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霧氣籠罩整座小鎮，黑霧好似活物般蠕動，在詭異的法術力場影響下，鎮上居民盡數陷入沉睡。
“唰！”
朱居的身影出現在客棧屋頂，雙目放出幽幽靈光，掃視周遭環境。
靈目術！
普普通通的法術，用在已經打開兩個眼竅的雙目上，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原本模糊的視野陡然一清。
在他的眼中。
無數肉眼難辨的黑色絲線遍布整個城鎮，這一刻雲霧二字似乎得到具象化，匯成一個隔絕內外的大陣。
或是……
法壇！
“小鎮上的百姓少說也有萬人，從周圍的痕跡看，不少人在此生活數年，想不到卻只是他人圈養的‘肉’。”
視線所及。
城鎮百姓的氣息猶如遍地星火，氣血強盛者亮、年老體衰者則暗。
更有近百股屬于術士的靈光不時閃爍。
“此界修行者想要成為真人，定然需要大量血肉。”
朱居手托下巴，若有所思︰
“如司徒家那種一家佔據一城的情況終究只是少數，散修大法師想要成就真人，同樣需要集齊數萬生靈，此事極其不易，久而久之就有了這‘肉場’的生意。”
“建一處城鎮，吸引他人前來定居，待到有大法師需要則高價轉手……”
“一切都是利益！”
他輕輕搖頭，音帶感慨︰
“只是未曾想到，做這種生意的竟是捉妖人？”
捉妖人！
降妖除魔、庇佑眾生。
這是自上古以來、成立之初的準則。
無數捉妖人的故事在坊間流傳，在故事里他們賞善罰惡、英勇無畏，尋常百姓對捉妖人更是充滿好感。
誰曾想……
光鮮亮麗的背後竟還藏著如此見不得光的事。
這里距離天墜城不遠，乘坐馬車最多兩三日就到，可以說是眼皮子底下。
類似此地的‘肉場’，應該還有不少。
如此明目張膽，顯然是習以為常。
“這個世界從根子上就是爛的，幾乎所有修行者都是潛在的妖魔。”
“妖魔也永遠除不盡！”
朱居眯眼，雙目泛起些許狠厲之色。
饒是他心性淡漠，對于他人死活不放在心上，此時此刻也不由的心生殺機。
“怎麼會？”
“為什麼還沒有出去？”
“掌櫃的！”
“姓方的，快放我們出去！”
“……”
濃霧之中傳來聲聲怒吼，還有驚恐求饒、苦苦哀求。
這些人都是如羊倌老李一樣的‘肉販子’，現今發現時辰已到卻無法離開小鎮，不由的慌亂起來。
“不用掙扎了，這次進貨的肉中有巫家的人，他們是想借晉升儀式殺死巫家人，絕不會放我們離開泄露此事。”
老李跪地哀嚎︰
“完了！”
“我們都完了！”
他們有著準備，未曾被霧氣影響陷入沉睡，因此反而比睡著的人更加絕望。
其他人可以不知不覺離世，他們卻要遭受恐懼的折磨。
“轟！”
大地輕顫，房屋落下簌簌灰塵，彌漫整個小鎮的詭異霧氣陡然躁動起來。
就像是一個饕餮巨口，瘋狂卷動舌頭。
而小鎮上的居民，就是它的食物。
快！
快的匪夷所思。
布置多年的法壇一經催動，就爆發出讓人驚恐的殺傷力。
朱居僅僅只是運功收斂氣息，小鎮上就有近七成的人當場化作血霧，幾乎所有未曾修行術法的人都命喪這一瞬。
一棟棟房屋內、一間間臥室中……
昏睡著的城鎮百姓不論男女老幼，全都被無形的力場撕裂，皮肉、骨骼、血管、內髒盡數爆開。
霧氣蠕動，朝著高空匯聚。
不知何時。
一團紅霧出現在半空中，一尊恐怖、詭異的妖狐從中緩緩探出身體。
