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人類最高政府下達命令後，幾乎整個軍營都在討論白色惡魔的事情。
何汐蹲在水槽邊刷洗著沾滿機油的扳手，耳邊不斷飄來士兵們的議論聲。
“听說了嗎？白色惡魔前段時間又襲擊了一個避難所，而且連孩子都沒放過......”
“都听我說！！我表哥有幸見過，他說那惡魔根本就不是人，砍人跟切菜似的，在場的尸體沒有一具是完好的，說是肉醬都可以了！！”
“真是豈有此理！！听軍官說已經有目擊證人提供了大量證詞，等我們逮著這個惡魔，我非要把他大卸八塊，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把他做成人干不可！！”
听到這里，何汐的手指猛地一滑，扳手“ 當”掉進水里，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裙擺。
“哎呀，何汐小姐怎麼這麼不小心？”剛剛說要把白色惡魔大卸八塊的那位士兵叼著煙走過來，“臉色這麼白，傷口又疼了？”
“沒、沒事。”何汐慌忙撈起扳手，指節攥得發白。
“告訴你個好消息吧，”士兵收起剛剛那副盛氣凌人的模樣，轉變為親和的語調，“大家都對晨曦城的覆滅感到悲痛，軍官已經眾籌到了一大筆的賑災款，晨曦城有望重建了。”
“……好。”提到晨曦城三個字，血色的記憶再次涌了上來。她可是親自見過被屠盡的城內那殘忍的景象，即使重建，也無法抹去空氣中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除了步步緊逼的流言，還有更令人崩潰的事情。在軍營內，她是傷員，所以並未被編入抓捕白色惡魔的狩魔行動；因此完全得不到那邊的進展和消息，只能被迫旁觀自己的追捕行動。這感覺就像被綁在棺材里，眼睜睜看著別人給自己的墓碑刻字。
但所幸，只要沒有進一步的證據，軍官就沒有資格將她作為犯人審問。她也找到了能夠轉移注意力，分擔壓力的差事。
………
軍營內，食堂後廚。
炊煙繚繞的廚房里，何汐正笨拙地握著菜刀，小心翼翼地切著土豆。
“不對不對，丫頭！”大媽笑呵呵地糾正她，“手指要這樣蜷起來，不然容易切到手。”
何汐點點頭，學著大媽的樣子調整手勢，但刀鋒還是歪歪扭扭，切出來的土豆片厚薄不一，甚至還不如用本來的姿勢切得好。
“唉，又切歪了……”她懊惱地嘆氣。
大媽卻拍拍她的肩膀，鼓勵道︰“沒事兒，現在的孩子都嬌貴，不像我們那個年代十歲就得會洗衣做菜照顧家。你看你比那些當兵的糙漢子強多了，他們連鹽和糖都分不清！”
“怎麼這還能分不清啊！！”何汐忍不住笑了出來，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
其實她從小就喜歡下廚。但媽媽沉迷網游，從沒教過她，也不允許她實踐，咬定她不但做不好，還會把廚房弄得一團糟。
所以，在身高還不足以夠到灶台的年紀，她便偷偷搬來凳子站上灶台，笨拙地把蔬菜切好，卻擰不開煤氣。經過一通折騰，也只是讓切好的菜慢慢干癟，最終被媽媽發現並臭罵了一頓。
而現在，大媽卻耐心地教她——怎麼控火候，怎麼調味，怎麼讓菜色香味俱全。
“刺啦——”
何汐手忙腳亂地把土豆片倒進油鍋的瞬間，竄起的火苗差點燎著她的劉海。大媽見狀連忙搶救般奪過鍋鏟，但鍋底已經糊了一層焦黑的不明物質。
“丫頭，”大媽用鏟子戳著那團黑炭，哭笑不得，“你這是要做煤炭拌飯？”
“我，我不適合做飯……”何汐盯著自己“杰作”上冒出的詭異青煙，連耳尖都紅透了。她偷偷瞥向牆角——血宴之斧正杵在牆角可疑地抖動，仿佛在憋笑。
大媽拍拍何汐的後背，勉勵道︰“丫頭，別這麼說！我問你，你以前沒有下過廚吧？”
何汐點點頭︰“嗯……我家人不教我，也不管我。”似乎是悲傷的記憶涌上心頭，她眼瞳中的紅光都黯淡了下來。
“別那麼著急氣餒。來，丫頭，試試這個。”大媽遞給她一小碗剛炖好的紅燒肉，“嘗嘗咸淡。”
何汐舀了一勺，吹了吹，小心地送進嘴里。頓時肉香在舌尖化開，醬汁濃郁，肥而不膩。
“好吃！”她的眼楮亮了起來，“大媽，這真的是我做的？”
