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是誰的國?
振聾發聵的問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打在洛陽城百姓的腦海中。
黑暗中那個幽幽的聲音仿佛充滿迷惘,“國是誰的國?”
“國是誰的國?”
問心關誕生以來,前所未有的事件發生了。
仿佛會傳染一樣,這個疑問竟深入洛陽百姓的心頭。
國是誰的國?
新月茶樓,林濤“哈”一聲笑了出來,面對眾人齊齊注目,他充滿自信地道︰“這位秦四郎可真是個人物。”
“怎麼說?”秦俊道。
林濤緊張的心情緩解下來,便拿起一塊糕點塞到嘴里邊大口咀嚼︰“你們想想,他這樣劈碎了問心考題,丟下這麼一句話,既顛覆了以往混賬紈褲的形象,又體面地退出了闖關,讓人以為他並非無力闖過後續關卡,而只是不屑參與。”
“投機取巧,吾輩所不為也。”秦俊大笑。
顧城反應過來,恍然道︰“好哇!這小子半年前被人坑了一把,倒是學得很精明了,可惜還是瞞不過林預身的火眼。”
“喝茶。林濤淡然舉盞。
紫微皇城城樓上,剽悍的千牛衛一字排開。皇裔依身份大小排座次。垂簾黃金華蓋下的鎏金御座上,身披龍袍的男人面帶微笑,手中把玩的昆侖玉珠“喀”地裂開細紋,無形的壓迫感籠罩在每一個人身上,越親近越明顯。
這位自然便是當今大唐天子李稷。
所謂伴君如伴虎,侍候在旁的宦官總管元一後背被沁出的冷汗打濕,心里暗罵摘星閣里的少年不知死活。
“元一,國是誰的國?”皇帝問。
“當然是陛下的國。”宦官總管元一躬身面露諂笑。
“皇後。”皇帝又叫了一聲。
皇帝身旁的雍容華貴的宮裝美婦頷首而笑︰“當然是陛下的國。”
“太子。”皇帝又叫。
緊挨御座的身著玄色冕服的太子李嗣忙站起來,向皇帝作揖︰“兒臣在。”
“國是誰的國?”皇帝問。
李嗣望向大琉璃鏡里的意氣沖霄的少年,心想小舅子你真是讓姐夫汗流浹背啊。他嘴上淡淡笑說︰“當然是我李唐的國,是父皇的國。”
太子金座旁,美艷絕倫的太子妃秦宓望著鏡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柳眉悄悄地豎了起來。
“問問他,國是誰的國?”
皇帝口含天憲,整座皇宮都震蕩起來,九重宮闕檐角的嘲風獸突然集體轉向,好似模仿天憲,發出天雷滾滾的問話︰“國是誰的國?”
摘星閣里,微縮洛陽崩裂的剎那,秦霄便已感受到來自皇宮的威壓,雖然有些後悔自己的沖動,但這個皇帝也太小肚雞腸了吧?
關我不闖了,獎勵我不要了,你還想怎麼樣?
突然,閣內星圖重組,戴著青銅面具的上官無顏向秦霄轉遞皇帝的問話︰“陛下問秦備身,國是誰的國?”
這一刻,秦霄感受到了無數的視線,同時,由上官無顏轉述的話語里,隱含著皇帝“金口玉言”的威懾力,全身都有種被利器刺痛的感覺。
這一刻,整個洛陽仿佛都靜了下來。
更多的忙著“活”的百姓們來到街上抬頭仰望,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心底里隱隱期盼的是什麼。
啞骨劍鞘飄到一片緋雲下,聶湘盤坐在啞骨上,輕撫著劍尊的毛發,美眸眨也不眨地望著秦霄。身旁突然顯現出緋行雲的赤足,她大驚想逃,頸子就被縴細修長的玉手掐住,像捏小貓一樣提起來。瘸腿黑貓渾身炸毛,少女踢了它一腳,然後裝出楚楚可憐相。
緋行雲的兩片唇瓣囁嚅著,小魚干一點一點消失,這是她冥思苦想出來的不被魚骨嗆喉的辦法︰“自己吃一顆那天你喂我的丹,我就原諒你。”
聶湘可憐兮兮道︰“可是,人家沒有師伯那麼強的修為,會毒死的。要不這樣吧……”她突然嘻嘻笑道,“我讓劍尊一號幫我吃,他跟劍尊二號一樣笨笨的,笨蛋是不會被毒死的。”
緋行雲直接從少女身上摸出毒丹。少女“嗚嗚”的緊扣玉齒,卻被強行掰開喂下,隨後軟軟趴在劍鞘上,像是剛剛遭到凌辱,泫然欲泣道︰“師伯好狠的心……”隨之七竅開始噴出五彩丹霧。
“陛下問秦備身,國是誰的國?”
琉璃鏡里,上官無顏又問了一遍。
聶湘顧不上驅毒,睜大眼楮︰“師伯,劍尊一號的處境很危險啊,你幫幫他嘛。”
緋行雲瞪了她一眼︰“我說你躲我那麼久,怎麼突然暴露行跡,原來是為了替他求情。你讓我怎麼幫?別人趟過的路不走,非要惹怒皇帝!”
聶湘據理力爭道︰“可是,哪怕在幻境里,他也遵從本心,不願意犧牲百姓拯救洛陽,這難道不是我大唐男兒該有的擔當和風骨嗎?”
緋行雲一時竟啞口無言,只得喃喃辯駁了句“我又不是大唐人”,跟著嘆氣道︰“現在誰也幫不了他。他若是足夠聰明,服個軟,這事也許就過去了。”
聶湘想到昨日少年斬殺瘴蟾魔王投影的情景,心想秦霄若是個會臣服的人,就不可能把妖刀駕馭到這個地步了。
“陛下問秦備身,國是誰的國?”
琉璃鏡里,上官無顏第三遍發問。
這一次,她似乎已經不耐煩了,接著發出一聲厲喝︰“說!”
這一喝如借“天憲”,閣內“ ”作響,星辰動蕩不休,宛如大廈將傾。
“泱泱華夏,上下八千載,只有一人高呼‘人民萬歲’。”秦霄嘴角滲出血跡,卻緩緩笑了起來,“我秦霄不是什麼頂天立地的偉丈夫,但也不敢玷污這份榮光。你要問我國是誰的國,那麼我告訴你……”
“國……”他的話突然失去了聲音。
大琉璃映世鏡好像突然失去了效果,竟無人听見少年的最後一句話。
屋頂上,趙德柱停下扣腳,腦海里浮現出道觀、廟宇里的得道天尊與功德菩薩的面孔,此刻在少年身上泛起的,竟是“道”的具體紋刻。
“四郎,老夫掐腳一算,汝道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