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轟隆，轟隆。”
綠皮火車一路疾馳，帶著愈來愈多的新兵，離開了家鄉。
趙衛紅本以為，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能抵達新兵連。
結果兩天兩夜都過去了，各位士官口中的答復依舊是“馬上就到了。”
這不是把人當傻子忽悠嗎？
雖然都知道各位士官肯定清楚，他們還要多久才能抵達。
但也沒有新兵去頭鐵的刨根問底，只能腰酸背痛的蜷縮在座位內，在綠皮火車獨特的臭味中，祈禱他們的目的地早些抵達。
這年頭想要當兵，不光在部隊遭罪，就連去往部隊的過程，也是頗為煎熬。
現在的炎國，還不是後世那個聞名世界的“基建狂魔。”
別說高鐵，就連鐵路線路都是少得可憐。
每逢十一月末的入伍季，全國各地的部隊都要接收新兵。
一輛運兵專列，經常是從駐地出發，在炎國從東向西，由南至北的繞上一個大圈，途徑十幾個省份，才能將今年所有新兵帶回部隊。
並且由于正常的客運工作，仍在進行當中。
運兵火車在鐵路上的“路權”極低，動不動就要停下來，避讓其他經過的火車。
速度怎麼可能快的了！
別說兩天兩夜，若是運氣差點，再翻個倍都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同一車廂內的新兵，也趁著這個機會，打成了一片。
想想也是，一起聞了好幾天彼此的臭腳丫子味，關系想不好都不行啊！
“衛紅...你和史排長不是關系好嗎？”
“要不，你去問問？”
又一次從睡夢中醒來，權世乾實在是忍不住了，對著同樣剛剛睜開眼楮的趙衛紅，試探性的提問道。
回應他的，是趙衛紅搖的猶如撥浪鼓一般的腦袋。
開什麼玩笑？
雖說坐綠皮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
但趙衛紅寧可再坐上一周，都不想再對上史繼東那“平易近人”的笑容！
“唉...好吧。”
權世乾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視線不經意的從車窗上掃過，隨即立馬瞪大了眼楮。
“下雪了？”
“這麼大的雪？”
此言一出，其他新兵紛紛從睡夢中驚醒，爭先恐後的擠到窗邊，欣賞著窗外的飛雪連天。
他們這節車廂，基本上都是隴西省的新兵，冬季雪景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還不至于讓他們如此激動。
但窗外這堪稱遮天蔽日，一望無際的鵝毛大雪，隴西幾年都遇不到一次！
“好家伙！”
“這邊肯定是東北！”
“衛紅，咱們這是要來東北當兵？”
話音落下，權世乾似乎感覺到了絲絲涼意，立馬抱住了自己。
“媽的，我最怕冷了...”
“應該是吧...”
趙衛紅同樣欣賞著頭次得見的北國風光，有些敷衍的回了一句。
哪怕把“夢中”的經歷都算上，趙衛紅也是第一次踏上東北的土地。
除了那首耳熟能詳的“我滴家在東北~”，趙衛紅對東北的印象，便只剩下了不能在冬天舔鐵的逸聞。
哦，還有那支彪炳史冊的勁旅。
東北野戰軍！
“太好了！”
“東北可是遼東軍區的地界，咱們肯定是遼東軍區的兵，還是陸軍！”
隨著新兵們的目的地，漸漸清晰。
車廂內多了些嘈雜的議論聲。
趙衛紅豎起耳朵，仔細收集著其中有價值的訊息。
“全國七大軍區，遼東軍區可是這個！”
“陸軍更是號稱王牌中的王牌，牛的都要沒邊了！”
說到這，出聲的新兵伸出一根大拇指，左搖右晃，神情得意，似乎為自己即將成為這支光榮團體中的一員，而感到與有榮焉。
“喲，都睡醒啦？”
“嘮什麼呢，帶我一個。”
史繼東神出鬼沒的身影，笑眯眯的車廂連接處出現，瞬間便平息了周圍的議論聲。
“都不說啦？”
“那行，說夠了就收拾收拾。”
“一個小時後，準備下車！”
史繼東這一句話，瞬間引爆了車廂內的氛圍！
不少新兵甚至眼含熱淚，不知道是興奮的，還是被戰友的臭腳丫子燻的。
