奶平時並不早起。即便她每天都醒的早,也是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的。但今天家里有客,所以,不到七點就起了。
    蔣夢言住的拖飄房和奶奶的前屋正房僅一牆之隔,听到奶奶房里的動靜,就趕緊出來。
    “奶奶,您別出門了,等我去把早餐買回來可好?”
    “夢言,你也別去買。等你娘和妹妹起床了,我們一起去吃個早點,街上逛逛。”
    “行,那我去叫我媽。
    蔣夢言正要回身去叫人,就听見身後門響。朱家慧抱著“喵喵”,出現在房門口。
    “義娘,暑天炎熱,您老昨晚上睡得可好?”朱家慧早把把自己收拾的干淨利索,一看就知道她起床有一會了。
    “家慧,我就知道你早起床了,是怕吵我們才沒有出房吧?”許奶奶上前來要抱“喵喵”,孩子大眼楮朝奶奶望了望,認生地扭過頭去。
    “這小家伙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和奶奶生分了!”許奶奶伸過手來,在她的屁股處輕輕地拍了一下。
    “家慧,你難得來一趟城里。早飯我們就別在家吃了。我帶你上街去轉轉,一是看看熱鬧,吃個早點;二是去雪梅的攤點上逛逛,看看他們的生意情況;三是順便買點菜回來,為午飯做準備。一舉三得,你看怎麼樣?”
    “要得,義娘,我听您的安排。”
    蔣夢言將昨天蔣雨竹收拾好的嬰兒車推了出來。讓朱家慧將“喵喵”放進嬰兒車的睡斗里。嬰兒車被收拾的很干淨,小枕頭、小毯子鋪的齊整,車蓬下的橫梁上,栓著一個五顏六色的嬰兒搖鈴。除此之外,蔣雨竹還將她的寶貝紗巾貢獻出來當了車載蚊帳。
    “喵喵”舒服地躺在睡斗里,望著吊在眼前的搖鈴,高興的咿咿呀呀、手舞足蹈。
    “那就出發吧!”蔣夢言推著嬰兒車在前,朱家慧挽著許奶奶在後,三代四人趁著早上還算清爽的天氣,很快就來到了東風路上一家“國營大眾飲食店”。
    “家慧呀,這家店的米酒、雞蛋、歡喜坨;米粑、油條、炸餈粑都很有特色,我們就在這兒吃。”徐奶奶說著,就從懷中掏出一個手絹包,拿出兩元錢來遞給蔣夢言。
    蔣夢言諳熟世故,知道今天的早餐必須由奶奶來請。這是奶奶的體面。他痛快地把錢接了過來。
    “媽媽,我們今天吃大戶,奶奶請的早餐非吃不可!”
    說話間,靈巧地尋到了一桌空位,他安排奶奶和媽媽桌前坐下,將嬰兒車推到媽媽身邊照看,自己則去排隊買餐。
    蔣夢言知道奶奶和媽媽的飲食喜好,不必細問就為大家做了主。
    給奶奶買的是米酒蛋花湯和一塊松軟酸甜的米糕,給朱家慧買的是一碗湯圓荷包蛋和一只炸油條,給自己買的是一碗米酒、一個歡喜坨。
    吃完早點,太陽已經升的老高。七月的的太陽可稱毒日,明晃晃的十分耀眼。氣溫隨之快速升高,瞬間就有煩熱體感。
    “媽媽,您撐開傘幫奶奶遮著點太陽,喵喵我來管。”蔣夢言趕緊將自己準備的一把油紙傘交到媽媽手上。
    七月天的大街上,並沒有因為天氣的炎熱而疏淡。各店鋪門臉上依然熱鬧繁忙,人來人往。
    朱家慧解放前就有走南闖北的行商經歷,也是見慣了街市繁華的人,所以沒有多少看熱鬧的新奇感。當許奶奶問她要不要去百貨商店時,她干脆地回答說︰“娘,我沒啥需要買的,天這麼熱,不如我們早點去中心菜市場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