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雅端著咖啡的手指微微發抖，滾燙的液體沿著杯壁濺在手背上，她咬著唇沒敢松手。
王經理肥厚的手掌在文件夾上敲出悶響︰“新來的就要多歷練，這些合同今天必須歸檔完。”
玻璃幕牆外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薄雅蹲在檔案室積灰的角落，把二十年前的租賃協議按日期排列。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林曉發來的消息在屏幕上跳動︰「行政部說王禿子又讓他們訂了十箱茅台」
她攥緊發黃的紙頁，油墨味道混著霉味鑽進鼻腔。
三個月前校招時的場景歷歷在目，王經理在宣講會上說的“重點培養管培生”，此刻就像檔案室剝落的牆皮般可笑。
“小薄啊——”拉長的尾音從走廊傳來，薄雅起身時撞翻了摞成小山的文件盒。
王經理倚著門框，金絲眼鏡後的三角眼掃過滿地狼藉︰“年輕人做事要仔細，這些可都是公司機密。”
薄雅盯著對方油光發亮的額頭，突然被西裝口袋里的翡翠貔貅掛件晃了眼。
指尖觸到咖啡杯的瞬間，破碎的畫面如潮水涌來——深夜的辦公室，王經理在電腦前刪除郵件記錄；財務總監笑著遞來牛皮紙袋；自己的轉正申請表被扔進碎紙機......
“啪！”陶瓷杯摔在地磚上四分五裂，深褐色的液體蜿蜒漫過她的小白鞋。
王經理的怒罵聲變得模糊，薄雅扶住鐵質檔案櫃，冷汗順著脊梁滑進襯衫後領。
“你沒事吧？”林曉扒著門框探頭，馬尾辮隨著掏紙巾的動作晃悠︰“王禿子又讓你泡咖啡？這老色鬼專挑漂亮新人使喚。”她突然壓低聲音，“听說總部要查分公司的賬......”
薄雅盯著地上咖啡漬的形狀，那些幻象又浮現出來。
她鬼使神差地抓住林曉的手腕，少女暗戀設計部同事的心事突然化作粉色氣泡，噗地在她腦海里炸開。
“我要去趟十七樓。”薄雅扯松了頸間的絲巾，電梯鏡面映出她泛紅的眼尾。
當指尖觸到財務部門牌時，成串數字如同瀑布流沖刷過意識——虛假的采購單，陰陽合同，境外賬戶流水......
消防通道的安全門“吱呀”作響，薄雅後背貼著冰涼的牆壁。
手機相冊里最新拍下的證據在黑暗中泛著微光，王經理與供應商的合影右下角，電子鐘顯示著昨天日期，而系統記錄分明顯示這批物料三個月前就已驗收。
“明天例會你來做記錄。”下班前王經理扔來u盤，圓臉上的笑紋堆出油膩的弧度。
薄雅握緊冰涼的金屬外殼，這次她主動伸手觸踫，看到投影儀上即將展示的報表數據，被人為修改過的成本核算像滴血的刀尖懸在頭頂。
林曉幫她整理會議資料時驚呼︰“這個智能家居項目的利潤率不對啊！”打印紙在暮色中泛起冷白的光，薄雅將碎發別到耳後，落地窗外江面的郵輪正拉響汽笛，悠長的鳴叫聲刺破雲層。
此刻坐在會議室末席，薄雅能清晰看見每個人頭頂浮動的氣泡。
財務總監後頸的抓痕泛著曖昧的紫紅，技術主管在桌下偷偷刷著求職軟件，而王經理的氣泡里正瘋狂閃爍著自己被警方帶走的畫面。
“關于智慧社區項目虧損問題......”王經理的激光筆紅光停在薄雅臉上，像瞄準獵物的狙擊點。
她站起身時踫倒了礦泉水瓶，水流浸濕了早就準備好的證據復印件。
正當她張口要說話，會議室的雙開木門突然被推開。
穿藏藍西裝的男人逆光而立，袖扣折射的碎光劃過薄雅準備好的發言稿，張秘書的聲音帶著回響︰“曾總來旁听晨會。”（接上文）
檀木會議桌透著涼意，薄雅指尖抵著被水浸濕的發言稿，投影儀藍光里翻飛的灰塵突然靜止了。
曾逸澤的銀灰色領帶夾閃過冷光，他屈指敲了敲門板說︰“繼續。”