“那可不！”大媽得意地叉腰，“我只是稍微調了下味，但火候和炖煮都是你盯的！”
“謝謝大媽……但是明天，我還是想試試自己獨立完成一道菜。”何汐心里涌起一股久違的成就感。原來她也能做好一件事，她不是只會戰斗和殺戮。“等我回到我本來的組織，我要給他們做飯吃……讓他們對我刮目相看，省的陳葉那家伙調侃我會連面團都揉不好。”
“這丫頭，還挺要強。”大媽豪爽一笑，“以後天天來，大媽教你做滿漢全席！”
“至少先從簡單的學起吧！！！”
………
就這樣在食堂忙活了整整四個小時，何汐的胳膊已經酸得抬不起來。此時已經正值午後，軍營內的士兵們也都結束了午餐，開始準備下午的訓練。
“丫頭，累了吧？”大媽擦了擦手，“趕緊回去睡會兒，你年紀輕輕的，哪受得了這種累。你不像大媽，大媽已經在這里干了二十年了，早就操練出來了。”
何汐揉了揉發酸的眼楮，打了個哈欠︰“嗯……那我先回去了……”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腦袋因為疲憊而昏昏沉沉。軍營內的景象已經開始進不去大腦，只是隱隱約約意識得到這里不是X協會。
她太累了，累到連自己做的飯都沒吃一口。
累到就連血宴之斧都忘了帶走。
累到連方向都分不清了。
走廊的燈光在眼前模糊成一片，何汐拖著沉重的腳步，迷迷糊糊地推開了一扇門。
“ 當！”冷硬的金屬門撞在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何汐眯著眼楮，視線里只有一排排漆黑的貨架，離自己最近的那一排，上面整齊地放著彈藥箱和槍械。
哦，是宿舍啊。
她的大腦已經困到無法思考，隨便找了個角落，靠著牆滑坐下來。
這床怎麼這麼硬？
枕頭呢？算了，睡吧。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但還沒等她想明白，沉重的眼皮就已經合上，就這樣進入了夢鄉。
讓我們暫停一下，為這位糊涂的少女默哀三秒鐘。
是的，你沒看錯。
&n的異能者，X協會成員，都市傳說中令人聞風喪膽的“白色惡魔”，現軍方重點懷疑對象……
在自己正在被追捕的關鍵時刻……因為太累，直接睡在了軍火庫里。
這合理嗎？
這不合理。
但這很何汐。
…………
當何汐被一腳踢醒時，肋骨處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她悶哼一聲，猛地睜開眼楮，視線還有些模糊。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精致的黑色小皮鞋，再往上，層層疊疊的蕾絲裙擺蓬松地撐開，像一朵盛開的花。
“你是誰？！為什麼在我的衣帽間里睡覺！！”
尖銳的聲音刺進耳膜，何汐這才徹底清醒過來。她抬頭，對上了一張精致卻帶著怒意的臉——是之前她在窗外瞥見的那個穿公主裙的女生。
少女面容蒼白，皮膚薄得幾乎能看清血管，縴細的手腕上戴著蕾絲腕帶，束腰勒得極緊，襯得腰肢不盈一握。她居高臨下地瞪著何汐，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和傲慢。
何汐愣了一秒，環顧四周，這才發現——這里根本不是軍火庫，至少不完全是。
最前方的貨架上確實堆放著彈藥箱和槍械，但後面的空間卻被徹底改造成了衣帽間。防塵衣架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洛麗塔裙，蕾絲、蝴蝶結、珍珠裝飾在燈光下泛著柔光，就連防彈玻璃都被改造成了展示櫥窗，里面陳列著幾件尤為華麗的裙子，像是被珍藏的寶物。
何汐的眼楮幾乎挪不開。她從未見過這麼多五顏六色的漂亮裙子，更沒想過會在軍營這種地方見到這樣的場景。
“喂！我在跟你說話！”少女見何汐發愣，不耐煩地跺了跺腳，聲音拔高了幾分，“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里？！”
何汐這才回過神，下意識地捂住肋骨，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她明明比少女高出不少，但此刻卻莫名有種被俯視的感覺。
