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不夜侯

第595章 入彀(為JJM盟主加更)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月 本章︰第595章 入彀(為JJM盟主加更)

    汪通判得到喬府尹的允許後頓覺振奮,他就是要對劉以觀的冒犯還以顏色。

    次日,他便召集部屬,開始研究如何抓捕在清除違建過程中發現的那幾個可疑份子。

    通過現有的調查,那幾個人確實大有可疑,不過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汪通判與樊江、王燁然等一眾部下商議後,還是先去大牢把在押的何七七提了出來。

    隨後他們又找來了一名龍山市的商人。

    龍山市上被那個假“會子處”坑了的商人可不只有王家,很多商人誤把這處“會子處”當成真的。

    假“會子處”卷款逃走以後,他們損失慘重,如今都在鳴冤告狀。

    汪通判派了兩名身手不錯、為人機警的捕頭,親自押著何七七,帶上那名被騙的商人,埋伏在那些人居住點附近的一處樓閣之上。

    在那些人進出門戶的時候,由何七七和那�商人進行辨認。

    最終,他們確定,隱藏于此的就是龍山假會子處的東家、掌櫃和賬房等人。

    汪通判聞訊大喜,馬上決定實施抓捕。

    臨于該處位于一處瓦子,行人稠密,而且那幢宅子後面就是一條內河,不太容易實施包圍。

    所以他們研究決定,派人以檢查違建清理情況為由,進入這戶人家,然後突然動手。

    隨後,埋伏于外的捕快們再迅速闖進去,以此確保抓捕任務的順利進行。

    商討出了穩妥方案之後,汪通判正要讓樊江帶人去執行抓捕計劃,簽押房的大門就被人一腳踹開了。

    東廳的劉以觀氣勢洶洶地闖進北廳,向堂上冷冷一掃,寒聲道︰“王通判,你逾界了。”

    汪紫瑞緩緩站起,怒聲道︰“劉通判,你這是要干什麼?”

    劉以觀帶著東廳的一班人,一步步走進來,冷冷四顧,最後再度看向汪紫瑞,嘲弄地道︰“干什麼?

    緝盜拿賊,乃是本官份內之事。假會子案,更是由本官全權負責。

    汪通判,本官正要問,你現在想干什麼?”

    汪紫瑞道︰“劉以觀,有話你就直說吧,不要陰陽怪氣的。”

    劉以觀曬然一笑,道︰“好,那本官就直言不諱了。

    你們,是要去抓捕在龍山市上開設假會子處的那群騙子吧?

    汪通判,此案是本官職責之內的事,你汪紫瑞發現了線索,不報與本官知道,卻擅自調兵遣將,這是想干什麼?”

    汪紫瑞怒道︰“劉以觀,本官的人發現的線索,本官想查個清楚,有什麼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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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以觀也怒了,沉聲道︰“汪紫瑞,你是朝廷命官,一府的監州,不要學那潑皮無賴,言語無狀!

    此案既然是由本官負責,不管是民間有人舉告,亦或是府中有吏員執役察覺子,都該報于本官處理。”

    汪紫瑞仰天打個哈哈,冷笑道︰“汪某派人清除違建,中途有所發現,若是半途換人,那賊人豈不警覺?

    有鑒于此,本官才要籌謀對他們的抓捕。

    此事,汪某業已稟報了府尹知道,合理合法,你縱然質疑,又能怎樣?”

    劉以觀似笑非笑地道︰“又能怎樣?我劉某負責的事,容不得他人冒犯。”

    他一指何七七,喝道︰“這何七七是假會子案的重要嫌犯,未經本官允許,誰允許你把人提出來的?

    若是不慎縱走了犯人,你吃罪得起嗎?”

    劉以觀大聲道︰“來人,把犯人何七七,給我抓回去!”

    立時沖出兩個東廳的差役,就要上前去拿何七七。

    汪紫瑞拍案大怒道︰“劉黑鯰,你敢!”

    劉以觀經營臨安府司法系統多少年了,喬貞雖然不動聲色地拆了他的台子,也只是拆散了他的力量。

    不過他總不能把劉以觀的人全部調走,讓他成為光桿吧,所以劉以觀身邊還是有人听用的。

    這些人都是他使喚了多少年的人,對他的命令自然奉行不渝。

    這些人根本不理會汪紫瑞的咆哮,上前就把何七七搶了過來。

    劉以觀冷眼看了看那名商人,淡淡地問道︰“你是……梁儉?”