六只豎眼不規則長在那丑陋面頰上，滿是膿蛆的身體透著股猙獰，一長一短兩條尾巴在它身後搖擺，十幾米長的身體自帶無形威壓。
法相！
雙尾妖狐！
朱居雙目微動，單手輕掐印訣。
“唰！”
驚魂鐘在識海輕輕一顫，自頭頂百會穴竄出，無形音波緊接著震蕩開來。
“嘛！”
“�A br />
“叭！”
“……”
天龍八音！
隨著修為的提升、對這門法術的理解加深，很多以往做不到的事現在已經可以做到。
比如，
用天龍八音叫醒他人。
“嗯？”
“怎麼了？”
“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霧？”
隨著音波震蕩，許多人從昏睡中清醒，尤其是神魂之力強大的法師、術士更是如此。
“小心！”
“啊！”
“這霧氣有古怪！”
“……”
驚叫、慌亂聲此起彼伏，幾家客棧閃爍起術法靈光，霧氣也泛起漣漪。
“何前輩？”
上方的雙尾妖狐睜開六只眼楮，口中喝道︰
“怎麼回事？”
“不是說‘肉場’里面的人都已經處理好了嗎，現在這樣會影響我的進階。”
“放心。”黑暗中傳來一個沉悶回應︰
“既然已經收了你的錢，定然不會出事，你安心突破，其他的交給我。”
“那就有勞前輩了。”雙尾妖狐點了點頭︰
“待晚輩成為了真人，家父那里還有厚禮相贈。”
“來吧！”
它微微活動了一下身體，大口張開，朝著身下那濃郁血霧猛然一吸。
“呲……”
氣流急竄聲響起。
血霧匯成一條血流朝著它那張開的大口涌去。
伴隨著血霧被快速吞噬，雙尾妖狐的身體也在一點點的由虛幻變的凝實。
嗯？
朱居眼神微動。
他腳下輕輕一點，整個人就像是離弦利箭般朝著遠方掠出百米之遠。
一躍百米，風聲不起。
六竅先天煉氣士的手段，已然超出常人的理解，與妖魔也無不同。
他輕飄飄落在雙尾妖狐下方的屋頂上，雙目靈光大盛，直視上方的虛影。
藏元訣、玄虛之體的加持，讓朱居的氣息隱于天地之間，即使身處陣法之中依舊絲毫不受影響。
“近距離觀察大法師的神魂法相變成妖魔真人的過程，機會難得，不可錯過。”
視線中。
隨著雙尾妖狐不停地吞噬血霧，它的身體也越來越凝實。
原本虛幻不實的神魂法相，像是被注入了經絡、皮肉，有了實體。
而這個過程顯然不是一蹴而就。
雙尾、六眼、四爪、脊骨……
這些位置先行發生改變，內髒先于皮膜，骨骼先與血肉，血管先與毛發……
在朱居眼中，雙尾妖狐就像是一副畫卷，而血霧則是有人在揮毫潑墨。
“靈脈！”
他聲音輕顫︰
“最先發生變化的事觀想圖所指的靈脈！”
“靈性……”
“竟是如此？”
想要煉制法器，需天材地寶，凡鐵、俗銅的數量再多也毫無用處。
妖魔真人也是如此。
想要成為妖魔，沒有靈性或靈性微弱的家畜、野獸，同樣不符合晉升的條件。
唯有人！
擁有充沛靈性的人才可以幫助大法師成為真人。
“觀想圖、法相只是一個引子、一個軀殼，需要往里注入靈性物質，也即是人……”
“不過終究不是一個人，數萬人的血肉堆積在一起，豈會沒有雜質？”
“不對！”
“還是靈性！”
“也許……應該是靈魂？”
“數萬人的靈魂、意識被觀想圖生生扭曲、擠壓在一起，總有崩解的一天，難怪妖魔真人的精神會瘋狂。”
朱居眼神閃爍，識海念頭快速起伏，觀想圖、靈性、妖魔等紛沓而來。
諸多思緒如同一團亂麻，卻又感覺越來越清晰。
*
*
*
“轟！”
客棧轟然倒塌。
巫咸手持一根獸角，面色慘白看著四周，大聲喝道︰
“巫家子弟巫咸在此，哪位道友在此進階真人，還望通融一二放我離去，事後必有重謝。”
