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是個二十九歲,肺癌4期的單親媽媽。
生命的倒計時里,能給女兒留下些什麼?盡量給女兒留筆錢?和女兒拍許多的照片?提前寫許多的信?錄許多的視頻?
還是帶著女兒去找她的親生父親——江遇?
可是,江遇快要和別的女人結婚了啊……
但如若沒有人收留女兒,四歲的她,別說受人欺凌遭人冷眼這些事,可能連活著長大都很困難。
最終林听還是買了回鵬城的高鐵票。
鵬城兩千多萬人口,想要找一個搬了家,並早已將她徹底拉黑的人根本不容易。
厚著臉皮的林听,求了江遇的好哥們江書臣好些天,終于在一處古色古香的別墅里,見到了江遇。
此時此刻,曾經捧著姜湯為她慢慢吹涼的男人,正有說有笑地梳理著林薇薇剛剛洗過的青絲長發。
說到動情處,男人指間卷著林薇薇的一縷發,動作停下來。
溫柔溺寵的雙眼里,只有林薇薇。
連客廳里來了人,都未能察覺到。
直到林薇薇見到江書臣帶著林听母女倆站在那里,滿眼驚訝地喊了一句“姐姐”,江遇這才順著林薇薇的目光望過去。
江書臣跟江遇對視了一眼,隨即簡明地說明了情況,“阿遇,小听這些天一直在找你,她好像有急事,你們要不要聊一聊?”
沒作聲的江遇,定定地看著林听母女倆。
目光最後定格在林听女兒小小一團的身影上。
她和別人生的女兒,都這麼大了?
這無疑是釘在江遇胸口上的一根恥辱釘。
眼里冰雪翻涌,整張斯文帥氣的臉緊緊一崩。
時間仿佛靜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听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這一幕。
知道江遇和林薇薇在一起是一回事,現在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酸澀不安地看了一眼身側乖巧的女兒,不知道該如何把女兒交到江遇的手上。
最終厚著臉皮,忍著所有的痛,來到江遇的面前,“江先生,可不可以耽誤你幾分鐘的時間?”
江先生?
哀求的聲音,似要將這冰冷的夜色撕開來。
一同撕開的,還有江遇的心髒。
從前,她在床上時,總喜歡夾著他的腰,攀緊他的脖子,一聲又一聲地喚著他︰阿遇,阿遇!
翻涌的情緒被江遇壓下去。
他溫柔地看向像是受了驚似的林薇薇,再次拂起她的發,“我繼續替你吹頭發。”
似乎根本沒听到林听的哀求。
大約一兩分鐘後,林薇薇壓著內心的不安,抓住江遇的手,溫柔地提醒了一句,“江遇,別吹了,姐姐還在等著呢。”
衣著光鮮的林薇薇,是那樣蕙質蘭心又容顏煥發,仿佛是春天里剛剛開出來的一朵花兒。
而林听,身上那件深色的棉服已經洗得發白了,看上去狼狽、憔悴,落魄不堪。
臉上只有暮氣沉沉的死意。
像是快要凋零的殘枝爛葉一般。
江遇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溫柔地看著林薇薇,“你還在經期,頭發不吹干會受涼的。一會兒受涼了,痛經又嚴重了。”
多麼熟悉的話語。
江遇也對林听說過。
但過去的濃情蜜意,早就結束了。
今天只是為了安頓女兒,她才來見江遇一面。
強忍內心的抽痛,等著吧!
原以為江遇給林薇薇吹干了頭發,就能給她時間。
然而並沒有。
江遇慢條斯理將吹風筒收好,又揉了揉林薇薇的腦袋,溫柔地說了一句要去給她煮姜湯,說罷就去往了廚房。
留下林薇薇很抱歉地看了林听一眼。
“姐姐,你等一下,江遇可能還在為五年前的事情生你的氣,我去勸他一下。”
“麻煩了!”
沒一會兒,只有林薇薇一人走出來。
“姐姐,你們再稍微等等,江遇他……反正你別跟他一般計較。畢竟他生氣也是有原因的。”
“沒事,我再等等。”
廚房里隱約傳來江遇慢悠悠切著姜絲的聲音。
林听只能繼續等。
約莫幾分鐘後,江遇端著姜湯出來,沒看林听一眼,隨即坐到林薇薇的身側,一下又一下地替林薇薇吹著滾燙的姜湯。
林听母女在那里站得腳都麻了,江遇卻當作是空氣。
連江書臣也看不下去了,“阿遇,林听母女等你半個多小時了。”
“不想等就出去,沒人讓她等。”江遇不顧好哥們的面子,臉色立馬冷了下來。
“江先生……”林听想說沒關系,她可以再等等。
可是江遇猛然將手中的湯碗擱在茶幾上。
湯汁灑出來。
尖銳的聲音不僅打斷了林听的話,還震得小柚子往她身邊緊緊一縮。
在監獄里生下小柚子沒多久,小柚子得了一場感冒,救治不及時,燒成了腦炎。
炎癥又引起了听覺神經損傷。
錯失最佳治療時間,小柚子一只耳朵失去了听覺。
戴著助听器的小柚子,听到的任何聲音都會比正常的分貝高許多。
湯碗用力拍在桌上的聲音,听在小柚子的耳里,再配上江遇那額角緊崩滿眼冰冷的神色,自然是很嚇人的。
小小的身體崩得很緊,眼神也有些害怕。
林听的心被狠狠扯了一下,趕緊把女兒抱起來,溫柔地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我們去外面等。”
母女倆出去時,那單薄瑟縮的背影並沒有讓江遇痛快。
反而讓他的臉色更加陰沉。
外面,冷風肆意。
林听把身上的棉服脫下來,裹在小柚子的身上。
小柚子要脫下來還給她,她按住小柚子的手,細聲細語阻止,“媽媽不冷,媽媽沒事。”
為了女兒,吹這點風,受這點凍,根本不算什麼。
癌癥都打不垮她,這點刁難又算什麼?
落地窗的里頭,暖氣開得很足。
明亮的燈光下,江遇體貼地叮嚀著林薇薇喝著姜湯。
可冰冷刺骨的夜風中,林听只能緊緊地抱著女兒。
半個小時後,江遇終于把她,單獨叫去了書房。
去之前,她女把兒帶到了客廳,蹲下來,細聲細語地囑咐了女兒等著她。
書房里,江遇背對著林听。
那身影和窗外的那輪殘月一樣,清清冷冷的,“最多五分鐘,長話短說。”
既是長話短說,林听便也不再去想那些讓她錐心刺骨的前塵往事。
她開門見山,直入主題。
“江先生,這次我突然來找你,是想把我女兒托付給你,她其實也是你的女兒。”
她沒有多少時間了。
必須直接闡明來意。
江遇轉身回頭,懷疑又嘲諷地看著她,“林听,五年前你懷孕的時候就想賴上我。現在又想賴一次?這麼著急托孤是想干什麼,怎麼,得絕癥了,是要死了?”
這冰冷嘲諷的聲音,夾雜著冬夜的潮濕和陰冷,將林听的心撕得稀碎。
她不知道江遇是懷著怎樣的心思,這麼輕飄飄的說出她得絕癥了,要死了這類歹毒的話。
明明她真的就要死了。
忍著來自五髒六腑的痛,她艱難開口,“是的,如您所願,我就快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