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軍體訓練場內,無數的目光匯聚到繩索上,有人跟著起哄喊加油。
    有人純屬抱著膀子看熱鬧,想看看今年,能有幾個可以順利抵達終點。
    陳默晃了晃發昏的腦袋,他現在已經感覺不到,體能嚴重透支後所帶來的痛苦了。
    只覺得整個人非常累,累到下一秒就能閉上雙眼呼呼大睡。
    這時候,什麼千米障礙,什麼全軍最牛偵察兵集訓挑戰,什麼年中考核,通通都沒有睡一覺踏實。
    潛意識在不斷告訴他,只要松手,掉到沙坑里,就能特別輕松。
    但陳默沒有選擇放手,額頭上的汗水,大顆大顆的滑進眼窩,蟄得他雙目通紅。
    這都不是爬索橫渡了,而是吊繩挪動。
    陳默嘗試著咬緊牙關,奈何身上實在沒有一點多余的力氣,他只能左右手嘗試著相互交替,每次交替都要休息好久,才能再次行動。
    不求能到終點,只希望能再前進一點,比別人多一些。
    遠處的人群,認識陳默的只是極少數人。
    但都能看出這個兵,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之所以還能挪動,就靠那一股不服輸的勁吊著呢。
    “秀才,加油,快到終點了。”遠處,丁澤良還在時不時的揮手鼓勵,臉上帶著明顯的興奮。
    這不管咋說,前面的人是體能不支也好,還是中途越障失誤也罷,沒一個到終點,對于他們這些還沒上場的分組來說。
    終歸是個打擊啊。
    有不少人迫切的希望,能出來一個成功抵達終點的人,給後方打打氣。
    漸漸地,陳默經過短暫的休整,已然能夠听到遠處的聲音,他艱難抬頭望了一眼後,便不再關注。
    繼續交替著朝前挪動。
    陳默年齡雖不大,但卻經歷過太多的人情冷暖,比同齡人擁有太多的社會經歷。
    訓練方面的進步,或者說是失敗,無法讓陳默充分體會到其中的快樂和沮喪。
    鼓勵面前,熱血面前,大多時候,他都像是再做一件極其枯燥的方格子涂鴉,沒有太多收獲後的喜悅與振奮。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陳默才更明白,很多時候放棄很容易,一念之差而已。
    堅持下去卻異常艱難。
    而人生很多的機遇和機會,就埋藏在一次又一次的堅持當中。
    終于,三十米的繩索被他挪到了終點。
    這時候,第十四組的兩人也倒在了半途。
    陳默這邊,也只剩一個五米高的網牆,八米長的攀岩板,還有最後終點處的“S”型彎道,只要跨過就算勝利。
    可陳默實在沒力氣了,攀過繩索後掉進沙坑,嘗試了三次才站起來。
    起點處的方淮瞅著焦急,他揮手安排遠處,教練團摩步連的老兵去終點處守著。
    方便隨時照顧倒下的陳默。
    402宿舍丁澤良,謝勇這些上過場或者距離上場還遠的分組人員,也開始朝著終點處移動。
    人都是從眾心理。
    有方淮下令,警勤執勤的人放開缺口,放人去終點,原本在外圍看熱鬧的人群,也開始朝著終點匯聚。
    “秀才,加油,撐住啊。”
    謝勇奔跑時,朝著還在踉蹌前進的陳默吼了一嗓子,身後,浩浩蕩蕩的人群跟著大喊。
    人潮涌動,聲勢浩大,在這熾熱的訓練場上回蕩著。
    可能確實年輕吧。
    陳默邁開沉重的腳步,沖向網牆時,這個過程,也讓他從剛才幾乎昏厥的狀態中,逐漸恢復,那種胸腔疼的似乎要炸開般的痛感又回來了。
    五米高的網牆,要是隔平時狀態好的時候,陳默三兩下就能攀到頂端,然後躍下,一點屁事都沒有。
    但此刻,雙腿明顯已經不協調。
    在數次攀爬時,都由于腳尖勾到繩子,差點導致整個人摔下去。
    無奈之下,陳默在下網牆的時候,只能采用雙腳微微朝外彎曲的姿態,憑借雙手拽緊繩子,一點點的下移。
    輪到倒數第二項攀岩木牆時,遠處觀看的人群,更是為陳默捏了一把汗。
    這所謂的攀岩牆還不如攀岩樓呢,樓體至少能夠借力的地方多。
    木板只有一面,上面用釘子釘著許多凸起的小木塊,整個木牆,長度足足有八米。
    想通過這一道障礙,陳默必須全程將整個身體貼緊牆面,手扣腳踩,保證自己不會掉下去才行。
    看著陳默顫顫巍巍的行動,正在觀看的方淮都屏住呼吸,瞪著雙眼。
    似乎是生怕動靜大一些,會驚擾秀才似的。
    現場喝彩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安靜,數千道目光盯著木牆上的身影。
    諾大的千米障礙場,陳默似乎成為了全場唯一的主角,沒有人能跟上他的腳步,也沒有人能和他齊頭並進。
    一米,兩米,三米,四米,五米.