“……抱歉，我走錯地方了。”何汐低聲說道，聲音有些干澀。
少女眯起眼楮，上下打量著她，目光在何汐身上沾滿了做飯油煙和灰塵的靈裝和亂糟糟的頭發上停留了幾秒，嘴角微微撇了撇，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入眼的東西。
“走錯地方？”她冷笑一聲，“這里可是軍事重地，你是怎麼混進來的？”
何汐抿了抿唇，沒有回答。她並不想和這個陌生的女孩起沖突，尤其是在對方的衣帽間里——雖然這個衣帽間確實很令人震驚。
少女見她不說話，似乎更不悅了，正要再開口，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
她上下掃視著何汐，目光最終停留在她的臉上，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算了，既然你都進來了……”她微微揚起下巴，語氣忽然放緩，帶著一絲刻意的友好，“我是軍官的女兒，我叫林晚星。”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驕傲，仿佛“軍官的女兒”這個身份是什麼了不得的頭餃。
何汐沉默了一瞬，點了點頭︰“……何汐。”
林晚星歪了歪頭，似乎對她的反應不太滿意。她本以為何汐會露出驚訝或者羨慕的表情，但對方只是平靜地報了個名字，這讓她有些失望。
“你……不認得我？”她忍不住問道，語氣里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何汐︰“……？”
林晚星盯著她，像是確認她真的不認識自己後，表情微妙地變了變。她抿了抿唇，忽然轉身走向衣帽間的深處，手指輕輕拂過一排排華麗的裙子，像是在展示什麼珍寶。
“這些，都是我的收藏。”她的聲音里帶著炫耀的意味，“這邊的一整排都是定制款，市面上根本買不到。”
何汐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她的手指，落在那些裙子上。
蓬松的裙擺、精致的蕾絲、繁復的刺繡……每一條裙子都像是童話里才會出現的款式。何汐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像是想要觸踫，卻又硬生生忍住。最終，她選擇了移開視線，不去看它們。
林晚星注意到了她的視線，嘴角的笑意更深。可她理解不了的是，何汐為什麼要強迫自己移開目光。
“你也覺得好看？”她故意問道。
何汐頓了頓，最終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嗯。”
林晚星的眼楮亮了起來，像是終于找到了可以分享的對象。她隨手從衣架上取下一件粉色的洛麗塔裙，裙擺上綴滿了珍珠和蝴蝶結，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這條是上個季度的新款，全大陸限量十條。”她得意地說道，“我爸爸特意托人從很遠的地方帶回來的，怎麼樣？”
何汐的目光沒有落在裙子上，而是漂浮在稀薄的空氣中，喉嚨微微發緊。
她想起自己十四歲那年，曾經在商場的櫥窗前站了很久，盯著一條類似的粉色裙子看了很久很久。那時候的她，甚至不敢伸手去摸櫥窗的玻璃，生怕被店員趕走。
結果，班上的男生發現了她的秘密，在黑板上畫了一只肥豬穿著裙子的涂鴉，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敢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對裙子的喜歡。
“……很漂亮。”何汐繼續回避目光，輕聲說道，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
林晚星似乎對她的反應很滿意，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當然，我的裙子都很漂亮。”但她很快就受夠了何汐那閃躲的目光，追問道︰“喂，你在看哪里？”