    那商人沒想到劉以觀竟然認得他,受寵若驚地道︰“正是小民。”

    劉以觀道︰“你受人蒙蔽,被開辦假會子處的人騙去了許多錢財,本官受理之後,對此案非常重視。

    如今本官正在秘密偵破之中,眼看就要有了眉目,沒想到你又跑到汪通判這邊報案。

    梁儉,你這一案兩報,可叫本官為難了啊。

    你若信不過本官,那麼你這案子,本官也就不必受理了。

    待本官將一眾騙子緝捕歸案,追回的贓款,自然會先盡著向本官報案的人給予返還。

    至于你麼,就往後放放吧,若是他們揮霍之余,返還他人之後還有余款,本官也是會退給你的……”

    梁儉一听就慌了,連忙解釋道︰“劉監州,您誤會了,小民可沒有一案兩報啊。

    是汪通判叫小民過來幫著辨認疑犯的。

    小民這樁案子,自始至終,都是在劉監州您那邊報的。”

    梁儉說著,趕緊跑到劉以觀這邊,規規矩矩地在何七七身邊站好。

    “欺人太甚,劉黑鯰,你欺人太甚了,如今是公然騎到我北廳脖子上面拉屎撒尿了麼?

    來人,把人犯給我搶回來。”

    樊舉人、王大少等北廳官吏听了,立即一擁而上,雙方當場拉扯起來。

    可憐那何七七帶著枷梏,被他們扯來扯去的,手腕和脖子都蹭破了皮,卻還不敢大叫。

    劉以觀指著王大少喝道︰“王燁然,你父與弟,皆涉及重案。

    如今你又阻撓本官辦案,本官懷疑你與你父你弟是同謀!

    來人,把他給我一並拿下!”

    馬上就有劉以觀的幾個心腹又向王大少沖去。

    汪紫瑞氣的渾身發抖,指著劉以觀大罵︰“劉以觀,你這蛆蠅糞穢之輩,不是人的東西,欺我太甚,欺我太甚了!”

    他抓起桌上硯台,就往劉以觀劈面砸去。

    劉以觀多年以來都在司法口辦差,那也是從基層官吏一步步升上來的。

    他的拳腳雖然不甚高明,卻也還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劉以觀一揮袖子,就把那硯台卷開了,不料那硯台剛剛還用來寫了字,里邊仍有墨汁,這一下就濺了他一臉的斑斑點點。

    汪紫瑞一看,不禁放聲大笑起來。

    劉以觀雙眉一豎,眉宇間煞氣一閃,沉聲喝道︰“豈有此理!”

    他拔足就向汪紫瑞沖去。

    汪紫瑞見狀,急忙抄起一根根毛筆投擲過來。

    劉以觀不管不顧,直沖過去。

    汪紫瑞眼見劉以觀沖到近前,轉身就搬起椅子,大喊一聲,向劉以觀砸去。

    整個北廳,亂作一團。

    何七七與梁市戶站在牆角瑟瑟發抖。

    “統統住手,統統給我住手!”

    喬府尹聞訊趕來,一進北廳簽押房,便厲聲大喝起來。

    劉以觀正騎在汪紫瑞身上,揮著拳頭,沖著他的臀部和後背,砰砰砰地砸個不休。

    劉以觀雖然氣惱,卻還知道避開要害。

    他在司法口干久了,如何打人不留痕跡,于他而言已經形成一種本能了。

    一見喬貞到了,劉以觀便放開汪紫瑞,站了起來。

    汪紫瑞官袍凌亂,帽翅也斷了一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咬牙切齒地還要沖向劉以觀,被眼疾手快的喬老爺一把就給抱住了。

    汪紫瑞氣的哆嗦,顫聲道︰“喬府尹,你看到了?他劉以觀這是何等的狂妄,你可要為下官作主啊。”

    劉以觀撢了撢官袍,淡淡地道︰“喬府尹,是汪通判先動的手,下官只是自保而已。”

    汪紫瑞喝道︰“喬府衙,此人真真是個狗彘不如的賊鼠輩!不是他強闖北廳,辱罵下官,下官又豈會動手?”

    喬貞還未說話,劉以觀便已淡笑道︰“喬府尹,是汪通判先動的手,下官只是自保而已!”