    當陳默從木牆上成功跳下來的那一刻,現場再度爆發出一陣陣掌聲。
    因為,只剩最後一個“S”彎道,只要跑過來,就是終點。
    警勤的人,提前在終點拉起彩帶。
    這是今天連續進行十五組挑戰以來,第一次有人,能有希望抵達終點。
    “秀才,穩住啊,沖啊!!”
    “秀才,你特娘的給老子挺住,加把勁,最後一把勁。”
    “勝利就在眼前了,給點力兄弟。”
    人群中的怒吼聲和鼓勵聲,幾乎掀翻了整個軍體訓練場上方的穹頂。
    誰說現在的偵察兵,不如以前的老兵?
    這不是有人能到終點嘛?
    S彎道其實並不長,總共算下來也不足百米,但這是陳默走過最艱難的距離了。
    三步一倒,兩步一個踉蹌,沒徹底栽地上,全靠心里那點執念在支撐著。
    終于。
    陳默走到了終點,當他的身子闖過終點彩帶的一瞬間。
    圍觀的人群暴動了。
    謝勇更是一馬當先的沖到最前面,他已經上場過,沒人比他更清楚千米障礙有多難。
    難到征服了他這位,夜老虎偵察連出身的老兵,卻沒能征服,老七師那個名不見經傳的裝甲偵察連列兵。
    “來,我來!!”
    謝勇沖到終點處,他伸手接過警勤人員手中準備的淡鹽水,孔武有力的臂膀,一把攙扶著陳默,將水壺喂到他嘴邊,一點點浸濕嘴唇。
    “秀才,你狗日的藏挺深啊,平時搞集訓總是跟在人群後面隨大流,咋地,以前不配你出手唄?”
    听到聲音,陳默只是咧著嘴唇笑了笑,連一點多余的力氣都沒了。
    方淮更是上前拍著陳默的肩膀大笑道:“好小子,好樣的,就沖這個,你以後就能在咱們學院橫著走。”
    “石門軍事學院多,你這一過關,最近怕是有不少人又要來挑戰了,哈哈。”
    “媽的,你這樣整的我壓力還挺大。”丁澤良抬手撓撓頭。
    他這話倒是不假。
    前面十幾組都沒人到終點,十三組突然蹦出來一個,對于後續的組,挑戰確實大啊。
    不過,挑戰大也代表著興致更高。
    之前沒人通過也就罷了,大家都一樣,屬于那種小偷抓到賊,誰也不笑話誰。
    可如今有一人過關,就相當于給所有人敲響了沖鋒的號角。
    17組,18組,老兵上場一個比一個穩,甚至有些翻越障礙的細節,都開始學習剛才陳默的動作。
    屬實是牛逼壞了。
    由于集訓還在繼續,終點聚集的人群並沒有久留。
    有些人就是過來瞅瞅能過關的人長啥樣,瞧見這喊了半天的秀才,就是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後,很多人咂了咂嘴,直接離開。
    但也有一部分駐足在這,時不時觀察陳默。
    好在咱臉皮也厚,看就看唄,還能掉塊肉是咋地。
    你們隨便看,隨便瞧。
    陳默盤腿坐在地上,也不管周圍的人,只顧自己休息。
    主要是渾身就跟散架了似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面對周圍投來的目光,他也只當沒瞅見,時不時的抿一口淡鹽水,補充水分。
    就在他坐在一旁享受清閑時,旁邊不遠處,有幾名同樣掛著紅板學員餃的青年,四男兩女好奇的圍到跟前。
    “學長你好。”其中一名短發女學員蹲在跟前,伸手笑道:“我叫余甜,電子系大二學生,也是學院宣傳社成員。”
    “學長,您能講講這個千米障礙跑下來什麼感受嘛?”