可算特麼要到了！
趙衛紅此刻也有微微有些激動，心跳更是不受控制的加快，幾乎要躍出胸腔。
在這種心情的驅使下，最後的一個小時，格外難熬。
等到火車緩緩停下，新兵們立馬拎上行李，緊張而又激動的走下火車。
冷。
好冷。
真特麼冷。
這是趙衛紅踏出火車之後的唯一感覺。
放眼望去，入目之處盡是一片無瑕的潔白，充滿了寧靜的美感。
但再好的美景，也要有心情去欣賞。
這群抱著胳膊，瑟瑟發抖的新兵，顯然沒有賞景的閑情雅致。
這就是東北的冬天。
能夠讓人從靈魂深處，都感到寒冷。
趙衛紅甚至都被凍麻了，稀里糊涂的便在史繼東的帶領下，走進了車站。
車站內還是比較溫暖的，一瞬間便讓趙衛紅麻木的肢體有了知覺。
說句實在話，趙衛紅都有點不想出去了。
連趙衛紅都這麼想，更別說其他新兵了！
但史繼東似乎猜到了他們心中的想法，回過身來，很是溫柔的開口道。
“都跟上了。”
這一瞬間，新兵們忽然感覺到一陣比剛剛還要深入骨髓的寒冷。
或者說，是殺氣！
對于史繼東這種老兵來說，他想要在新兵面前立威，不需要通過任何手段。
只需一個眼神，就能讓這群溫室里長大的花朵，乖乖听話！
咬牙切齒的走出車站，新兵們立刻便看到了他們接下來的交通工具。
十幾輛大卡車。
敞篷的那種...
說難听點，在這種天氣下，很難說得清楚這卡車到底是運輸工具，還是刑具...
趙衛紅注意到，距離他們不遠處的一個新兵隊列，在看到卡車的一瞬間，便爆發出一陣騷亂。
不過這種情況，在趙衛紅這邊是不可能發生的。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借這群新兵八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在史繼東面前炸刺！
哪怕心中再不情願，新兵們也只能一個個的爬上卡車。
趙衛紅的運氣有點差，坐到了靠後的位置。
哪怕有篷布遮擋，趙衛紅也能感覺到外面的寒風，呼號著灌進車廂。
不過讓趙衛紅有些意外的是，在所有新兵都登車完畢後，史繼東竟然也跳上了車廂，並沒有像趙衛紅猜測的那樣，跑到副駕駛的位置上。
其他人同樣看在眼里，那自打下車後便纏在心頭的委屈與憤懣，頓時消散了幾分。
“各車匯報登車情況。”
“一號車就位。”
“二號車就位。”
在新兵們的注視下，史繼東掏出對講機，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十二號車就位。”
“好，發車！”
伴隨著對講機中傳來的命令，一輛輛卡車搖搖晃晃的緩緩啟動，帶著一眾瑟瑟發抖的新兵駛向了那個夢開始的地方！
新兵連！
一個小時前，新兵們還在暢想著自己的軍旅生活。
而現在，已經沒人會去想這些了。
隨著卡車的加速，外面的寒風愈發淒厲，令新兵們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感到一陣刀割般的痛楚。
不需要任何溝通。
車廂內的十幾個新兵自發的擠在一起，縮在角落的位置，試圖靠這種方式來抵御寒冷，但收效甚微。
而史繼東就好像是感覺不到周圍的寒冷一般，依舊坐在車廂的角落，猶如一尊塑像般，腰桿挺的筆直。
見狀，一股敬意自趙衛紅心中油然而生，令他主動湊了過去，哆哆嗦嗦的詢問道。
“排...排長...”
“是不是...只要在東北待久了...”
“就能像你一樣...適應這邊的氣候...？”
聞言，史繼東有些高深莫測的搖了搖頭。
“不是。”
“那...是因為我們的素質...不如您...？”
“只要努力訓練...就能...”
還不等趙衛紅說完，史繼東便再次否認道。
“也不是。”
嗯？
那是因為什麼？
這麼冷的天，史繼東到底是靠什麼撐住的？
就當趙衛紅冥思苦想，思考著史繼東抵御寒冷的“本事”時。
史繼東緩緩轉頭，對趙衛紅露出一口黃牙，壞笑著開口道。
“因為我穿棉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