    “啊啊啊~~”汪紫瑞被他激的發瘋,就要撲過去和劉以觀拼命。

    劉以觀好整以暇地道︰“喬府尹,你看你看,當著你的面,他還如此凶神惡煞的,究竟是誰有錯在先,相信府尹你也心中有數了。”

    汪紫瑞一听,差點兒沒氣撅過去。

    喬貞沉下臉色道︰“夠了,你們統統住口。”

    他看看混亂的簽押房,喝道︰“兩位監州留下,其余人等退下!”

    何七七和梁儉趕緊第一個退了出去,其他人一見從不發火的喬府尹都發了火,忙也紛紛退了出去。

    喬貞彎腰拾起地上摔碎的硯台,撿起兩枝毛筆,嘆惜道︰“多好的一方端硯。

    哎呀,這筆還是狼毫的,嘖嘖嘖嘖……”

    喬貞把碎硯和毛筆擱回案上,看看二人,無奈說道︰“兩位監州,因為何事發怒,說說吧。”

    劉以觀就把他為何來到北廳的事情說了一遍,汪紫還在盛怒之中,再說他的事喬府尹也知道,因此就沒有說話。

    喬貞听罷,便道︰“劉監州,汪監州並沒有說錯,此案,的確是本府交給他辦的。”

    劉以觀臉色一沉,道︰“府尹,我臨安府三位通判,各有分擔。

    下官不明白,由下官負責的司法事宜,已經就調整到汪通判那邊了?”

    喬貞笑容可掬地道︰“劉監州此言差矣,本府律法事,當然還是由你負責的。

    只是近來府中多事,劉監州負責的事情已經夠的了。

    而且那經營假會子處的騙子是汪通判這邊的人發現的。本府便想,讓他替劉監州你分擔一些……”

    劉以觀淡淡地道︰“下官自問這些事情還忙得過來,實在不需要有人越俎代庖!”

    喬貞臉色難看起來︰“劉監州你這是在責怪本府了?”

    劉以觀道︰“下官不敢,在臨安府做官,就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官。

    有點什麼風吹草動,皇城司就會報到御前去了,誰敢不盡心竭力?

    臨安大埠,人口百萬,每日不知要發生多少刑、民訴獄,但凡有點不妥當處,被官家聞知,就是天大的罪過。

    如果府尹覺得下官不稱其職,下官願意將司法刑獄全部交出來,請府尹另任賢明。

    如果府尹還要下官負責司法事,那麼,下官希望沒有別人掣肘。”

    說罷,劉以觀把烏紗帽一摘,托在身上,就往喬貞面前一遞。

    劉以觀盯著喬貞道︰“喬府尹,您是我臨安正印,劉某是您的佐貳官,自該向您負責,也向自己負責。

    但……,若是還有別人插手劉某負責的事務,那麼下官情願拱手相讓。”

    喬貞一向不大管事兒的人,現在居然跳出來了,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

    所以,劉以觀就是在“逼宮”,他要逼喬貞做出一個選擇。

    臨安是“行在”,任何一點小事一旦發生,都會被人放大。

    如果三不五時就會爆出一些治安事件,那喬貞這個府尹也就做到頭了。

    臨安府尹,罕有坐的長久的。

    這個位子太容易出彩,也太容易出錯。

    所以坐這個位子的,不是不等任期滿了就高升,就是不等任期滿了就滾蛋。

    而一個得力的部下,對于府尹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所以,劉以觀有恃無恐,就在要將喬貞一軍,看他為了自家前程,是繼續替汪紫瑞撐腰,還是保住他這個執法的能吏。

    門口,東廳北廳的人雖然都退出去了,卻沒有走遠。

    也不知道是誰,還貼心地敞開著大門,一群人就擠在門口听著。

    簽押房內,喬貞的臉色鐵青。

    劉以觀等了片刻,淡淡一笑,道︰“看來府尹對下官負責的司法刑獄之事並不滿意啊,下官著實慚愧。

    那麼,下官這就交出一應職司,請府尹另委賢明吧,下官願意听憑府尹另作差遣。

    如果府尹覺得下官不稱其職,也可報與吏部,下官絕無怨言。”

    劉以觀是臨安府尹的副職,府尹有權安排他負責的細務,可沒有權力免他除的官職。

    而且做為通判,之所以又被稱為“監州”,就是因為他對知府是有監督權的。

    如果他覺得知府做的不對的地方,需要雙方聯名簽署的政令,他就可以拒絕簽字。

    他拒絕,這道政令便發不出去,因為無效。

    他還可以上書朝廷,直接彈劾自己的正印官。

    當然,除非矛盾尖銳到了極致,否則不會有哪個佐貳官動用這項權力。

    因為這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最後手段。

    但,劉以觀現在顯然是要撂挑子,打算以“同歸于盡”相威脅了。

    听劉以觀這麼一說,喬貞終于變了臉色。

    他連忙把劉以觀的烏紗推回去,強擠出一副笑臉道︰“劉監州,你經營臨安刑獄多年,說起來,臨安府衙里,就連本府也不及你資歷老,怎好就這麼撂挑子呢?

