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基層帶兵的,那可都是人精啊。
    程東剛問出口,他明顯覺得隊列中的氣氛變得不對勁。
    一群老油子,眼巴巴看向秀才。
    這幫人,什麼時候這麼關心新同志了?
    都是從戰士一步一步爬上來的,誰還能不清楚背地里那點破事?
    程東沒等陳默回應,他率先揮手:“全部解散,都滾蛋回去睡覺。”
    完了。
    這是偵察連上百名老兵的心聲。
    但連長的命令沒人敢不听啊,人群一步五回頭的,那家伙,戀戀不舍的離開。
    心頭一個比一個沉重,身為老兵攔著人家新兵不讓訓練,這事放到驕傲的偵察連,想想都覺得臊得慌。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程東雙手環胸,目光緊盯著陳默:“說說吧秀才,今天怎麼沒見你?”
    媽的,陳默聞言,也覺得頭皮一陣陣發緊。
    這一個搞不好,黃泥掉進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告這麼多老兵的刁狀,以後都沒法混。
    “報告連長。”陳默挺了挺胸膛:“我是打算去來著,但正好踫到梁排叫我去一趟代銷點,我就先過去了。”
    “昂。”
    “是我喊的。”梁紅杰送完一趟自行車後,恰好回來,想都沒想就應了一聲。
    程東聞言,他笑了笑,看著陳默道:“行啊小子,在部隊學挺快,知道團結的重要性。”
    “可你不願意說,會有人說。”
    程東抬手拍了拍陳默的肩膀,把帽子扣頭上,剛才還一副笑臉突然變得陰沉。
    陳默看得真真的,那真是表演一秒變臉啊。
    隨後,程連長就帶著那副陰沉的臉色,大步走到連部門口,望著已經解散走到三十米開外的人群。
    “都給我滾回來。”
    一聲爆吼,嚇得遠處的老兵渾身一個激靈。
    人群匆忙的往回趕。
    等零散的隊列再次聚齊,程東黑著臉道:“剛才秀才說得是怎麼回事?”
    “是誰?別讓我點你的名字。”
    “出來!!”
    陳默就在程東身後站著,他對著人群搖頭示意都沒用,因為連長的威嚴,導致這幫老兵,壓根不敢看他。
    程東話音剛落。
    之前“賄賂”過秀才的那名老兵,就訕笑著站出來:“連長。”
    “說吧,怎麼回事?”程東斜了老兵一眼。
    “沒,沒有。”老兵搖搖頭干笑道:“我就是問問秀才累不累,要不要休息會,沒說別的啊。”
    “嗯,看來你們還是不累啊。”話說到這,程東猜都能猜到大概的情況了。
    肯定是這幫老油子哄著秀才,不讓去訓練場。
    “既然這麼關心新同志,這麼有愛心,不加練一下都對不起你們的進步。”
    “全體都有,全裝十公里,口號給我喊起來,要是我在這听不到動靜,你們知道後果。”
    程東威脅幾句,扭頭就走。
    留下一群老兵面面相覷。
    陳默跨前幾步攤了攤手道:“班長,我可沒告你們狀。”
    “知道。”四班的那名老兵翻翻白眼:“咱連長啥樣我們比你清楚,秀才啊,你就該早點回去睡覺,你說你沒事推人家自行車干啥。”
    一群老兵,叫苦不迭的轉身去準備全裝。
    陳默覺得事沒辦圓滿,就不能收人家的煙。
    所以他從兜里,把老兵給他的煙和火柴,又掏出來遞給老兵。
    “班長,您辛苦了。”
    “辛苦個”老兵剛想吐槽辛苦個幾把啊。
    還沒等伸手接煙,抬頭就瞅見連長,指導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來了。
    兩人就在連部門口,站在那,眼神直勾勾的看向他。
    乖乖!!
    他給煙的時候,這兩位可沒看見啊,這要是誤會自己找新兵要東西,皮都能給他扒嘍。
    “秀才,我.我認識你真倒了八輩子霉。”
    四班老兵嗷了一聲,扭頭就跑,他是生怕再給秀才打會交道,又踫到啥可怕的事。
    那家伙,連跑帶躥,眨眼的功夫就沒人影了。
    把陳默都給看得一愣一愣的,他突然覺得,連長說得對,這幫老兵就是欠練。
    就剛才那動作,一看就還有余力。
    但是,等陳默轉頭,看到身後五米,程東和霍林山都在那站著。
    他就理解剛才的老兵,為啥跑那麼快了,當著連長和指導員的面,要新兵的煙還是整包的要。
    這怕真是嫌命長了。
    在部隊,你打新兵,罵新兵,都可以說是教育,是帶兵的方式。
    但搶人家東西,尤其還是剛才那種解釋不清的狀況下,就是思想方面的大問題了。
    陳默替老兵默哀了半秒,將剛剛“洗白”的香煙,抽出兩根,給連長和指導員一人讓了一根。
    “馬上要熄燈了,回去休息吧。”程東揮了揮手。
    “是!!”
