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神司。
氣氛凝重而肅穆。
仿佛連空氣都變得沉重了幾分。
普通人在此,怕是連大口呼吸都不敢。
商紅葉,身為梅園一案的主審官,坐在主位之上。
在她身旁,是三司代表,大理寺少卿林棲鶴。
除了這兩位之外。
太子和二皇子,分坐兩旁,面對面,氣氛頗為不對付。
除了這四位之外,還有一個小黃門,站在一旁,手里拿著小本本,正在記錄著什麼。
顯然,這個小黃門,便是元初帝的眼線。
商紅葉放下腰間的佩劍,端起白瓷青花茶盞,喝了一口後,緩緩說道。
“梅園一案,林大人有何看法?”
林棲鶴一副沒有睡醒的模樣,听到商紅葉的話,裝模作樣地沉吟一下,說著。
“本官眼拙,沒有什麼線索,實在有愧于陛下。”
林棲鶴一副佛系的模樣,早在前來誅神司之前,他就得到右相的指使。
梅園一案,事關重大。
他身為三司代表,不可輕易發表態度。
總之,查案什麼,就交給商紅葉和兩位殿下。
他們背景深厚,不怕得罪人,那就讓他們沖在前面。
三司,在後面助攻便可。
商紅葉眉頭微蹙,但並未多言。
她早已料到林棲鶴的態度。
他此行不過是走個過場。
真正的查案重任,還得落在她與兩位皇子身上。
“那誅神大陣呢?”
“可查出問題?”
商紅葉繼續問道。
“公主殿下放心,誅神大陣,經過大理寺的檢查,一切安好。”
說罷,林棲鶴便不再多說。
主打就是一個佛系。
商紅葉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
至于推測紂絕陰的身份,那萬萬是不能的。
見林棲鶴一副不想摻和的模樣,商紅葉也沒有強逼,轉而看向太子和二皇子。
兩人分坐兩側,彼此對視間,一副劍拔弩張的氣氛。
“兩位殿下,不知對紂絕陰的身份,有何看法?”
二皇子聞言,左臂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
相比于昨日斷了一臂的形象,今日的他,左臂完好無損,完全看不出曾經斷過臂。
只是一听到“紂絕陰”三個字,他的左臂就控制不住的刺痛。
斷臂之痛,刻骨銘心。
對于紂絕陰的怨恨,算是刻進了二皇子骨子里。
“听說大哥你昨日提前離開了梅園,是不是提前得知了消息,紂絕陰會襲擊梅園?”
二皇子的誅心質問,氣得太子眉頭直跳,眸子陰沉下來。
眼神如刀,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早就把二皇子千刀萬剮了。
這種場合,說這種誅心之言,著實可恨。
至于自己為何提前離開梅園的原因。
太子看了一眼商紅葉,見商紅葉沒有解釋,他就更加不能站出來解釋了。
畢竟自己被商紅葉拒絕的事情,太不光彩。
他寧可打碎了牙吞下去,也不會把此事說出來。
太子強壓怒火,冷冷回應。
“二弟,現在是在查案,一言一行,可全都要呈報給父皇。”
“可不是你胡言亂語的場合!”
二皇子輕笑一聲,也沒有繼續拿著這個點,痛打太子。
他知道,這髒水不會這麼輕易,就潑到太子頭上。
但誅神司中的一言一行,都被小黃門記錄在案。
只要能被元初帝看到,在心中留下一絲猜忌的種子,他的目的便達到了。
這一點,太子心中也一清二楚。
為今之計,只有在梅園一案中,有所表現,才能挽回他在元初帝心目中的形象。
昨晚,太子一宿沒睡,都在和鄔先生商議今日的審案。
好在,也不是沒有收獲!
經過鄔先生的指點,他發現了梅園一案中,最大的破綻。
這也是太子的底牌。
商紅葉見狀,適時插話。
“太子殿下,不知你可有線索?”
太子聞言,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他清了清嗓子,朗聲道。
“孤倒是有線索,與諸位分享!”
太子話音剛落。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太子。
連二皇子也不由得側目。
真有線索?