    朝廷器重于你,才把你放在這麼重要的位置上。

    如今官家不在臨安,臨安府上下官吏,更該齊心協力,經營好此間一切,為官家分憂才是。”

    汪紫瑞不敢置信地道︰“喬府尹……”

    喬貞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對劉以觀道︰“劉監州,本府讓汪監州負責抓捕一眾嫌犯,實因他們正在負責清理違障,這是最好的掩護,可以不動聲息……”

    劉以觀見他軟了,不禁自矜地道︰“府尹,下官處理司法刑獄多年,緝匪捕盜,自有手段,可也不是蠻打蠻干之人。”

    “嗯……”

    喬貞想了想,轉向汪紫瑞,一臉歉意地道︰“汪監州,司法刑獄,本是劉監州份內之事。

    本府要你負責抓捕嫌犯,本意是為劉監州分憂。

    不過,劉監州所思所慮,也有他的道理。

    如果一樁案子,分由兩人經辦,彼此溝通不暢,確也容易出問題。

    此前安排,都是本府的錯,是本府思慮不周,那要不然……,此案還是移交劉監州全權負責?”

    汪紫瑞登時氣了個倒仰,早听說喬府尹懦弱無能,沒想到他慫包到這般程度。

    喬貞弱弱地道︰“汪監州,你看……”

    劉以觀淡淡一笑,輕蔑地瞥了汪紫瑞一眼,那譏誚、嘲諷、不屑的眼神兒,讓汪紫瑞羞到無地自容。

    劉以觀道︰“喬府尹,既然如此,那下官就當仁不讓了。

    關于這王燁然……,本來下官這就把他羈押起來待查,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過,下官與汪通判畢竟是同僚,既然有汪通判為他作保,下官也不好太過份。

    那麼,此人就先交由汪通判管制吧。”

    喬貞喜形于色,道︰“正該如此,正該如此,大家都在臨安府做事,正該齊心協力,一團和氣。”

    劉以觀淡淡一笑,拱手道︰“喬府尹,下官公務繁忙,告辭了。”

    他不屑地看了一眼汪紫瑞,便拱著手,一步步倒退到簽押房門口,把袍袖一拂,轉身就走。

    門外圍觀者頓時閃開一條道路。

    兩旁圍觀者中,東廳的人一個個趾高氣昂,威風不可一世。

    北廳的人則是滿面羞慚,紛紛低下頭去。

    劉以觀在階上站定身子,沉聲道︰“把何七七和梁儉帶走,準備拿人!”

    東廳的人如雷般轟喏一聲,便簇擁著劉以觀揚長而去。

    喬貞見劉以觀走了,便對汪紫瑞賠笑道︰“汪通判,本府……”

    汪紫瑞忽然雙手合什,向著喬貞拜了三拜。

    喬貞愕然道︰“汪通判,你這是做什麼?”

    汪紫瑞肅然道︰“下官一向敬畏神明,見像必作禮拜,萬一真有靈性呢。”

    “啊這……”

    汪紫瑞道︰“下官身體不適,向府尹告假幾日,歇養一下身體,還請府尹允準。”

    “這個……”

    “多謝府尹,下官告退。”

    汪紫瑞一拂衣袖,轉身便走。

    門外留下的都是北廳的人,一見汪紫瑞臉皮子發紫,跟練了“紫霞神功”似的大步而出,眾官吏公員不屑地往廳中一瞥,也自紛紛散去。

    簽押房里,喬貞呆立半晌,往空蕩蕩的門口看了一眼,忍不住輕聲一笑。

    他搖了搖頭,撫須道︰“這個汪通判,倒是一個耿直可愛的人呀。”

