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話,讓心存死志的老錢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看向那處棚戶,目光動容。
一旁的武隆則看出了老錢的心思,趕忙派人上前,引著老錢去往了他女兒所在的棚戶。
此刻,這番鬧劇,才算是落下帷幕。
而後武隆走到了那出手的男子跟前,拱手道謝,對方的態度卻是不咸不淡,只是淡淡點了點頭,轉身便走到了不遠處的一處棚戶下,將自己背上那個長柄型的事物抱入懷中,盤膝坐下,閉目養神起來。
“公子,這個家伙,看上去不簡單。”作為旁觀者的紅蓮看著那個坐在不遠處的男子,皺著眉頭小聲說道。
她能從男人的身上感覺到一股很恐怖的氣息,不是那種修為高出她數倍時帶來的壓迫感,而是一種經歷過無數次尸山血海後,凝聚而成的殺氣……
用兵家的話而言,男人的身上累積著一股磅礡的殺業!
只是這股殺氣並沒有被刻意煉化,而是在長久的殺伐之後,自然累積的。
楚寧也點了點頭,同樣看向那處,他手背上的本命魔紋亮起,眼中閃過一道凌厲的光芒︰“他的身後跟著很多亡魂。”
“嗯?”紅蓮一愣,臉色微變︰“那豈不是說,他殺了很多人。”
楚寧卻搖了搖頭︰“不一定,有些冤魂雖然確實會跟著殺害自己的罪魁禍首。”
“但那只是針對尋常人而言,對于有修為在身的修士,除非冤魂身前擁有極高的修為,或者極重的怨念,否者冤魂根本無法靠近擁有靈力護體以及血氣旺盛的修士。”
“更何況,這家伙周身還彌漫著這樣洶涌的殺氣,那些亡魂若是對他抱有惡意,大抵會在眨眼間被他周身的氣機絞殺。”
“那那些亡魂為什麼跟著他?”紅蓮並沒有楚寧這樣可以看見亡魂的能力,只能通過的楚寧的描述揣測其中可能。
楚寧再次搖了搖頭︰“誰知道呢,我們也沒必要對每個人都尋根問底,去看看那個小女孩吧。”
紅蓮暗暗點頭,當下也收起了心思,與楚寧一道走向了那處棚戶。
……
楚寧與紅蓮走近時,那處棚戶外圍滿了人,大抵是知曉了有一位魔化癥患者在此,而抱著或看熱鬧或擔心的心思聚集來的尋常百姓。
但顧念到錢家父女的心情,武隆特地派人擋在棚戶外。
楚寧二人自然也無法幸免。
不過好在他很快在棚戶中忙碌的眾多身影里看到了伍遂。
“伍兄!”他踮起了腳尖,朝著對方揮手喊道。
伍遂聞聲抬頭看了過來,大抵是年紀相仿的緣故,伍遂對楚寧二人還是頗有好感的,他放下了手中木桶,快步走了上來︰“楚兄,你來做什麼?”
“剛剛听伍兄所言,有很多百姓患上了黑潮並發癥,實不相瞞,我也略通醫術,在黑潮並發癥的處理上有些經驗,所以想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些忙。”楚寧笑道。
伍遂雖然心思單純,但也並非愚笨之輩,他听聞楚寧所言,眉頭一皺,面露遲疑之色。
“這里混亂得很,楚兄你們明天還要趕路,就不必麻煩了,還是去尋個地界好生休息,別耽誤了你們的行程。”
治療黑潮並發癥本身就是一件極為麻煩的事情,許多擁有幾十年從醫經驗的老郎中對于此病都束手無策,伍遂當然不相信楚寧這個看上去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能有處理這種病癥的經驗。
但出于自己的修養,他還是選擇將話說得足夠委婉。
楚寧當然也明白對方的心思,他又笑了笑︰“伍兄不必藏著掖著,你我萍水相逢,你對我不信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我也是真心欽佩你與令尊令慈的仁義之心,故而想要出手相助,不若這樣,你為我尋一位病人,我看過之後,所言是真是假,自有定論。”
說罷這話,楚寧便直直的看著伍遂,目光平靜且誠懇。
伍遂頓生猶豫。
“你這家伙,讓我家公子看看,又不少塊肉,若是我家公子真有本事,你們今天可以多救多少人?若是沒本事,你就是亂棍把我們趕出去,又能耽擱你們多少時間!”
