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一共幾個,還有跑的沒?”
“媽的,怎麼就來這麼點人。”
陶村軍營沿途過來的老兵,手里打著手電四處瞄,腰帶都抽出來纏手上了,看著現場就倆人,還都被秀才制服。
幾人一副懊惱,悔恨的表情。
瞅那模樣,都恨不得對方來百八十人才好。
因為在部隊,永遠不要低估一名戰士對于建立功勛的渴望。
甚至還有兩個老兵,專門跑到陳默制服的人跟前蹲下,開口攛掇:“秀才,你撒開他,看他會不會跑。”
人確實是撒開了。
但對方也不傻,松開後,揉揉手臂,抬頭看看周圍的人,而後一聲不吭的往地上一坐。
特麼的,面對這麼多當兵的,眼冒綠光,要是還敢跑,那指定是腦子有點毛病了。
陳默也不用捆他們。
跟著後過來的一群老兵,在現場四處搜尋,剛才沒有手電筒,陳默也只是憑借著自身的警惕性判斷,並且果斷動手。
壓根沒有實質證據。
“呦呵,挺有錢啊。”
其中一名老兵在斜坡下的干草窩里,發現一個黑色的攜行包,拉開拉鏈,里面尼康相機足足六七個,備用鏡頭,膠卷滿包都是。
陳默雖不是攝影愛好者,但對于後世攝影圈里流傳的絕版神器還是有些了解的,這里一包都是尼康fm2膠卷相機。
“班長,這些人真是間諜?”
陳默走過來,看看相機,他也沒見過真正的間諜長什麼樣。
“八九不離十了。”被詢問的老兵拿起相機撇撇嘴道:“大半夜的,這里距離高炮營炮場就四五公里,誰沒事會帶這麼多相機跑這邊?”
“秀才,你剛才沒看錯,真就三個人?”
老兵看著這麼多相機,還是有些不死心。
對此,陳默只得攤了攤手:“班長,我就見三個。”
“媽的,肯定不對,我判斷還有同伙。”
老兵把相機塞進包里,交給陳默:“這都是你繳獲的,我再去別處看看,注意著點這倆人,別讓跑了。”
說完,老兵拿手電筒照了照四周,瞅準一個方向也不管對不對,撒腿就追。
其實他速度算慢得了。
別的老兵,早就擴大範圍,在方圓五十米內,細致的搜查了。
陳默提起包,放在腳邊,而後手中握緊刀子,盯著還在地上一躺一坐的倆人。
那模樣,就跟釣魚佬,瞅著自己的戰利品似的。
絲毫不敢放松。
壓根不需要誰提醒,陳默也不可能讓人跑,這可是移動的軍功章啊。
隨著時間的推移。
剛才去追人的王建勇還沒回來,陶村方向,密密麻麻的手電筒光,朝著這邊匯聚。
汽車連,炮營那邊的老兵都出動了。
十幾分鐘沒消息,霍林山根本扛不住一個新兵走丟的責任。
當霍指導員帶著人,沿著手電的光亮尋到這邊時。
看到陳默握著刀子,他愣了一下。
看到地上一躺一坐的倆人,他又愣了第二下。
“秀才,你這是?”
“報告指導員。”陳默趕緊丟掉刀子,立正道:“剛才從偵察連回陶村見到這邊有亮光,我抓到兩個偷拍的人。”
“還有一個朝那跑了,王班長已經去追了。”
陳默這伸手一指不要緊,霍林山身後上百人啊,直接暴動了。
那架勢真如猛虎下山,蛟龍入海般狂奔,密密麻麻的手電筒光,將附近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好,好好好,哈哈。”
霍林山激動的搓了搓手,朝後扭頭大喊:“特麼的,老子的兵沒跑,趕緊追,肯定還有人。”
“那個誰,去通知軍務科的人過來,哈哈。”
可這時候,哪還輪得到他說啊。
人群早就跑出去幾十米了。
對霍林山來說,他這會心情就跟坐山車似的,稱得上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特麼的,撒手撒手,滾蛋,這是我家秀才給我指的路,媽的,有能耐自己去抓,撒開。”
王建勇回來了。
他用腰帶捆住第三個人的雙手,硬是給拖回來的。
途中時不時被別的老兵圍上去幫忙,氣得他破口大罵。
“媽的,滾蛋,這是老子逮住的。”
王建勇挺著胸脯走到陳默跟前,瞧見霍林山也在這,老王嘿嘿一笑:“指導員,幸不辱命,在秀才的引導下,我也抓了一個。”
霍林山收斂笑意,點點頭。
他走到黑色的包裹里面,看了一眼成堆的相機,又打著手電照向三人。
對方年齡都不大,大概在三十多歲。
兩個男的穿著黑色的厚皮衣,女的穿褐色的呢絨大衣,單瞧這穿著打扮就不像是缺錢的主。
“就沒什麼話說說?”