    ……

    樊江和王燁然回到了冷冷清清的主事簽押房。

    因為北廳在東廳面前被壓了一頭,人人臉上無光。

    一眾吏員執役便成群,聚在一起罵人泄憤,嘲諷泥胎木塑的喬老爺。

    這種牢騷,當然不適合在簽押房里說,因此房中除了他二人,一時別無他人。

    王燁然輕嗤一聲,道︰“府尹軟弱,無人不知,不過,軟弱到這個份兒上,倒是少見。”

    樊舉人輕笑道︰“這樣不是更好?如此一來,劉以觀便越陷越深了。

    一旦失敗,他就會遭遇眾叛親離的反噬,唯有成功才能證明他的正確。

    他如今已是有進無退,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如此這般,他才會乖乖鑽進侯爺彀中。”

    王燁然冷笑道︰“我等著看他劉以觀改悔不當初的一天!”

    ……

    御街,蒲橋瓦子,燕子塢。

    燕子塢是一家經營補品的店鋪,這里面主打補品就是“燕窩。”

    作為一家高檔補品店,“燕子塢”的生意還是不錯的。

    這兩天有個名叫趙寧兒的富家千金,帶著青棠、阿蠻、阿它三個小伙伴來,一氣兒就購買了十二盒包裝精美、價格昂貴的燕窩,說是要送人及自用。

    “燕子塢”後堂里,東家岳藏風、夫人百里冰、掌櫃的鄒毅,三人據桌而坐。

    員外岳藏風年約四旬,容顏清朗。

    掌櫃的鄒毅三旬上下,也是容顏方正。

    這員外娘子百里冰卻是個明艷照人的年輕女郎,看起來頂多二十三四歲年紀,十分的嫵媚。

    百里冰吃吃笑道︰“咱們還不曾使手段呢,那楊沅就先倒霉了,可好,省得咱們動手了。”

    岳藏風嘆了口氣,道︰“夫人,上官交給我們的任務,是讓楊沅對大宋心灰意冷,逼他主動返回新金。

    現在楊沅眼看就要把命都丟了,有什麼好高興的?”

    百里冰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這兒又沒外人,別管本姑娘叫夫人。你都能當我爹了……”

    岳藏風听了頓時老臉一紅。

    咳!雖然是假扮的夫妻,不過……

    就百里冰那俏模樣兒,讓他心猿意馬的,還真想假戲真做起。

    可惜一只是稍作試探,就被撅了個沒臉,看來希望不大啊。

    鄒毅蹙眉道︰“本來,楊沅可以不死的,大不了發配儋州嘛。

    咱們要把人帶回新金,也容易的多。

    偏是這楊沅作死,他自己就是文官,卻硬是改了大宋的制度。

    現在一切違法事,盡依《皇宋刑統》,那他還真是死罪了,這不是作繭自縛麼?”

    百里冰俏盈盈地瞟他一眼,道︰“鄒大哥,你覺得,楊沅真的制販假會子了麼?”

    鄒毅道︰“那當然不可能,他制販假會子做什麼?

    如果說圖錢,他對我新金貿易,哪怕大頭歸了大宋官家的內庫,他也可以日進斗金,何況他還有自己的南洋船隊。

    如果說是幫助金國擾亂大宋,那更加不可能。他圖什麼?

    大宋官家和監國晉王對他信賴有加,我新金太子和諸位公主郡主,還有上官大人對他奉若上賓。

    他若圖權,哪里不能春風得意,何必冒險替金國做事呢?”

    百里冰道︰“就沖著他幫助陛下裂土建國,自立為帝,就不可能是金人的奸細。”

    岳藏風道︰“所以,宋人很顯然是冤枉了他。”

    百里冰媚笑道︰“這不正是宋人最擅長的麼?外斗外行,內斗內行,一貫如此。”

    鄒毅道︰“所以,楊沅如今應該對大宋已經非常失望了吧?

    我們現在要是能把他救出來,他應該會死心踏地歸順我金了吧?”

    百里冰道︰“現在害他的,是他的政敵,他對大宋朝廷,仍然抱有幻想。

    要等大宋朝廷定了他的罪,他才會真正心死,現在只怕不是時候。”

    岳藏風道︰“夫……冰姑娘,現在我們都沒有好辦法把他從宋人的大牢里撈出來,如果坐實了他的罪名,那時我們豈不是更沒有機會下手了?”

    百里冰道︰“那我們也要等,他對大宋的心若是不死,我們縱然把他帶回新金又能怎樣?