“再說了,你看看現在這地方,只剩下米糧和草藥,我們就是要行騙,也得挑個肥羊不是?在你們這里能騙到什麼。”
紅蓮的性子如此,倒不見得有什麼惡意,只是看不得這扭扭捏捏的態度。
伍遂聞言也是一愣,但回過神來後倒是認同了紅蓮的話,他在微微猶豫後,便點了點頭︰“姑娘所言極是,二位請隨我來。”
說罷,他便讓攔著二人的人牆松開了一個口子,領著二人走入了棚戶中。
說來也巧,這時正好有一位患者被抬了進來。
幾位伍遂母親的學徒都在忙著給其他的患者醫治,伍遂的母親則在處理患有魔化癥的女孩。
楚寧自然是當仁不讓的走了上去,在伍遂有些擔憂的目光下,他伸手為那患者把脈,約莫二十息的光景之後,楚寧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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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潮並發癥分支的腐血癥,讓人給他手臂與腳踝處割開,分別放血一兩,然後以陽血散外敷傷口,靜養三日應該就可痊愈。”
然後,他就給出了自己的治療方案。
但他說得篤定,可伍遂在藥石之道上的造詣並不高,很難通過楚寧給出的方案,去判斷其正確與否。
他一時間有些遲疑。
“對于腐血癥,我們確實也曾想過利用放血療法,來清理體內病變的血液,但血液存在人體內時,是處于流動狀態的,這樣一來我們無法確定放出的血液是否是病變的血液……”而就在這時,一個婦人的聲音忽然傳來。
眾人都抬頭看去,卻見是那位伍遂的母親邁步走了過來。
她顯然听到了方才楚寧的話,故而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腐血癥的病變機理,是體內血液被黑潮潮汐波動所影響,發生的腐敗,這些腐敗的血液會感染髒器,最後污染整個人體。”
“放血的本質不是為了提出腐敗的血液,而是為了激發人體造血的潛能,配合陽血散生血的能力,稀釋體內的腐敗血液,最後利用人體本身的潛能,漸漸排出那些病變的血液。”楚寧則解釋道。
婦人聞言一愣,她認真的思考了一番,好一會後方才再次抬起頭,而這一次,她看向楚寧的目光變得鄭重了許多,同時上下打量著楚寧︰“這些都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
楚寧點了點頭,但又很快搖了搖頭。
“一部分是,但更多的還是通過醫書上的記載的辦法與藥理,推論出來的。”
“比如,我就曾在一本古書上,見過這樣一句話,那位先生一生致力研究各種病癥,其中有不少他親手整治的患者,明明患著同樣的病癥,可施以同樣的藥物與治療手段,有的能活下來,有的卻難以好轉。”
“他將這些極具代表性的病例在書中做出詳細的注解,最後在書的末尾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藥石治標,正氣為本。善養正氣者,身即良藥。”
楚寧的話,讓婦人心頭一顫,她低下頭嘟囔著那句︰“身即良藥……”
臉上的神情恍惚,許久之後,她回過神來,先是看了一眼周圍幾位跟來藥工言道︰“按這位公子所言,給他放血。”
然後,她又才看向楚寧,認真問道︰“公子對黑潮並發癥的其余病癥分支,可有見解?”
楚寧撓了撓頭,言道︰“略懂。”
……
接下來的時間,名為鄔可芮的婦人宛如一個乖巧的學徒一般,跟在了楚寧的身後,看著他對一個個病人把脈、施針,然後根據病癥,開出一個個藥方。
很快其余學徒也被這番情景吸引,紛紛圍攏了過來,跟在了楚寧身後,掏出了紙筆,將楚寧的一言一行記錄了下來。
楚寧似乎也有心將自己的經驗傳授給眾人,故而一路上不僅將自己如何通過脈象判斷對方的病癥,以及針對不同病癥,給出的不同藥方以及治療方案的原因,掰開了揉碎了講給眾人听。
那場面看得伍遂更是瞪大了眼楮。
他可太清楚自己母親的性子了,潑辣、霸道甚至有些自負,他簡直無法想象,自己母親會對旁人露出這樣的姿態。
到了後面,她甚至不再稱呼楚寧為公子,而是直接喚其先生,遇見稍有不懂的問題,也宛如一個學生一般,小心提問。
而楚寧問診的速度也極快,鄔可芮與七八位學徒都忙不過來的大量病患,可在楚寧出手後,以三十息的時間一個的速度快速診治著,也就三個時辰不到的樣子,堆積的病患幾乎都被楚寧看過了。
他給出的治療方案也都被記錄在案,只待過會時間,由藥工一一配藥,整體的速度非但沒有因為鄔可芮等人的離開而減緩,反倒加快了不少。
三個時辰的診斷,也讓楚寧有些疲憊,他在一位學徒搬來的木凳上坐了下來,紅蓮適時的端來了一杯水,微笑著遞給楚寧。
楚寧仰頭喝下一大口後,這才覺好似要冒煙的嗓子緩和了些許。
“鄔夫人,我給出的方子,大都是基于患者本身能得到足夠營養供給的前提下開出的。”
“但如今這世道你也看到了,大多數人食不果腹,身體極差,想要治好他們的病癥恐怕還得酌情加大劑量。”然後,在短暫的休息後,楚寧又看向了身旁的婦人,出言提醒道。
鄔可芮當然明白這道理,她點了點頭︰“我們會酌情考量的,不過先生也知道,我們現在手中的藥草嚴重不足,恐怕……”
