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能回洛陽是因為我宰了趙斬而被提名備身,怎麼變成秦正的功勞了?
“主君,他就是秦俊,平安縣縣令。”柳如歌悄聲傳音。
秦霄端著一盞茶慢慢漱完了口,才緩緩望向秦俊。
此刻青年的面龐鐵青,額上青筋暴起,眼楮里滿是官威,他滿以為秦霄看到自己這樣,該嚇得魂膽俱滅、丑態畢露,沒想到少年望著他的眼神里全是審視,那種上位者俯瞰眾生的氣勢,他只在皇帝身上感受到過,不禁暗暗嚇了一跳。
是你陷害我,還是秦醒?還是秦宓?還是你們三個都有份?
秦霄目光淡然里透著一絲銳利︰“不要大呼小叫,有事說事。”
“你……”秦俊面色一沉,擺出長兄的威嚴,“敢這樣跟我說話?出去半年就野成這樣,看來有必要讓你好好回憶一下秦家的家規。——來人,抓住他。”
“住手,老夫掐腳一算,今日你們要是敢動手,就會有血光之災!呃……”
趙德柱一手板磚,一手掃帚,翹腳上夾著三枚銅錢。但因為吃得太撐,緊張之下居然打了個長長的飽嗝。
秦霄沒想到秦府里第一個站出來維護他的人是一個老僕。可看他這樣要氣勢沒氣勢,甚至還有點滑稽,感動之余,不禁又有些好笑。
“什麼時候秦家的奴僕可以上桌吃飯了?你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秦俊揮手,身後一個護衛閃電般竄出,一腳直蹬趙德柱腹部。
“哎唷……”趙德柱挨打挨習慣了,抱著腹部先一步慘叫起來,但沒想到這一腳卻沒踫到他。
逐月劍連鞘橫來,穩穩擋住這一腳。
那護衛赫然是個修為不太高的獵魔人。正因為修為不太高,他感受不到秦霄身上的靈蘊波動,但柳如歌燃星四十一層的波動卻很清晰。他瞳孔一縮,這才發現,點翠軒也有了獵魔人護衛,再也不能像半年前那樣隨隨便便鎮壓秦四了。
“敢問女俠怎麼稱呼?”
護衛收腳後退,擺出友善的神色拱手,表面上是尊敬對方的實力,實際上是替主子探听對方來頭。
“柳如歌。”柳如歌抱劍而立,神色冷淡。
完了,我怎麼覺著她有點帥……聶湘看了看自家劍尊,瘸腿黑貓趴在桌上,兀自舔著鱸魚膾的空盤子,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把它拍到桌下去︰“罵你呢,敢上桌吃飯!會做飯嗎,會打架嗎,什麼都不會,要你何用?”
劍尊“喵嗷”炸毛,對著少女齜牙咧嘴,突然竄到房梁上不下來了。
秦俊心中大吃一驚,仔細打量柳如歌,又升起一股子嫉妒,心想秦霄這小子哪里找來的高手,居然有如此姿色,不禁有些垂涎,腦海中幻想著不堪的畫面。他越過眾人來到前面,面上淡淡不動聲色︰
“柳女俠可听過一句話?”
“哼。”柳如歌別過臉去。
秦俊的臉掛不住,道︰“你不听沒關系,但我教訓家奴,你最好不要插手,如若不然……”
“小小綠袍縣令。”柳如歌不屑冷笑。
秦俊大怒︰“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乃平安縣縣令秦俊,聖筆朱批,金字御賜。我大唐威臨四夷,萬國來朝,江湖獵魔人膽敢觸我天朝霉頭,頃刻間就叫你化作齏粉。
柳如歌一字一字道︰“今天點翠軒的人,你一個也動不了。”
“今天我還非要教訓這上桌吃飯的老奴才不可!”秦俊大手一揮,院中三個獵魔人齊齊出動,三道殘影如箭矢劃破空氣。
柳如歌一語不發,逐月劍劍鋒映出的殺機,在晨光中鋪蓋半個點翠軒,殺機凝固的一剎那,劍脊映出第一個護衛的下頷,他驀然低頭,只見腿根迸裂的血花如同黃泉路上的荼蘼,一股劇痛直擊腦仁。
慘叫聲中血灑長空。
傷者摔在地上,蜷成蝦米哀嚎。
趙德柱搖頭嘆氣道︰“看吧看吧,老夫就說了,誰敢動手誰就有血光之災,不听老人言吶……”
另兩個看到這的慘狀,臉色大變退回去︰“天賦覺醒者?”
