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今科春闈進士及第,李闊年紀才不過二十八,所以放榜那一天,洛陽城里數不清的高門大戶來釣他這個金龜婿,但都被他拒絕了。他的目標絕不是普通的有錢或官貴人家。他信奉“選擇大于努力”的真理,經過數月奔走鑽營,終于謀了個武安縣縣令的職位。京縣令雖才從六品,但作為跳板卻是綽綽有余。
而下一步,就是好的姻親。一個好的姻親,足以讓他少走二十年彎路。
他的目標有三個︰一個是秦尚書家的二姑娘;一個是武定侯府的庶女顧瑤;最後一個就是安陽縣主馮伊了。
第一個秦宓已嫁入東宮成為太子妃;第二個顧瑤才學粗淺,又被嬌慣得十分任性,娶之長臉卻非良配,不過深得武定侯顧遠的寵愛,顧遠可是皇帝親信,有這一層關系在,依附上去也不是不行;第三個作為穆國公的嫡女,又是遠近聞名的賢良淑德的才女,娶之無論對仕途還是家宅都有補益,可謂是如虎添翼。
今日突听安陽縣主遭到為難,他正苦于沒有表現的機會,當即帶上衙內眾好手到場。
“縣主受驚了,下官李闊前來護駕。”
“原來是李縣令。”馮伊松了口氣,正身直立,兩手當胸前,微俯首,微動手,微屈膝。正是由武皇制定,時稱“女人拜”的萬福禮。“路遇車禍,府中二僕皆因此受創,心里實在不忍,萬望李縣令主持公道。”
柳如歌冷笑看著。
李闊道︰“自要辯個清楚明白。”他轉向柳如歌,威嚴說道,“本官到此,你一個民女為何不拜?還有,車里是什麼人,還不速速出來見過安陽縣主?”
“官大了不起?”柳如歌把逐月放在掌上輕輕摩挲,美眸里流轉著血色殺意。
“你不用威嚇本官,”李闊有恃無恐,“此處是洛陽,皇城腳下,聖上威臨四夷,一個小小江湖獵魔人也敢犯上作亂?靖魔司的人立刻就到,我勸你最好老老實實交代清楚。”
“交代什麼?”柳如歌冷冷道。
李闊喝道︰“本朝行車法令為左行道,你何故讓車夫駕在右行道,還如此蠻橫地沖撞安陽縣主的車駕?”
顧瑤一听靖魔司的人要來,立刻底氣十足,大聲道︰“我看你們分明是別有企圖,別是來刺殺伊姐姐的刺客吧!”
“胡說,你,你們信口雌黃……”
陰山府派給秦霄的車夫是個沉默寡言的老實人,此刻一听,氣得肺都炸了,自己明明遵紀守法,是對面車駕逆行沖撞上來,現在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倒打一耙。
“老胡,不用跟他們�@攏 又 錆位嘉藪恰! br />
柳如歌心如明鏡,縣令李闊分明是為了討好馮伊而來,本來全部殺光就沒事了,但卻會連累主君站在靖魔司的對立面,個人的力量再強,也難與朝廷對抗。
“人是我傷的,車是我讓老胡撞的,與車里人無關,我跟你們回去便是。”她還劍歸鞘,擺出束手就擒的模樣。
“慢著!”顧瑤底氣愈來愈足,“果然是賊子,一听靖魔司的人要來,就嚇成了縮頭烏龜,不過,你要替車里人頂罪,卻是不可能的,我們親眼看到他割下劉波的舌頭。”
李闊威嚴喝道︰“既然有人證,那就由不得你了,車里的人速速出來伏法。”
“呵。”
帶著莫名慈悲的笑意,從車廂里傳了出來。
遠在洛陽另一邊的白馬寺高塔巨鐘忽然自鳴,在洛陽城上空震顫著,顧瑤耳垂上的明月 毫無征兆地迸裂,碎玉濺落青石板的剎那——
洛陽萬禽齊飛,晚霞之下,只見得光影憧憧,仿佛諸天佛陀的朝拜。
“現在。”秦霄的指尖漫不經心地拂過佛經,晚霞突然凝成韋陀怒目法相,“不如讓真相大白于青天白日下。”
周圍躲在暗處看熱鬧的攤販如同受到佛祖感召,紛紛洗心革面,來到長街虔誠跪地,訴說著他們方才見到的情景。
“方才明明是安陽縣主的車駕逆行,才發生的車禍。馮管家跟那個拿刀的說了謊話才被割去舌頭,這是佛祖對他們不誠實的懲罰。”
眾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把撞車時的情景重新勾繪出來。
馮伊轉頭望向馮管家,後者早已痛得昏死過去,她又轉頭望向劉波,見劉波慚愧點頭,心里一陣慍怒。她生氣的不是他們說謊,而是讓穆國公府丟了大臉。難道自己堂堂安陽縣主、皇帝的義女,真的要向這些平頭百姓低頭認錯?
李闊心中暗喜︰情況對馮伊不利,我再力挽狂瀾,她一定會對我芳心暗許。
想到這里,他厲喝一聲︰“都給本官閉嘴!”
眾攤販吃驚地看著他,他冷冷說道︰“車里那人分明施了邪法,你們的神智都被妖邪影響了還不自省,非要等到精元被吸干,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才後悔?”
一番話說得他們心生驚駭,既然是青天大老爺說的話,管他是真是假,先逃跑再說。于是眨眼功夫,作證的人就逃之一空。
“寶淑,你沒事吧?”
李闊心中得意,剛打算寬撫馮伊兩句,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愚兄听說你出了事,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這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人群外擠來一伙三個人,為首的束著銀色發冠,身穿水藍色雲紋服,白中衣,腳踏飛雲鏨金靴,赫然是靖魔司獵魔備身的裝束。
李闊慌忙行禮︰“下官拜見宋備身。”
來者似乎與馮伊極為相熟,否則也不會以馮伊的字相稱。他看也不看李闊一眼,徑自走到馮伊身旁,看到佳人無恙,松了口氣道︰“我听說有人欺負你了,別怕,為兄替你出氣。”
“宋哥哥……”
馮伊正要說話,李闊生怕風頭被搶,突然搶著道︰“好個小賊,竟敢驚擾安陽縣主的車駕,實在罪不容赦,來人,把車上那個膽大包天的家伙給本官拖出來杖打五十!”
“喏!”
眾衙役轟然應聲,就要沖上去。
“非讓我出面?”
車廂里那聲音分明還是少年,裹著三分意氣,震得李闊的腰間玉佩簌簌開裂。整條長街的青磚突然泛起金色梵文,秦霄墨衣衣角尚在數十丈外,黑色鏨金靴已踏碎李闊足前三寸地磚。
“可要擔得起我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