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放在門上，下一刻門卻忽然打開。
周蔓本來就緊張，見狀險些跳起來，深吸一口氣。
“你就是周蔓？”
門後出來一個穿著白色襯衣，神情溫和的中年女人。
她眉眼間與謝言華相似，舉止從容，雖然微有些憔悴，卻不損她的美麗。
周蔓頓時局促得說不出話，謝言華的母親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像是一個大城市來的大家小姐，比李慧娟和宋秀蓮那種刻意裝出的氣度更令人喘不過氣。
“媽。”
謝言華上前，輕笑道︰“先讓蔓蔓進去吧。”
女人掃她一眼，淡淡說︰“進來吧。”
周蔓抿唇跟著她進屋，心里忐忑。
她知道自己看上去配不上謝言華，謝言華的母親對她有意見，是正常的。
她坐下，謝言華為她倒了一杯茶。
方華苑掃他一眼，“從來沒見你這麼上趕著。”
周蔓更局促，燥得臉上發熱，忍不住轉頭飛快地瞥一眼謝言華。
方華苑看見她的動作，沒說什麼，從手上褪下一個鐲子，然後牽起周蔓的手，“送你的禮物。剛才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周蔓下意識低頭，看見那個金鐲子時一驚，連忙縮回手要褪下，可手卻被緊緊拉著。
“方阿姨！”她急了，“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周蔓看著這個鐲子，心口狂跳，朝謝言華投去一個求救的目光。
“看他干什麼？”
方華苑淡淡說︰“給你的，收著。”
謝言華也朝她眨眨眼，點點頭。
周蔓只能收下，想著等下偷偷還給他。
她明白了，剛才謝言華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方華苑雖然看起來難相處，實際上特別好，這年頭，金鐲子都是各家悄悄藏起來的傳家寶，誰能像方華苑一樣見面就送，就算她態度冷，可一句奚落她的話都沒說過。
不像周家有些人，表面上關心她，關心得恨不得掛在她身上，實際上恨不得吸干她的血，一點好處沒見過。
周蔓想著，剛才的局促沒了大半，忍不住抬頭感激地朝著方華苑一笑。
方華苑嘴里的話被這一笑壓下去，這姑娘笑什麼，剛才不還怕她，現在怎麼忽然朝她笑。
她頓了頓，忽然抬頭對謝言華說︰“不是說好了，今天我們帶周蔓去供銷社轉轉，走。”
周蔓一呆，立刻拉住方華苑，“阿姨！我什麼都不缺，您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方華苑沒見過這麼實心眼的，按理說大部分姑娘都想著從婆婆身上撈錢，這姑娘倒好，說什麼都一臉緊張，拿鐲子給她一臉驚恐，說帶她去供銷社也一樣，好像錢是什麼毒藥。
她皺皺眉，“走，你男人掏錢，跟我不自在什麼？”
“你男人”三個人讓周蔓耳根一燒，所有話都憋不住出來了，不小心咬了一下舌頭，疼得她下意識倒吸一口氣。
謝言華清了清嗓子，裝作沒看見，對她溫和道︰“走吧。”
周蔓沒辦法，只能跟上去，只是腳步稍稍落後，等謝言華靠近，才壓低嗓音說︰“待會兒我買點帶去省城的生活用品，買完我把票和錢給你。”
謝言華一向冷漠的面龐上浮現出幾分無奈，沒應聲。
另一側，周家鬧翻了天，鬧到最後，周明偉不敢讓宋秀蓮下鄉，生怕大院里的人指著他鼻子說他虧待恩人的女兒，最後咬咬牙拿出一筆錢，讓李慧娟帶著宋秀蓮去買一份重禮，給廠里的人事送去，想辦法搞定宋秀蓮的工作。
等到了供銷社，李慧娟冷著臉，看著手里的收音機票和錢恨得咬牙，一句話不說。
宋秀蓮急了，可宋秀蓮一直青著臉不說話，她就算是急得心里像是有貓在撓，也只能咬著唇吸氣。
一旁的周文哲看不下去，扯扯李慧娟的袖子說︰“媽，趕緊買完東西回去，爸不是叫你早來早會，別讓人看見。”
最疼愛的小兒子居然向著宋秀蓮，不向著自己？
李慧娟臉色更難看了，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揪住他耳朵，“急急急！你個小兔崽子急什麼，有蠢貨自己把好不容易買的工作丟了你都不急，你來催你老娘！”
周文哲疼得一哆嗦，“媽！你怎麼這麼不講道理，你看看秀蓮姐，一句話沒說等著你呢！”
李慧娟差點沒被氣得背過氣，宋秀蓮到底給周文哲吃了什麼藥，讓他連親媽都不要了！
她恨得喘粗氣，動作更慢了，這摸摸那問問看半天，就是不看收音機。
她現在不舒服，宋秀蓮也別想好過！
三人就在這里僵持著，忽然，她听見一道冷淡的女聲。
“要不要這個？周蔓，我是在問你，你看謝言華干什麼。”
方華苑像是恨鐵不成鋼，直接把雪花霜塞周蔓手里，“拿著，我給你買，別看他。”
那女人叫什麼，周蔓？
周蔓怎麼可能來供銷社？
李慧娟想著原來周蔓窮酸的樣子，就是褲子壞了也補來補去，補到最後不知道怎麼短了一截都舍不得換新的樣子，下意識就覺得自己是听錯了。
就算周蔓現在手上有錢，可她不信，周蔓那種窮酸摳搜的人舍得買什麼雪花霜。
一瓶五塊錢的雪花霜，連自己跟宋秀蓮都舍不得買。
心里這麼想著，可她還是忍不住朝著聲音傳來那里靠近，等看清那人時如遭雷劈，瞬間愣在原地。
真是周蔓！
“嗡——”一聲，李慧娟猛地就要沖上前，可下一刻，她眼睜睜看著平時摳搜的周蔓毫不猶豫拿起兩瓶雪花霜，又拿起旁邊那根從新來的，據說十五塊一根的口紅，後退一步悄悄把票子塞進售貨員手里。
“阿姨，您也別跟我客氣。”
周蔓笑得眉眼彎彎，把東西全部塞進方華苑手里，“我還沒來得及給您送禮物，小小心意，您拿著吧。”
剎那間，李慧娟覺得一盆冰水從她頭上澆下來，把她澆了個透心涼，涼得她雙唇顫抖。
周蔓怎麼對這女人這麼好？
她才是周蔓親媽，雪花霜，口紅，這是她都沒收到的東西！
她眼里幾乎要噴出火，死死盯著方華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