獵魔人的體系當中,燃星、照骨、開源,都屬于築基階段,在這個階段對功法的領悟多半都很粗淺,連秦霄都只摸到了《千瀑神流》的皮毛,于是強弱主要看是否覺醒了天賦,所以天賦覺醒者又與普通獵魔人區分開來。
聶湘目光微微閃爍,所謂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魔有魔道,劍有劍道,刀有刀道……天下任何事物都有其延展的可能性,“庖丁解牛”就是最典型的“技近于道”的例子。而這位廚娘姐姐,分明是用殺意駕馭劍訣。
柳如歌仍然抱劍而立,垂眸一語不發。
秦俊駭然失色,突然一瞪雙目,指著秦霄怒道︰“你是不是還跟魔道有勾結?父親千辛萬苦把你撈回來,你是不是非要把我們全家人都害死才甘心?”
“你太吵了。”秦霄淡淡下令,“把他衣服扒了,吊起來。”
“你敢!”秦俊怒目圓睜。
柳如歌突然拔劍,劍氣撕開秦俊的官袍︰“老趙,還不執行主君的命令?”
“趙一趙二趙三趙四,干活了!”
趙德柱不知從哪摸出來一根繩子,叫上五虎將嘿嘿笑著撲上去,把秦俊五花大綁,繩頭穿過正屋的橫梁吊了起來。
“秦霄,你敢綁朝廷命官,你是不是瘋了……”秦俊瘋了一樣掙扎咆哮。
“從今往後,我的規矩才是規矩,我讓你說話你再說。”秦霄輕輕地用指節叩響桌面,兩個想要救主的獵魔人僵在原地,秦俊剩下的話也全都被迫咽了回去。“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到點翠軒來大吼大叫?”
秦俊咬著牙,想要發怒,但不知怎麼的,心底里有一種面對荒古巨獸的恐慌感,不由自主地吐露實情︰“今早我剛要上衙,在門外撞見穆國公馮丙,他帶著手下衛士怒氣沖沖闖進府里,大聲說你害了安陽縣主,說來討個公道,我這才急匆匆……”
“國公爺是不是太急了點,犬子昨日傍晚才剛回府,怎麼有機會去害安陽縣主呢?”
話未說完,外頭傳來一個溫和儒雅的嗓音。
“金吾衛親口告訴我的,秦霄把我女兒交給他們之前,就已經是痴傻的狀態。昨夜我府中驚現刺客,寶淑隨後就失蹤,最後卻出現在西市淳和坊,一定是秦霄把她抓到淳和坊去侵犯,寶淑受不了被侮辱的刺激,才變成現在這樣……
“不會的,霄兒除了頑皮一點,還是很善良的孩子,會扶老奶奶老爺爺過馬路,走在路上連花花草草都舍不得踩踏,肯定不是國公爺口中說的那種人。”
嘈雜的步伐與說話聲交相起伏,隨之從門洞外涌進凜冽肅殺之氣。
甲葉錚錚聲中,兩列披甲衛士簇擁著一個年逾花甲的披甲老將與一個身穿團花圓領紫袍的儒雅男子走進來,在看到只穿著白中衣的秦俊被吊在正屋梁下時,對話聲像公雞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披甲老將面無表情道︰“這就是秦尚書說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