    新兵和老兵分開訓,這種夜間加練的科目,新兵不用去。
    更何況,文書本來就不用跟著連里訓練,全靠自覺。
    這一夜。
    偵察連的老兵究竟跑了多久,沒人知道,反正陳默一直等快睡著時,外面還能隱隱約約傳來“一二三四”的口號聲。
    通訊員趙武亮也沒回來,應該是跟著一起去加練了。
    翌日清晨四點多。
    陳默躺在床上翻個身的動靜,就把自己翻得睡不著了。
    瞪著眼望著天花板。
    這自從進到部隊,天天訓練,昨天因為下連突然閑下來,還真有些不太適應。
    加上以前在八班,經常有人打呼嚕,也習慣了那種聲音,這突然變安靜,那是越躺越不得勁。
    抬手揉了揉惺忪睡眼,睡不著躺著也難受。
    陳默干脆坐起來,借著稀薄的月光,隱隱能看到他斜對面的床鋪上,趙武亮應該回來了。
    這俗話說三天不練手生,三天不念口生,下連了也不能放松啊。
    沒表不知道時間,但感覺上應該不會太早,陳默干脆穿衣服,翻身下床。
    輕手輕腳的將被子折疊打包,準備出去跑幾圈熱熱身。
    “秀才,你干啥去?”
    陳默這邊背包都快打好時,梁紅杰突然抬頭詢問道。
    “排長,我去跑幾圈,你去嗎?”
    “去!”
    梁紅杰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在床上躺著懵了好一會,才爬起來,也開始打背包。
    樓下就是連長,指導員的宿舍,所以兩人動靜都挺輕,也沒開燈,摸索著把背包打好後。
    兩人一前一後的下樓。
    雖說這時候已經進入三月份,可清晨的風還是冷到刺骨,陳默好歹已經熟悉了這種半夜起來的感覺。
    梁紅杰除了習慣半夜去睡覺,壓根就沒這時候起來過,他渾身打了個激靈。
    看著前面腳步沉穩的秀才,搖搖頭摒棄腦子里想要打退堂鼓的念頭,快步跟上。
    部隊就是一個大熔爐,有些人訓練會上癮,一天不練就渾身難受。
    但也有機關里的人,早就忘了訓練是什麼感覺了,比如梁紅杰,他從大三開始,軍校就不怎麼要求體能,進入部隊更是文書工作纏身。
    加上自己的惰性刻意退縮,他跟陳默這種渾身充滿干勁的人,壓根沒法比。
    漆黑的跑道上。
    老梁跑了不到兩公里,就氣喘如牛,整個肺部就像是要炸開般,腳底生根,怎麼都邁不動步子。
    陳默都快跑五公里了,從梁紅杰跟前路過時,看到他喘氣雙手摁著膝蓋,正彎腰休息。
    調整了下呼吸,陳默勉強開口道:“排長,你把背包去掉,減重慢慢跑。”
    “先堅持住,一開始不用這麼高要求自己,加油,排長!!”
    自己好歹也是科班出身的干部,梁紅杰有屬于自己的驕傲,被一個入營才三個多月的列兵鼓勵。
    老梁臉上掛不住了。
    他咬著牙沒有去掉背包,強忍著身上傳出的疲憊信號,追上陳默的速度。
    “秀才,你為啥要這麼拼?”梁紅杰轉頭看向陳默。
    這個問題,陳默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只是盯著梁排肩膀上那一杠兩星的軍餃看了看。
    沉默著降低奔逃的速度,好半天才開口道:“排長。”
    “昂。”
    “如果把你中尉的軍餃,換成兩拐的上等兵,你能甘心嗎?”
    “我靠,我得犯多大錯,才能從中尉一下子擼到上等兵啊。”
    梁紅杰瞪著眼,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搖搖頭:“我肯定不甘心,就算我這干部現在說話不好使,但我總有一天會當連長你知道嗎?。”
    “甚至能當營長,你知道嗎秀才,咱們部隊要改革了,以後有文化的干部越來越吃香。”
    “我說不定以後還能當旅長,那多威風啊。”
    梁紅杰說到底,他也就是二十二三歲的青年,從軍校到部隊心里肯定有落差,但自始至終,心里那股火是不會熄滅。
    比如,他的理想是想當旅長。
    是啊。
    陳默笑了笑沒有吭聲,中尉到上等兵都接受不了,那自己這少校直接干到列兵,豈不是更難受?
    部隊以後有文化的干部會越來越吃香,他比誰都清楚,看看幾年後,國防生那升遷速度就知道了。
    簡直就是坐著火箭升的,甚至比軍校生都猛。
    下基層純屬就是因為,需要這麼一個閱歷而已。
    但自己不一樣,他沒有時間,也沒機會去當什麼國防生,得先把連里的根扎穩,扎牢靠。
    有機會還是得去找政委套套近乎。
    兩人簡單溝通了幾句後,陳默再次收斂心神,開始繼續加速。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天也逐漸放亮。
    偵察連值班員起床後,看著就在宿舍樓前面跑步的秀才。
    那家伙,他那張臉瞬間就黑了, 黑 黑的啊。
    因為他不止看到了秀才。
    還看到連部門口,連長和指導員都已經起床,同樣在望著訓練場的方向。
    尼瑪,這屬實是天塌了啊。
    你說你一個文書,大早上當什麼顯眼包啊。
    就算要跑,演武場那麼大地方你不去跑,干嘛非得在訓練場這麼近的地方?
    值班員氣得壓根癢癢,卻愣是沒辦法。
    畢竟,新兵這麼猛,老兵咋辦?多少不得表示表示?
    這狗秀才,進了偵察連,遇上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值班員也不看時間到沒到六點,反正早起晚起,都沒區別了,秀才已經幫他們打好了樣。
    將哨子塞進嘴里,拼了命的吹響。
    “嗶嗶嗶!!”
    “起床。”
    吼聲中多少帶點怨氣。
    因為他知道,接下來,必然是全連又要加練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