    再說,想救人也不是一定就沒有辦法,哪怕大宋朝廷判他個棄市的斬刑、只要我們能成功劫了法場,我也有辦法把人送出去。”

    岳藏風眸光一動,忙道︰“冰姑娘在大宋這邊還有接應的人手?”

    百里冰臉色一冷,道︰“岳先生,做好自己的事。不該你問的,不要問。”

    岳藏風壓了壓心頭的火氣,扭過了臉兒去。

    他們這一行人,是以百里冰為首的,一切舉動,皆由百里冰作主。

    百里冰雖然不說,但是顯然,她在大宋並不只有他們這個“燕子塢”,這讓岳藏風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百里冰沉吟了片刻,道︰“楊沅力主抗金,得罪了綏靖派。

    他又力主裁汰冗員,得罪了許多有族人子弟需要照顧的達官貴人。

    他力主恢復宋太祖制度,免去對士大夫的優容,得罪的官宦士人更多。

    只是他所有的作為,都是對大宋的皇帝有利的。

    因此他一日不失勢,那些人雖心懷不滿,卻也不敢有所表露。

    可是如果能坐實楊沅之罪,這些人就會跳出來像一群瘋狗似的撕咬他。

    相信,這也是湯思退等人敢對他下手的底氣所在。既然如此……”

    百里冰瞟了二人一眼,嫣然道︰“你們說,咱們幫他們一把怎麼樣?”

    岳藏風和鄒毅面面相覷,鄒毅問道︰“怎麼幫?”

    百里冰笑靨如花地道︰“自然是幫他們落實楊沅里通外國之罪了。

    不過,不是通金,而是通我新金。”

    岳藏風沉吟道︰“我新金現在依賴宋國處甚多,這樣做會不會惡了我們兩國的關系?”

    百里冰輕輕搖頭,莞爾道︰“友邦之間也不過是利益關系,你真以為是結義兄弟麼?

    宋人助我新金,也只是想利用我們來對付金國。

    只要金國還是宋國的心腹大患,宋國對我新金的扶持就不會停止。

    友好鄰邦,難道就不能安排秘諜防範彼此了?

    宋金叔佷之輩時,不曾互派過間諜?

    金夏一向友好,難道彼此沒有刺探?

    何曾影響了兩國的交情。”

    百里冰冷笑道︰“你以為宋人就沒有在我新金安插秘諜麼?

    呵,他們甚至扶持烏答有珠珠,在建立一個什麼新薩滿教。

    要不是上官大人暗中觀察,覺得此教建立,至少在目前階段對我新金有益無害,早就出手對付他們了。”

    百里冰笑道︰“你們就放心吧,宋人發現楊沅已被我新金收買之後,只會判他的死罪,卻不會因此對我新金發難。”

    鄒毅道︰“那麼,你打算如何著手呢?”

    百里冰蛾眉一挑,嬌笑道︰“這個還不簡單?

    他湯相公需要一個理由,我們送他一個理由就是了。”

    百里冰笑的非常明媚。

    一想到楊沅要倒霉,她就開心。

    這個楊沅,竟然欺騙她上官弟弟,害他那般傷心。

    上官弟弟既然想抓楊沅回去,她會幫上官弟弟達成心願的。

    誰叫上官弟弟那麼可憐呢,有個那麼極品的姐姐,把上官弟弟當兒子一般掌控。

    上官弟弟長到這麼大,都沒有過什麼朋友,難得有楊沅這麼個人,是可以讓他交心的。

    偏偏這混蛋還欺騙上官。

    百里冰記得,她和上官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她九歲,上官弟弟只有四歲,生得粉妝玉琢的,好不可愛。

    可惜,他那個姐姐太凶了。百里冰只是想帶他一起去池塘邊玩,就被上官明月板著臉把他教訓了一頓,然後扯著眼淚汪汪的他離開了。

    現在上官明月那個偏執有病的女人不在了,以後的上官弟弟就由我來保護他、照顧他吧。

    我才不要像他姐姐一樣,一切都讓他按我的心意來。

    他喜歡什麼,我就幫他拿到什麼。

    但是,這個楊沅太欺負上官弟弟了,總要讓他吃點苦頭,再救他回去。

    他現在被關在監牢里,日子一定不好過吧?

    呵呵,不好過就對了!

    誰叫你欺負至情至性、乖巧可愛的上官弟弟的?