“家祖父乃二衰真人巫空！”
聲音在空中回蕩，卻久久無人回應。
“沒用的。”
一人音帶悲意︰
“他們就是要在這里殺你，被煉入真人妖魔軀體，就算是二衰真人也找不到真凶。”
“此舉即能拉攏一位新晉真人，又能毀尸滅跡，豈不是一舉兩得？”
嗯？
巫咸心頭一沉。
“走！”
他口中低喝，客棧里當即沖出十幾道人影，簇擁著他朝鎮外狂奔。
只要離開了鎮子，再想毀尸滅跡就沒有那麼容易。
“想走？”
冷冰冰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一群人只覺眼前道路扭曲、變形，再難辨方位。
“進了雲禁法壇，沒有老夫的同意，誰也走不了。”
“你們就老老實實的留在鎮子里，成為新晉真人身體的一部分吧！”
“放屁！”巫咸怒吼︰
“給我破！”
他手中獸角閃爍起微弱雷光，隨著朝前一揮，一道赤紅雷霆涌現。
赤霄神雷！
“轟！”
至剛至陽的雷法是一切法術的克星，前方霧氣陡然一散，一道長達百米的通道映入眼簾。
機會！
巫咸雙目亮起，身體被細密電網包裹，身化一道雷霆朝前方猛沖。
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哼！”
通道前方突兀浮現一個巨掌，巨掌紋理清晰，迎著來襲的雷霆就是狠狠一擊。
“彭！”
電網散做漫天靈光，巫咸也翻滾著跌倒在地。
“何重？”
他披頭散發怒吼︰
“姓何的，我祖父絕對不會放過你，巫家定會屠掉八臂金剛一脈。”
“風雷巫家確實實力了得，不然解決你這一個後輩何至于費如此心思。”八臂金剛何重慢聲開口︰
“不過事已至此，任你如何掙扎也是無用。”
“煉！”
伴隨著法壇全力以赴運轉，場中一眾法師慘叫著跪倒在地，渾身精血快速消散。
巫咸的情況要好一些。
他手中的獸角放出淡淡靈光，化作細密電網把他的身體盡數籠罩。
這讓法壇的煉化作用大減，但這只是被動防御，長久下去總有不支的時候。
“嗯？”
突然。
何重的語氣一變。
“這里還有誰？”
小鎮正中。
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漢腳踏法壇核心，面前是圓光術倒映出來的小鎮全貌。
所有人全都盡收眼底。
但，
正自突破的雙尾妖狐突然發出淒厲慘叫，像是被什麼東西箍住了咽喉。
“誰？”
何重面容扭曲︰
“你是誰？到底藏在哪里？”
…………
雙尾妖狐借助小鎮生靈突破，朱居立于下方仔細觀察著它的變化。
起初還能看的真切。
漸漸的，
有些跟不上節奏。
眼見雙尾妖狐即將突破，他干脆一抖衣袖，五行環猛然套了過去。
“別那麼快，慢慢來。”
“吼！”
五色圓環落在它的身上，就像是多了五道緊箍，任由如何掙扎也掙脫不開，妖狐不由面露慌亂。
“誰？”
“何前輩！”
妖狐瘋狂掙扎，一時間身上又多出些許變化。
“好！”
朱居音帶欣喜，像是有了新的發現︰
“就是這樣，法相靈脈竟然類似于傳說中的龍章鳳篆，若能參透……”
“找到你了！”他話音未落，就听一聲怒吼自遠處響起，瞬間來到近前。
四條扭曲著的手臂如同靈動長蛇撲來，四只巨掌呈合攏之勢擊出︰
“受死！”
朱居皺眉。
隨即無奈搖頭，手捏劍指。
“錚！”
劍聲輕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