“夫人與伍縣令都是仁義之輩,凡事盡力即可,不要過分苛求自己。”楚寧則言道。
鄔可芮又點了點頭,然後抬頭看了看天色,遠處的天際已經泛起魚肚白,不知不覺間,楚寧已經連續問診了一整夜的時間。
她不禁有些猶豫,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楚寧卻看出了她的心思,起身言道︰“帶我去看看那個姑娘吧。”
顯然,鄔可芮想要為那位患有魔化癥的小女孩爭取一線生機,畢竟從楚寧之前處理那些黑潮並發癥的患者的熟練程度來看,應當是一位醫藥世間的傳人,她暗暗想著,或許楚寧能有辦法解決這樣的病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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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楚寧已經幫了他們太多,別的不說,單是他有意解釋的那些脈象藥理,每一點都見解獨到,放在別的藥師手中,那可是實打實的不傳之秘。
可楚寧對此卻毫無保留,所述的各種要點哪怕是鄔可芮數十年的行醫經驗,很多也讓她格外驚艷,甚至需要好生琢磨。
而楚寧既然在藥石之道上造詣如此之深,按理來說也應該明白,自己講解的這些內容,當是何等寶貴。
可他卻依然毫無保留,其用意也明顯不過,是想要通過這些經驗的傳授讓鄔可芮他們可以更好給患者醫治。
所謂醫者仁心,此時此刻,鄔可芮對此是有了更深的理解,故而也改變對楚寧的稱呼,冠以了先生的尊稱。
……
楚寧隨著鄔可芮來到了那位患有魔化癥的小女孩身旁時,小家伙應當服下了某些凝神的藥物,正閉眼沉睡,可即使如此,她的眉頭依然微皺,顯然睡得並不安穩,雙手還死死的抱著身旁父親的手,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尋得一絲安心。
名為老錢的男人,紅著眼眶,坐在床榻前,伸手一遍遍為女孩整理著耳邊的發絲,木楞且溫柔。
直到,楚寧等人靠近的步伐聲傳來。
老錢警覺站起,身子幾乎是下意識的擋在了自己女兒跟前——雖然已經答應了武隆,但對于送走自己的女兒,他的內心已然抗拒。
“這位是楚先生,老錢……讓他給小純看看,或許有辦法。”鄔可芮在這時說道。
名為老錢的男子對鄔可芮還算信任,可眼前的楚寧看上去著實太過年輕了一些,他很難相信楚寧會有辦法治好鄔可芮都束手無策的魔化癥。
“總不會再壞了。”楚寧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在那時邁出一步,走到了他的跟前言道。
老錢明顯一愣,但很快就恢復了理智,在深深的看了楚寧一眼後,側開了身子,讓出了一條道來。
……
楚寧在女孩的身邊坐了下來,先是伸手把脈,然後又仔細端詳著女孩周身長出的那一塊塊黑色物質。
那是女孩體內魔氣與血肉融合後產生的病變體,在魔化癥的後期,這些黑色物質會覆蓋她周身的每個角落,完成魔化。
目前來看,女孩的身軀已經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區域被這些黑色物質覆蓋,說是病入膏肓也不為過。
“從病發到現在,有多久了?”楚寧問道。
老錢摸不清楚寧的底細,但見鄔可芮等人似乎對楚寧格外恭敬,他的心底也不由得燃起一絲希望,趕忙言道︰“應該是七天前……”
“起先我以為只是路上顛簸著了風寒,可沒兩天身上就開始長出這些東西,尋常醫師看了都沒有辦法,直到遇見了鄔夫人,才知道小純感染了魔化癥……”
楚寧聞言皺起了眉頭,七天前正好是盤龍關失守的第二天,他無法確定這二者之間是否存在聯系。
而且,就算是魔化癥,七天時間就惡化到這種程度,也是極為少見的。
“有接觸過魔物?”楚寧又問道。
老錢連連搖頭︰“怎麼可能,要是真的遇見了那些可怕的東西,我們哪還能活著?”
楚寧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在有身上庇護的前提下,沒有接觸過魔物,只憑黑潮潮汐久感染了魔化癥,這樣的病例他可謂從未見過。
他無法確定,但隱隱覺得,黑潮並發癥的大量爆發,極有可能與蚩遼人有關。
不過這些,對于眼前的情況而言,並無什麼幫助。
他低頭又思慮了一會,然後抬頭看向老錢,周遭的眾人也在這時紛紛矚目看來,目光中帶著希冀。
之前楚寧處理其余黑潮並發癥患者的手段,讓包括鄔可芮在內的眾人,對楚寧都抱有了極大的信心。
但讓眾人失望的是,楚寧卻在這時搖了搖頭︰“對不起,我沒有醫治魔化癥的能力。”
雖然對此早有預料,可剛剛燃起希望,又驟然熄滅,帶給老錢的打擊是可想而知的,他不由得低下了頭,雙手在膝蓋上握緊,甚是說不出話來,只能悶悶的點了點頭。
鄔可芮等人臉上的神情也頓時黯淡了幾分。
而就在這時,楚寧的聲音卻再次響起︰“但我可以,讓她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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