王經理額頭上的汗珠在空調冷風里結成了冰碴，激光筆的紅點顫抖著移向財務報表，說︰“這、這次虧損主要是市場部調研失誤……”
“智能家居項目的混凝土商家有問題。”薄雅的聲音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她舉起手機時屏幕還沾著咖啡漬，“三個月前進場的建材，驗收單簽字是王經理，但實際到貨量只有三分之二。”
曾逸澤在長桌盡頭坐下，張秘書立刻把平板電腦推到他面前。
他掃過薄雅工牌的眼神帶著審視，突然輕笑一聲說︰“新員工對采購流程倒是熟悉。”
林曉在桌下猛地扯薄雅的衣角，財務總監的鋼筆在紙上劃出長長的裂痕。
薄雅徑直走向投影儀，u盤插入接口的瞬間，王經理突然踢翻椅子說︰“你偷看我電腦？”
“上周三暴雨，您加班到十點修改驗收報告。”薄雅點擊鼠標，大屏幕上並列出現供應商官網的產品圖和王經理手機里的現場照片，“同批次的鋼筋標號，官網是hrb500e，實際到貨是hrb400——而差價流進了這個賬戶。”
會議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氣聲，曾逸澤的袖扣突然折射出銳利的光斑。
薄雅正要觸踫投影儀切換頁面，男人低沉的嗓音帶著壓迫感傳來︰“偽造證據要負刑事責任。”
“那就報警查證。”薄雅轉身時耳墜劃出一道銀弧，玄關綠植的葉片在她眼底投下晃動的影子。
她故意踫倒曾逸澤手邊的茶杯，褐色的水跡在報表上洇開時，男人襯衫袖口下的燙傷疤突然變得清晰——那是三年前智慧社區概念發布會現場，她作為志願者遞錯咖啡造成的意外。
曾逸澤猛地按住報表，深褐色睫毛下眸光驟變。
薄雅已經轉向面色慘白的王經理說︰“您昨晚約見李總說要銷毀的移動硬盤，現在應該還在保險櫃第三層。”
王經理的鱷魚皮公文包突然摔在地上，幾枚翡翠原石滾到曾逸澤腳邊。
張秘書蹲身去撿時，領口滑出的紫水晶項鏈與薄雅記憶中的某個畫面重疊——暴雨夜的地下停車場，這條項鏈曾出現在王經理的副駕駛。
“夠了！”曾逸澤突然起身，黑色手工皮鞋碾過翡翠原石發出脆響，“散會。”
薄雅按住還在播放證據的投影儀說︰“曾總不敢看真相？”
玻璃幕牆外的雲層突然裂開，陽光灑下，曾逸澤的影子將薄雅整個籠罩住。
他抽走她手中的激光筆，金屬外殼還殘留著體溫，說︰“你知道誹謗高管的代價嗎？”
“那就查查您秘書項鏈的發票。”薄雅抓起自己的工牌懟到他眼前，薄荷香隨著呼吸掃過他喉結，“還有，三年前那杯咖啡，我早就想說對不起了。”
走廊忽然響起刺耳的消防警報，王經理趁機撞開安全通道的門。
薄雅追到樓梯間時，只抓到半片撕裂的西裝襯里，通風管道的涼風卷著一張燒剩的紙角，隱約可見“境外賬戶”字樣。
“薄雅！”林曉舉著還在滴水的消防栓追來，“整層樓的警報器突然都壞了，監控……”她突然閉嘴，看著薄雅從防火門背後撿起一枚翡翠袖扣。
晚霞將辦公室染成蜜糖色時，薄雅把袖扣按在額頭上。
畫面如老式電影般閃爍起來︰戴著同款袖扣的手正在修改智能門鎖的核心代碼，電子日歷顯示著明天的日期。
“你的轉正申請。”人事主管將文件袋摔在桌上，茶水間的磨砂玻璃映出她抽搐的嘴角，“王經理給了差評，但曾總特批通過了。”
薄雅撫摸著文件袋燙金的公司標志，突然發覺內層夾著一張便簽。
撕開的瞬間，曾逸澤凌厲的字跡混著龍涎香氣息撲面而來︰“今晚十點，地下車庫b區。”
窗外忽然下起太陽雨，薄雅把便簽折成紙飛機擲向廢紙簍。
紙飛機卻在半空詭異地轉彎，穩穩落在她攤開的項目書上，機翼正指著智慧社區3d效果圖里那棟標注著“待拆除”的老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