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沒忍住。
放下手，按住腿。
猶豫一息。
起身，大步走過去。
伸出大掌，正要將人攙起。
楊氏抬頸，眼神嫵媚。似期待，似迎接。
李世民半空握握拳，收回。
擦過楊氏身旁，走到殿門口。
“來人，送楊氏回去！”
楊氏眼神驟暗，泫泫欲泣，仿佛滿含失望。
卻一步三回頭，殷殷期盼，沒哭沒鬧。
李世民感覺自己，心跳都被望得漏跳一拍。
強忍住。
現在不是時候，真不是時候！
看著楊氏走遠，李世民帶上大理寺官員，趕回立政殿。
長孫皇後並沒睡。
她一直歪靠在軟榻上，在燭火下看書。
听見腳步聲，放下書，端坐正身。
李世民也不廢話，大馬金刀坐在皇後身邊。
側頭，溫和語氣。
“案子你也知道，目前，大理寺懷疑與你有關。”
長孫皇後鳳目微睜。
旋即溫柔回望，拍拍李世民手背。
再看向那幾位官員，微笑道︰“霍正卿請問。”
站在下首首位的，是大理寺正卿霍浩然。
霍浩然揖手一禮，面容嚴肅。
“皇後娘娘，為案件真相計，微臣不得不向您請問幾個問題，還請您坦誠相告。”
“今日申時正刻至酉時正刻（16:3017:30），您可曾經過御花園東二門？”
長孫皇後點頭。
“本宮走進去不足三十尺，便返身折回立政殿。”
“那微臣能否知道您折返原因？”霍浩然追問。
長孫皇後面容遲疑一瞬。
側頭看李世民一眼，再看向霍浩然。
微笑回道︰“原想去看看高陽，但是鞋子和裙擺沾染濕泥，便回來了。”
“皇後娘娘，您可知，當時晉陽和高陽兩位殿下，都在距離您不遠的荷花池附近？”
霍浩然知道皇後看陛下那一眼的意思。
案子查到現在，該听說的，霍浩然都有听到。
這也是他會懷疑皇後的原因。
只可惜，皇後寧願撒謊，也要維護陛下名聲。
還真不好直接戳破。
“霍正卿，你說的，本宮不知。”長孫皇後搖頭。
如果她知道那倆孩子當時也在，說什麼都得把她倆給帶回來。
直播間有老爺忽道︰“原來皇後不知道……”
此前，他們還用這個巨有理的理由，相信凶手不是皇後來著。
“噓……安靜看。”明浩小小聲。
霍浩然已在繼續追問。
“皇後娘娘，您不想說的，卻實在是微臣必須要查的。”
“您不必避諱，陛下已經陳明。所以，這是微臣懷疑您的行凶根由。”
霍浩然神色嚴肅，說話毫不留情。
李世民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他是怎麼都沒有想到︰對楊氏的一時起意，竟然牽連進觀音婢被質疑。
他一拍大腿，板臉。
“霍正卿，朕用性命擔保︰此事絕非皇後所為。”
他了解他的妻子，最是善良不過，絕對不可能下毒殺人。
此前，他就向大理寺官員，嚴正表明過態度。
無奈何，這霍浩然跟茅坑里石頭似的又臭又硬，誰的面子都不賣。
李世民只能趁此時機，向妻子表明自己態度。
“觀音婢，你有什麼說什麼，別擔心，萬事有我。”
就算……
那又如何？他兜著！
霍浩然忽覺自己後脖梗，有寒風吹過。
挺挺胸膛，揚聲開口。
“秋荷宮那邊，微臣已親自帶人搜查，無有發現。”
“李婷兒為人活潑，性情大膽，並無與人結怨。”
“今日楊氏，未踏出過秋荷宮半步。”
“秋荷宮一向看管森嚴，宮內無人能攜毒進出，或制出毒藥。”
“那毒乃前朝宮中秘藥，鶴頂紅。”
“送點心給李婷兒的宮女，微臣已查到。但其人已跳井而死，是自盡。”
“那宮女曾是立政殿灑掃宮女。前不久因犯錯，被罰去浣衣局。”
“浣衣局與秋荷宮一牆之隔。”
“還有，根據微臣查實︰向陽殿守衛說是接到您的命令解禁，高陽公主殿下才能跑進御花園。”
“皇後娘娘，恕微臣坦言，若是您想除掉誰，不必您親自動手。”
“微臣相信，以您之聰慧，出現在御花園純屬巧合。”
“但是，請您看！”
霍浩然一條一條陳述著，已查到的案件情況。
直到此時，直到他帶來的人搜過立政殿，並呈上證據。
垃圾筐里兩塊點心，和娟秀！
“陛下，這兩塊點心里也有鶴頂紅，與案發之地的相同。”
“陛下，這只小玩偶的身上似乎也曾沾有鶴頂紅，只是已被洗去。”
“陛下，娟秀袖口與裙擺上，也曾沾有鶴頂紅。”
“李婷兒出事地點附近，發現大量雞毛鴨毛。據高陽殿下所說︰這些毛曾在迎春殿出現過。”
案件真相似乎已呼之欲出。
皇後解禁高陽，並用雞毛鴨毛引高陽去御花園，並出現在李婷兒附近。
不僅是要毒死李婷兒，還要毒死高陽。
卻不知道晉陽公主也去了御花園，並遇到了李婷兒。
晉陽公主拿著有毒點心回立政殿，因此毒物沾到小玩偶上。
皇後發現，就立刻給晉陽公主沐浴，並讓娟秀清洗小熊、扔掉點心。
顯然︰皇後知道點心有毒！
“陛下！”
殿內一時沉默中，又有名金吾衛從殿外匆匆進入。
手捧一泥巴兮兮打開的油紙包。
“陛下，末將等，從立正殿前院右上角、花樹下，發現松軟新土，刨開後發現此物。”
油紙包上，躺著三塊點心！
霍浩然不等吩咐，便湊近，聞了聞。
再揖手回稟陛下︰“有毒。與毒殺李婷兒的點心如出一輒！”
李世民閉上了雙眼。
旋即睜開，睜圓，拍腿怒喝︰“查！”
“把皇宮上上下下全部給朕查，查清楚究竟是誰在陷害我大唐正宮皇後！”
霍浩然︰“……”
陛下您這麼搞，微臣等很難做啊？
李世民卻不看他。
轉頭看向觀音婢，面色秒變和緩。
輕輕握住其雙手，溫和但堅定告訴她。
“朕信你。”
從始至終，李世民都沒懷疑過妻子分毫。
長孫皇後也無比堅信這一點。
也理解夫君為難之處。
一個明君，並不好做。
她微笑著輕輕拍拍夫君手背，再微笑對霍浩然等人。
“別緊張，你們只管查。”
“無論查到誰，本宮和陛下都支持。”
大唐有這樣的官員，何愁不能繁榮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