見到眾人略帶驚訝的目光,太子得意地嘴角微微翹起。
“楚驍野,身為三十六神將之一,頂尖的武道強者。”
“他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書房之中,直到梅園出事,五城神禁軍的副指揮使,派人來請他的時候,才被他夫人發現,慘死在書房之中。”
“大哥,這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你就沒必要復述了。”二皇子冷笑一聲,語氣中帶著譏諷。
太子也沒有理睬二皇子,接著說道。
“根據楚夫人的描述,楚驍野死得非常蹊蹺,沒有任何動靜。”
“諸位以為,什麼人能夠辦到,悄無聲息之下,在玉京城中,滅殺一位神將?”
此言一出,堂內眾人紛紛陷入沉思。
楚驍野,武道第十境的強者。
玉京城之中,能斬殺楚驍野的人,自然不少。
但是能悄無聲息之中,殺人滅口的,可就不是一般人。
這意味著,紂絕陰的實力,比楚驍野強的不是一點半點。
十一境,絕對辦不到。
除非是十二境強者出手?
嘶——
眾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不僅僅是震驚于紂絕陰的實力,關鍵是十二境這個修為,透露出來太多東西。
相比于實力,他的身份,就更加聳人听聞。
大乾朝廷,明面上只有三位十二境強者,位于玉京城中。
元初帝!
武相!
右相!
這三個人,怎麼看都不像是紂絕陰。
除了明面上的這三位之外,暗中的十二境強者,無一不是底牌中的底牌,輕易不會動的。
想要查他們,就更加困難了。
商紅葉低聲呢喃,語氣中帶著一絲凝重。
“除非是十二境強者出手?”
“太子殿下,如果真是某位十二境強者,光憑我們,恐怕……”
商紅葉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太子打斷了。
“等等!”
“我不認為,紂絕陰是十二境的強者。”
“若真是十二境強者,哪怕只是一道分身,也足以要了二弟的性命。”
“怎麼可能給二弟逃出生天的機會。”
二皇子一陣沉默。
這話,雖然不好听。
但說得在理。
如果紂絕陰真有十二境的實力,他在梅園之中,死定了。
“那太子殿下你的意思是?”
“顯然,紂絕陰與楚驍野很熟悉,甚至是好友,偷襲之下,才能讓楚驍野不慎中招,悄無聲息地隕落。”
太子語氣篤定。
說完,看到眾人眸子中變化的神采和目光。
太子忍不住地嘴角微微上揚,比AK還要難壓。
看到小黃門奮筆疾書,他心中的喜意,就更加燦爛了。
破不破案,還是其次。
光是他這番言論,落到父皇耳中,定能給自己加分。
“二弟,你看如何?”
太子笑吟吟地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挑釁。
二皇子沉默片刻,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還是捏著鼻子,說道。
“大哥高見,小弟自愧不如。”
看到二皇子低頭,太子笑得更加燦爛了,有一種揚眉吐氣的快感。
自己身為長子,卻屢屢被二弟壓了一頭。
就連父皇,也是對二弟的喜愛,遠勝于自己。
坊間更是有傳聞,說自己沒有人君之相。
著實可恨!
他們,只是沒有見過孤的手段。
今日孤要一鳴驚人。
鄔先生,真當是孤的臥龍鳳雛啊!
“不知道太子可有懷疑的人選?”商紅葉問道。
太子早有準備,拿出一份名單,放在眾人面前。
名單上的名字,都是楚驍野的熟人,並且至少是第十境,有能力在猝不及防之下,殺人滅口的實力。
“安陽公主,你身為主審官,不知有何高見?”
太子話鋒一轉,笑吟吟地問道。
商紅葉沉吟一下,淡淡說道。
“紂絕陰勾結內外,放這麼多神孽入玉京,顯然不是光靠他一人之力。”
“定然有下面的人,輔佐才行。”
“我已經派人清查五城神禁軍以及玉京府衙門。”
“發現四名五城神禁軍的將士,以及五名玉京府衙門官吏失蹤。”
听到這里,在場眾人,眼前一亮。
失蹤?
為什麼失蹤?