    百里冰想著,心花怒放。

    ……

    楊沅此時正在臨安大獄里散步,陪在他旁邊的則是肥玉葉。

    兩個人都穿著囚服,不過身邊並沒有人跟隨。

    這大牢里的通道設計的都很狹窄,每道門戶後面都有照壁,使得人經過一道門戶時,看不到另一個院落的情況。

    獄牆都很高,而且厚達五尺,牆的內部是流沙設計,可以有效防止犯人挖洞逃跑。

    通道之上還架著密織的大網,網上掛著一顆顆鈴鐺,一旦有人觸及,就會發出響聲。

    不過,召集犯人們訓話的那個場院倒還寬敞。

    楊沅和肥玉葉,就在這個院落里散步,聊天。

    西牆根下,有一座小小的獄神廟。

    中間是獄神,面色慈祥,左右兩個小鬼,凶神惡煞。

    獄神廟的左下方牆根處有一個封閉的小洞,俗稱“老虎屁股”。

    一時犯人死了,是不能從大門抬出去的,那時就要打開這個小洞,從這里把尸體拖出去。

    獄神廟的右側則是一口井,井口封著一塊大青石,取水口只有碗大的一個孔,腦袋都伸不進去,以防囚犯投井自盡。

    肥玉葉伴著楊沅,停在了獄神廟前。

    肥玉葉穿著尋常衣服時,娉娉婷婷的,顯得修長挺拔。

    可是穿上這肥腿肥腰的囚衣,也就只有胸部顯得壯觀了,整個人一下子嬌小了起來。

    她在牢里倒是沒吃什麼苦頭,一日三餐很是精美,起居作息也有規律,還不用操心那麼多的事情,氣色看著倒是比平時更好了。

    肥玉葉道︰“侯爺,他們既然想置你于死地,可是這麼久都不提審你,是不是有些蹊蹺?”

    楊沅笑道︰“不奇怪,畢竟他們一開始查這假會子時,沒想過會和我扯上關系。

    現在突然找到了關聯,他們需要好好想一想,要不要把我拴進去,如何把我拴進去。

    如果太早提審我,他們擔心我把‘走私財貨’的事情說清楚了,卻和制販假會子案無關。

    那樣,他們就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機會。”

    肥玉葉柳眉輕輕一挑,疑惑地道︰“‘走私財貨’這罪名還不夠麼?非要辦你一個‘里通外國’不成?”

    楊沅微笑道︰“換一個人,這罪名就夠了。可是放在我身上,他們擔心不夠。

    我畢竟是為大宋立過大功的,而內子又是官家的義妹,他們擔心官家會對我實行特赦。”

    皇帝是有法外施恩之權的,也就是赦免權。

    赦免權主要分為四種,大赦、特赦、曲赦、赦徒。

    大赦天下就是我們大家耳熟能詳的那種赦免。

    特赦就是針對特定之人所犯的特定之罪實行的赦免,正適合楊沅。

    曲赦和特赦區別不大,不過特赦基本用于特定之人,曲赦用于特定地區。

    至于赦徒,則是專指赦免犯人的徒刑,對犯人已經判了某種徒刑進行減等或赦免。

    楊沅如果只是經濟犯罪,難說官家會不會特赦了他。

    可要是叛國,呵呵……

    肥玉葉瞟了楊沅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想不到侯爺你這般招人恨。”

    楊沅道︰“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阻人前途者,尤甚。

    我雖不曾與人結怨,可我的仇人,卻是不知凡幾呀。”

    肥玉葉听著,總有一種他在炫耀的感覺。

    仇人多,有什麼好炫耀的?

    想想那些處心積慮要搞死楊沅的人,所圖不過是自己群體的利益,肥玉葉不禁感慨道︰

    “這些士大夫,整日里聖人經典,道德文章,沒想到心中竟是這般齷齪。”

    楊沅笑道︰“為了達到一個更大的目的,利用一個契機大作文章,也沒甚麼。我不也在利用此事作題外文章麼?

    否則,一個大宗‘財貨不明’的事情,我三言兩語也就解釋清楚了,怎會在這里修身養性?”

    肥玉葉深深地看了楊沅一眼,道︰“和你作對,還真是可怕。”

    說完她又嫣然一笑,道︰“幸好,你我不是對手。”

    自以為是楊沅對手的劉以觀,此刻已經調集了一班精兵強將,往假會子處那班人的藏身之所,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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