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投注回到大斗魂場時，史萊克戰隊和凶神戰隊都已經上場了。鹿也和大師、弗蘭德等等幾位老師都坐在貴賓間中，注視著賽場上的情況。
大師時不時地看鹿也一眼，觀察她的反應。雖然鹿也足夠聰明，猜到了他今天的目的，不過對于鹿也殺過人的說辭，他還是抱有一些懷疑的，畢竟鹿也今年才十五歲，不像是殺過人的角色。
他沒有多問細節，是因為弗蘭德說過，鹿也七八歲的時候就已經住進史萊克學院了，如果鹿也真的殺過人，多半是進入史萊克學院之前的事。這樣小的年紀就已經背上人命，背後一定是某些不能為人所知的過往，大師擔心自己會觸及她的傷心事，故而沒有追問。
很快，大師就得到了他的答案。在暗器射出的弩箭穿透凶神戰隊隊員的身體，甚至是直接從喉嚨和眉心射穿的時候，鹿也的表情依舊沒有什麼波動，甚至對于一個十五歲的少女來說，她看上去冷漠得有點過分。
貴賓席的位置很優越，縱使不如史萊克七怪那樣近距離直面死亡，但也能把滿地的鮮血和尸體死不瞑目的猙獰眼球看得一清二楚。這樣的情況下，鹿也依舊神色如常，大師終于確信她的確是殺過人的——甚至殺過的人可能還不止一個。
看著史萊克七怪一個接一個捂著嘴巴跑下台、隨後來到後場狂吐的樣子，鹿也甚至有點感慨。她穿越了這麼多個世界，其中不乏窮凶極惡、鬼怪橫行的末日背景，不死斬殺過不死生物，也刺穿過人的胸膛。但要說印象最深刻的，也是在中州大陸第一次殺人的時候。
史萊克七怪殺死凶神戰隊用的是弩箭，還算有一段距離，除了尸體的視覺沖擊太大之外，其實還不算是太讓人難以接受。鹿也頭一回殺人用的是劍，刀刃刺進血肉的那種觸感、被堅硬的骨骼卡住發出的摩擦聲，曾經讓鹿也做了很多天的噩夢。
七個人當中，唐三和戴沐白算是心理素質很不錯的，沒除了臉色難看一些之外沒什麼異樣。小舞雖然也吐了，但只是干嘔，而且作為一頭十萬魂獸，鹿也有理由懷疑她是在裝，畢竟物種不同，魂獸殺人就像人殺魂獸一樣，不會有太強烈的共情。而反應最強烈的寧榮榮、奧斯卡、朱竹清三個人，看上去差點把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鹿也挨個去拍他們的背，幫助幾個人把氣理順，然後從系統空間里拿出了水囊，等他們吐完，就給每個人喝上一口。
寧榮榮吐完之後就蜷縮在地上，拉著鹿也的胳膊死活不放。鹿也拿她沒辦法，只能不斷用手輕輕撫摸她的背部，以示安慰。
但正如大師所說，每一個強大的魂師都是踏著敵人和對手的鮮血走過來的，他們早晚要跨過這一關，只是時間問題而已。而更早地直面死亡，能夠讓他們更早地適應如何殺死對手。
弗蘭德在西維爾斯城訂了五個房間，學生們從四人一間變成了兩人一間，不過由于鹿也依然習慣不了和其他人住同一個房間，一到晚上就又獨自翻到屋頂上去了。
這兩日都是晴夜，又恰好是十五十六，圓月的月光分外明亮。唐三從房間里走出來的時候下意識地抬了一下頭，一眼就看到了屋頂上的鹿也。
因為沒有參與斗魂，鹿也的體力和精力都很充足，此時正在屋頂盤坐修煉。過了一會兒，她感覺到有人在身邊坐了下來。
鹿也睜開眼楮，看了唐三一眼︰“這會兒都三更天了，睡不著？”
“嗯。”唐三點頭，“大家都睡不著，小奧還在犯惡心。我想出來透透氣。”
晚上的時候弗蘭德已經開解過他們，說凶神戰隊都是視人命為草芥、喪盡人性天良的渣滓，殺死他們，就相當于救了無數人。雖然這樣在心理上讓史萊克七怪好受了一些，但那些人死去之前暴突的眼球、扭曲猙獰的肢體以及鮮血蔓延到腳下的情景，回憶起來依舊讓人有作嘔的**。
把晚飯全盤吐了出來的奧斯卡等人，此時都徹底沒有了胃口，沒有吐第二次已經不錯了。
鹿也“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說︰“心理素質不錯啊，今天竟然沒吐。”
唐三苦笑一聲︰“鹿鹿姐，你就別取笑我了。你的心理素質可比我們好多了。”
“那倒沒有。”修煉被打斷，鹿也干脆也不繼續了，就地向後一仰，靠在半斜的屋檐上，“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吐得比你們還厲害。”
頭一回殺人的時候，因為不熟練，她捅穿對方的胸口之後又補了好幾劍，直到對方的身體完全不再動彈才停止。捅完之後，她就丟了劍站在尸體旁邊，干嘔了大半個小時。
唐三想象了一下鹿也殺完人之後綠著臉在旁邊吐的樣子，覺得她這張素來冷淡的臉和那種表情匹配起來實在有點滑稽，遂有些忍俊不禁。
夜晚是人的情緒最脆弱的時候，許是因為今天這一場斗魂的壓力太大，唐三情不自禁地產生了想要傾訴的**︰“是窮凶極惡之人嗎？”
“不。”鹿也說，“只是一個普通人。”
唐三一愣︰“那為什麼……”
“他求我殺了他。”鹿也平靜地說，“所以我就殺了。”
良夜的風依舊溫和，一視同仁地安撫著兩個人被月光照亮的臉龐。少女白日里淺色的眼楮此刻猶如黝黑的池水，盛著皎白如雪的月光，卻依然不見亮色，更像是微光暗淡的星辰。
過了一會兒，唐三說了一句︰“抱歉。”
鹿也沒說話。許久之後，唐三轉過頭，才發現鹿也早已闔上眼皮入睡了。
唐三沒有離開，他默默地把頭又轉了回去，盯著天上分外明亮的月光發呆。
酒店的房間里，奧斯卡、馬紅俊半死不活地癱在床上，戴沐白靠在窗邊眺望著天上的圓月，吐得差點虛脫的女孩子們都待在各自的房間里，沉默地想著自己的事。
這一晚上，除了掙錢掙得盆滿缽滿、心安理得的鹿也，史萊克的學生們誰也沒能睡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