何汐道︰“林晚星小姐，我覺得你和你的裙子都很漂亮。但是我該走了，闖進你的衣帽間，是我不對。但是我還有事，我該走了。”
林晚星見她執意要走，似乎覺得無趣。她撇了撇嘴，隨手把裙子掛回衣架，轉身走向另一邊的展示櫃，欣賞著自己的收藏品。
“別急著走嘛。既然你能找到我的衣帽間，那我看咱們也挺有緣的，交個朋友唄。”她漫不經心地說道，“對了，剛剛給你看的那條是我最喜歡的。是我十五歲生日時，爸爸送給我的。不過這條裙子好看歸好看……但我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何汐，你認為呢？”
何汐的目光落在裙子上，喉嚨微微發緊。
十五歲……
她還有三個多月就十七歲了，可從小到大，她從未收到過這樣的禮物。
“……林晚星小姐，那條裙子確實很好看。”沉默了半晌，何汐終于開口，“不過，建議你把上面的三個白***結換成兩黑一白，豐富色彩。這樣會顯得俏皮可愛又不失帥氣，我想你也一定會喜歡。”
雖然何汐因為過去的陰影和他人的眼光從不敢穿這種華麗的公主裙，但再怎麼樣她也是一個年紀正直臭美的少女。所以閑暇之余她也經常偷偷看各種各樣的時尚雜志，面對林晚星的提問，腦子里還是有一些墨水的。
“何汐，你是天才嗎？！”
讓她沒有料到的是，听了這話的林晚星頓時從沒精打采變得兩眼冒星星，晚星激動地握住何汐的手，“太好了，總算遇到明白人了！！過幾天我要去赴一個宴，你明天來我另一個更大的衣帽間替我挑裙子，選搭配好不好？”
“我，我……”何汐隱隱用力想要讓她松開手，目光最後掃了一眼那些華麗的裙子，心里泛起一絲酸澀。
這個女孩，明明比她還小一歲……
卻能擁有這麼多她連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林晚星皺了皺眉，似乎對她的沉默有些不悅，但最終還是擅自替她下了決定︰“那就這麼說啦！明天早上，記得來這里找我！好啦，你走吧！”
從林晚星的語氣中，何汐能夠听出來她是真的很期待明天的安排，頓時不忍拒絕。
“……唉，好吧。”何汐無奈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走出衣帽間後，她站在走廊上，深吸了一口氣，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但她立刻就意識到，自己似乎把血宴之斧忘在了食堂。此刻的她就宛如遭到雷擊一般︰“等會，我是不是把血宴給落了？！天哪！！血宴你……你等我，我馬上就去救你！！”
說罷，她便三步並作兩步朝著食堂跑去。她沒注意到的是，身後的衣帽間門口，林晚星正透過門縫，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
林晚星看著何汐離開，嘴角微微上揚。她轉身回到衣帽間，手指輕輕撫過那條粉色的公主裙，眼神里帶著一絲滿足。
“終于有人懂得欣賞了……”她低聲喃喃道。
她想起之前，她曾興奮地拉著父親的手，帶他來看這條裙子。
“爸爸，你看！這是我最喜歡的裙子！”
軍官卻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敷衍地點了點頭︰“嗯，不錯。晚星喜歡我還給你買。”然後便轉身離開，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她也曾試圖向軍營里的士兵們炫耀她的收藏，可那些男人要麼一臉茫然，要麼敷衍地夸一句“好看”，然後迅速找借口離開。
沒有人真正懂得這些裙子的價值，沒有人會像何汐那樣被這些漂亮的裙子吸引，還給出她可行的搭配建議。
林晚星的手指微微收緊，攥緊了裙子的布料。
“哼……算她還有點眼光。雖然沒禮貌，但是給我當陪襯還是挺適合的。”她自言自語道，語氣里帶著一絲得意，卻又夾雜著幾分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