肯定不是失蹤,定然是被殺人滅口。
這九人,定然是受了紂絕陰的命令,放神孽入京,然後被滅口了。
只要將這九人身後的關系,調查清楚。
然後與太子名單上的人,一對比。
兩條線索一重合,說不定,就能查到紂絕陰的身份。
在場之人,心頭一片火熱。
似乎梅園這個案子,比他們預料的還要輕松。
太子和二皇子,紛紛給手下使眼色,前去調查失蹤九人的關系。
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
一名東宮客卿,來到誅神司,將一張小紙條,交給太子。
看到紙條上的內容,太子欣喜若狂,心中吶喊一聲。
孤有鄔先生,如有神助啊!
“孤已經知道紂絕陰的身份了!”
商紅葉︰???
二皇子︰???
林棲鶴︰???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下,太子娓娓道來。
“根據孤的調查,五城神禁軍的那四名士卒,在調到五城神禁軍之前,都是鎮海衛的人。”
“鎮海衛的神將,蕭弋,正好與楚驍野關系匪淺。”
三十六神將之一,鎮海衛神將蕭弋?
眾人神情,紛紛一稟。
唯獨二皇子的臉色,難看得可怕。
因為這蕭弋,乃是他的鐵桿支持者。
也是他在軍方之中,最重要的支持者。
“大哥,你可不能血口噴人。”
“蕭將軍忠心耿耿,前年在擊退水族的戰役中,立下大功,怎麼可能勾結神孽,背叛朝廷?”
二皇子壓低了聲音,質問一聲。
太子嘴角邪邪一笑。
“怎麼,二弟是在懷疑孤污蔑忠良嗎?”
“哼——皇弟我只是就事論事。”
“蕭將軍的忠心,天地可鑒。”
“豈能因為幾個鎮海衛出身的士卒失蹤,就懷疑蕭將軍這等忠良?”
二皇子據理力爭,他是不會坐視蕭弋被扣上勾結神孽的名頭。
見二皇子反駁,太子越發興奮了。
他冷笑一聲,語氣中帶著譏諷。
“二弟,孤身為大哥,可不會無的放矢。”
“除了這四名鎮海衛出身的士兵之外,玉京府衙門的五名衙役,也和蕭弋關系匪淺。”
“其中兩人,是蕭弋小妾的族人。”
“另外三人,則是走了蕭府管家的門路,才進了玉京府衙門。”
“要說他們和蕭弋沒關系,二弟你相信嗎?”
听到太子將這九人與蕭弋的關系,一一道來。
二皇子的臉色,越發地陰沉,幾乎能夠擰出水來。
听完太子的分析,商紅葉直接說道。
“請蕭將軍來誅神司來一趟。”
“記住,蕭將軍不是犯人,要給他足夠的尊敬。”
“屬下這就去辦。”
誅神衛得到商紅葉的命令,便帶隊前往蕭府。
誅神衛領命而去,堂內眾人各懷心思,等待著蕭弋的到來。
太子則坐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得意。
這一局,他已然佔據了上風。
……
司農院。
“蕭弋有問題?”
方恆得到下人的匯報,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
他早已料到,梅園一案牽連甚廣,必定會牽扯出大魚。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第一條被揪出來的大魚,竟是蕭弋。
蕭弋,執掌鎮海衛。
在前年擊退東海水族的大戰中,戰功赫赫。
一身實力,在三十六神將中,更是頂尖的存在。
早有傳聞,蕭弋極有可能晉升四天侯。
這樣的人物,如今被懷疑是紂絕陰。
哪怕不在誅神司之中,方恆都能感受到,誅神司之中的狂風暴雨,是何等的猛烈。
事實上,今日的誅神司,早就成了整個玉京關注的重點。
但凡有點門路的,都會安插眼線,關注著誅神司中的一舉一動。
“想來蕭將軍已經得知情況了,也不知道他會作何反應?”