    自打進部隊,還是頭回被人喊“學長”,陳默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身板。
    伸手禮貌性的跟小姑娘握了握手,其實說是小姑娘,對方大二,論年齡,應該比陳默還要大一些。
    “沒什麼感受,就是一個字累。”
    陳默搖搖頭,他回答的很隨意,那特麼跑障礙能有個錘子的感受啊。
    再怎麼有文采的人,這麼多障礙跑下來,估計最大的感受也就剩“臥槽”了,任何華麗詞藻,都沒法形容那個過程。
    單憑體能,除非是軍中特別頂尖的人,或者運動員當中格外牛的類型,能拼下來。
    剩下的,全靠意志去抗。
    但余甜這位學院宣傳社的成員,顯然是沒打算放過這個好素材。
    她從身上取出隨身攜帶的本子和筆,重新蹲在地上,語氣就像追星族般的嘰喳:“學長,我能問下您來自哪支部隊嘛?”
    “推選入校因為什麼立功,今年多大,我們宣傳社可以近期為學長出一份專欄。”
    “他叫陳默,是63軍坦克七師的兵,對了,現在應該叫裝甲七旅。”
    余甜正詢問時,身後突然傳出一道威嚴的回應。
    眾人抬頭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陸院的副院長張津南已經帶著幾名校領導,走到了跟前。
    陳默因為經歷使然,加上他以往接觸的首長足夠多。
    所以面對學院的教員,背後敢喊幾句老頭什麼的。
    但這並不代表,人家陸院的副院長,以及其他領導就沒有威嚴啊,尤其是對于余甜這種普通學員來講。
    瞧見校領導過來,還一次性過來一堆,幾人急忙立正,敬禮!
    陳默也跟著起身敬禮!
    “首長好!!”
    “哈哈,你小子還真不是能安生的主啊。”
    張津南對著其他幾名學員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客氣,而後拍了拍陳默的肩膀,笑道:“不錯嘛,這千米障礙都能堅持下來,算得上是文武全才了。”
    “年中考核好好整,可別掉鏈子,你們老七師的人可是在這看著呢。”
    張副院長說完,扭頭示意了下身後,站的另外一名大校。
    這人陳默不認識,但他很早就听方淮還有程東說過,陸院有老七師的人。
    看來應該就是面前這位了。
    其實,從外形上還挺好分辨,不同于張津南以及那幫搞學術的教員,雖說戴著大校軍餃,但身上儒雅的氣質更明顯一些。
    當面對話並不迫人。
    可張副院長示意的這人,年齡看起來頂多也就五十左右,不過兩鬢已經斑白,渾身散發一股不怒自威的剛硬威嚴。
    都不用刻意開口,都有種金戈鐵馬的冷意彌漫。
    “首長好!!”