方恆心中暗忖︰“如果潛逃,恐怕會直接坐實他就是紂絕陰。”
“多半還是會去誅神司對質。”
雖然各種證據都不利于蕭弋。
但是,像蕭弋這種身份的武將,絕不是光靠這些證據,就能隨便搬倒的。
能給蕭弋治罪的,只有元初帝。
放下誅神司中的情報,方恆視察皇莊。
田晟迎了上來,主動上前匯報。
“殿下,第一批聖皇稻已經完成收割,並且已經移交給選種司了。”
方恆微微頷首,拍了拍田晟的肩膀,贊許道︰
“好好干!”
“孤不會虧待你的。”
一句表揚的話,一種親近的態度,就讓田晟充滿了干勁。
“下官定會為了殿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結束走訪皇莊,便看到工部的人馬,押送這一車幽冥寒鐵礦石。
這些幽冥寒鐵礦石上,隱隱有一絲方恆熟悉的氣息。
嗡鳴一聲!
外道毒丹之中,發出一絲渴望。
這種異動,上次發生,還是在大師兄好友尚冷雲的靈堂上。
煞毒?
方恆愣了一下,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
幽冥寒鐵中,怎麼會有煞毒?
是因為黃泉陰煞的污染?
方恆心中泛起了嘀咕,連忙攔下工部的車隊,開口問道。
“等等,這些幽冥寒鐵是怎麼回事?”
“啟稟殿下,這些是被黃泉陰煞污染的幽冥寒鐵。”
“根據我們工部的研究,發現這些幽冥寒鐵看似問題不大,實則已經無法用來布陣。”
听到這里,方恆越發地好奇,問道。
“仔細給孤說說。”
見到方恆好奇,工部的人也沒有隱瞞,和盤托出。
原來幽冥寒鐵被黃泉陰煞污染之後,由于兩者皆屬于陰寒之物。
不同的陰寒之氣,會相互糾纏。
從表面上看,非但沒有問題,反而還品質極佳。
但實際上,內部陰氣糾纏,相互抵消,早就失去了作用。
簡單地說,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至于煞毒?
被污染的幽冥寒鐵之中,帶著非常稀薄的煞毒。
尋常情況下,是感知不到的。
只有聚集在一起,才會被方恆這般,練成了外道毒丹的修士,察覺到這一絲微弱的煞毒。
工部官吏的話,如同一道閃電,劃過方恆的腦海。
他悟了!
他真的悟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情!
為何身為陣法師的尚冷雲會身重煞毒?
這些被污染的幽冥寒鐵,被柳家父子,出售到哪里了?
為何紂絕陰要對二皇子下死手?
這些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在此時此刻,全都串聯在了一起。
特別是紂絕陰對二皇子下手的動機。
方恆始終想不通。
血海一脈要生擒自己,方恆能理解。
為了什麼狗屁神諭,想讓自己去給血海一脈種聖皇稻。
這說得通。
但紂絕陰,牽頭組局,弄出這麼大的動靜,甚至導致自己暴露。
付出這麼多,就為了殺二皇子,為什麼?
因為和二皇子有仇嗎?
以前方恆想不明白,現在終于想通了。
這批被污染的幽冥寒鐵,因為表面看上去,與正常的幽冥寒鐵,沒有區別。
因此,按照方恆的推理,多半是送到陣法院,用來維護誅神大陣了。
從尚冷雲身中煞毒而亡就能看出。
不是長年累月接觸這批被污染的幽冥寒鐵,尚冷雲身上不可能有黃泉陰煞的煞毒。
紂絕陰的計劃,應該是通過被污染的幽冥寒鐵,暗中腐蝕誅神大陣的根基。
只是,尚冷雲意外死亡,給他的計劃,帶來了變數。
二皇子以為陣法院附近,有未被發現的煞穴。
便壓下了尚冷雲的死因,全力搜索煞穴。
這便是給二皇子帶來殺身之禍的罪魁禍首。
想來,二皇子的追查,是查到紂絕陰的馬腳。
或者說,在二皇子的追查之下,紂絕陰認為自己的身份,即將會被曝光。
所以,迫不得已之下,才弄出了梅園大案。
二皇子一死,自然沒有人會揪著不存在的煞穴,繼續追查下去。
柳家父子,幽冥寒鐵,尚冷雲之死,誅神大陣。
全都連成了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