    陳默再度敬禮。
    “嗯,你好。”對方聞言,只是微微點頭。
    還是張津南在旁邊笑道:“陳默,這位是你們老七師以前的參謀長羅耀武,現在調任到咱們學院戰略戰役系,擔任主任。”
    “你可得好好表現,這羅主任可一直盯著你呢。”
    “放心吧首長,我保證不給咱們老七師丟人。”陳默鏘鏘立誓,老七師雖說不在了,連番號都被撤掉。
    但對于這些老一輩的首長來講,單位不在,番號不在,可,以前的人和傳承的精神一直都在。
    這種能拉近關系的時刻,不能放棄啊。
    “嗯,你已經很不錯了。”
    羅耀武笑了笑,後續學院建培訓基地,他也是主要負責人之一,陳默的事,羅主任心里自然清楚。
    簡單打過招呼後。
    張津南再度擺了擺手道:“行了,你們年輕人聊吧,我們這幾個老頭子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
    張副院長便帶人離開,他只是挺稀奇,就像陳默這種天天鑽研信息化的人,竟然在體能方面也這麼出眾。
    原本他還對袁校長提議,讓陳默去基地教務擔任一名教官,有些猶豫。
    如今看來,也不是不行啊。
    畢竟教官甭管教哪些方面,在面對學員都是一群士官時,自身總得具備能夠讓人服眾的能力吧?
    光靠嘴皮子可不行。
    所謂能帶兵者,往往都是能降兵之人,不是沒有緣由的。
    張副院長帶人過來溜了一圈不要緊,別忘了,這時候,偵察系的集訓還在繼續。
    附近湊熱鬧的人,沒有兩千也得有一千五百多人。
    這麼多人,親眼看到這個所謂的秀才,跟學院副院長相談甚歡,有說有笑,那還得了?
    張津南這邊剛走。
    陳默就注意到周圍投過來的目光,跟剛才相比,多夾雜了一些意外,震驚,以及八卦的神采。
    不用想。
    最近誰要是提起他,八成會猜測自己跟副院長,是有啥親戚關系了。
    可別小看這二十歲左右年輕人聚集的學院,謠言滿天飛,那也就是幾個小時的事。
    這不。
    不用別人,這位電子系大二的余甜就在旁邊站著,全程听到了對話。
    此時,她那明亮的雙眸中,頃刻間,就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學長,你叫陳默啊?”
    “這名起的真好,能跟我說說老七師的故事嘛?學長放心,我一定把老七師的故事和你今天的英勇表現,寫出一份精彩的文章,貼在我們宣傳社的通知欄上。”
    宣傳社類似高校的社團,都是學院點頭,學員自行組建,寫出來的東西,不會被直接發行到軍報上。
    就跟大學里的表白牆差不多,只不過性質更正能量,在學員各系之間流傳。
    如果立意好,或者寫得還行,也會被學院宣傳部選中,登上軍報。
    陳默知道這些玩意。
    索性這會沒啥事,他也需要從各方面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干脆坐在地上,跟余甜以及另外幾位宣傳社的成員,繪聲繪色的講述自己的故事。
    比如按照軍區的說法,自己阻擊間諜,還有偵察兵比武,新兵競賽,還有自己的連長,老炮班長啥的。
    只要不牽扯培訓基地的事,他沒有什麼不能不說的。
    一個從基層提干列兵的經歷,對于高考考學進來的學員,那是相當的有殺傷力啊。
    起初。
    陳默跟前只有幾個小迷弟,小迷妹在這听,以至于後來人越來越多,硬是聚集了一堆人。
    那家伙,一個個聚精會神,都在听秀才在這吹牛逼。
    搞得402其他幾人,看得直撓頭。
    媽的,秀才這狗日的,運氣怎麼總是這麼好?
    以後他能不能在學院橫著走不知道,但出名確實是實打實的啊。
    誰不想被矚目?誰不想被關注?
    陳默堅持全程,受到一群人熱情接待,把遠處一群老光棍偵察兵,都給看眼熱了。
    一個個化悲憤為動力,使勁的馳騁在千米障礙場上。
    不管怎麼說,此次集訓都是匯聚了全軍,各個英雄偵察連隊的老兵到場。
    後續也有狠人,憑借著驚人的毅力成功抵達終點。
    並且還不止一個。
    但他們,卻沒迎來多少掌聲。
    那沒辦法啊。
    誰讓第一個,從來都是最驚艷的呢。
    ps:各位大佬不用猜哈,目前沒有女主,時間線在03年,軍區衛訓隊劇情沒出之前,不會有女主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