霍林山將手電一一照向幾人,但對方嘴都挺硬,扭頭看向別處,壓根沒有開口的意思。
“ ,還是硬骨頭。”
老霍笑了笑也沒再多說,反正審人這事跟他們偵察連沒關系,交給軍務科後,自然會根據實際情況移交到對應的部門。
霍林山圍著四周轉轉,看周圍到處都是偵察連,汽車連,高炮營的戰士在搜尋,他搖了搖頭。
這種情況,別說他不是人家的領導,就算是汽車連,炮營的連長或者營長過來,怕是也管不住啊。
不連夜把方圓幾十公里翻個底朝天,這幫渴望建立功勛的戰士,估計是不會甘心了。
看看地上的刀,再看看陳默滿身灰塵的在旁邊站著。
霍林山終于想起了正事:“秀才,你沒受傷吧?”
“沒有。”陳默抬手揉了揉胸口:“就是剛才被肘擊了一下挺狠。”
“秀才抱腿頂摔的動作練得不賴。”王建勇咧嘴笑道:“我趕到的時候,他正鎖著人呢。”
“秀才還真是天生當偵察兵的料,頭回實戰都能撂翻兩個,你也別當文書了,去我十四班,干脆我帶你練捕俘算了。”
王建勇試圖挑唆。
“哈哈。”
霍林山心情也不錯:“老程帶著人出去戰備,這都一周了一個人沒抓到,反倒讓秀才遇見,還抓了三個。”
“行了,這里距離苦池近,先帶到連里再說。”
有指導員發話了。
王建勇把捆著手的那個,交給陳默,他自己提起裝相機的包,對準坐在地上的兩人,一人踹了一腳。
“特麼的,起來,還想老子背你們啊?”
三人帶上被抓到的三個,一腳深一腳淺的回連。
這剛走一半,梁紅杰抱著路邊的棉大衣,兩瓶啤酒還有鞋子,也急匆匆的趕過來了。
他被喊醒,得知秀才丟的時候,那真是瞬間就嚇得醒酒,其實他跟指導員一樣,第一念頭就是秀才不可能跑。
只能是不認識路走丟了。
如今瞧見陳默左手牽著一個人,右手還拿瓶大綠棒子,梁紅杰愣了愣神:“秀才,你沒事吧?”
“沒事排長。”
陳默笑著接過棉大衣還有鞋子,坐到地上將腳底的塵土拍掉,穿上棉鞋。
“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先把人帶到連里。”
霍林山等陳默穿好後,幾人斜著從麥地走過,回到了偵察連。
大老遠。
在崗哨執勤的王英杰,瞧見秀才回來,連帶著指導員,梁排,還有王建勇都走著回來,還帶了三個人。
王英杰手中提著槍,滿臉喜色的迎到跟前,拍了拍胸脯道:“我靠,秀才,我還真怕你出啥事了。”
“這是?”
王英杰抬手指向面生的三人。
“哈哈,去,給軍務科的人打電話,讓他們趕緊派人過來,就說咱們偵察連的秀才,抓了三個在軍營附近偷拍的間諜。”
“記住,把電話直接打到他們科長辦公室。”
“要是打不通,就往政治部打,要求他們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過來。”
“是。”
王英杰又不憨,听指導員這麼一說,立刻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你們幾個,過來看著他們。”
“我去打電話。”
偵察連大門崗處湊熱鬧的,執勤的,只要手里有槍, 的拉著槍栓圍上來。
1999年,站崗執勤已經開始實行槍彈分離,但811式步槍,明晃晃的刺刀威懾力不比子彈低啊。
兩個老兵殺氣騰騰的接手。
被帶回來的三人更老實了,蹲在地上抱著腦袋,那是一句話都不敢吭。
跟了一路,也忍了一路的指導員,瞧著把人帶回連里,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他抬手拍了拍陳默的肩膀:“秀才啊秀才,你可真是個福將啊。”
“你走得路距離抓人的地方那麼遠,是怎麼發現他們的?”
聞言,陳默靦腆的笑笑。
將發現亮光,並且有規律閃過的事情講了一遍。
旁邊幾人都听得一頭霧水,畢竟,錫紙反光和相機鏡頭的炫光現象,他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听陳默一說就懂了。
但當時那種場景,按說黑成那個熊樣,什麼東西也不會反光啊。
其實陳默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只不過,他沒好意思去講。
他看到的光,大概率是那女的出來上廁所,手捂住手電,或者其他發光物體找地方時,閃過的微光。
被他注意到,並且誤打誤撞硬是摸到下坡,人家蹲坑的地方了。
後面光不是消失了,而是三人下坡後,坡度擋住了人,也擋住了光。
同時擋住了三人視線,沒能及時發現有陌生人接近。
要不然,哪怕夜色再黑,對方站得高,加上警惕心強,肯定會發現不對勁。
說他是福將,倒也說得過去。
霍林山听完整個過程,他感慨著搖搖頭,從口袋摸出香煙,一人讓了一根。
看到旁邊一直低頭不語的梁紅杰,老霍也嘆了口氣,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吭聲。
大年夜,兩人偷偷喝酒的事,瞞不住,他剛才就知道了。
但不算違規。
梁紅杰不用執勤,如果真要責罰的話,頂多責罰他帶新兵喝酒,還放任新兵自己回營區。
按部隊里面的規定,列兵哪怕外出公差都要有人陪同。
可人家秀才,硬是抓了三個間諜回來,還咋好意思提那點違規的破事。
如果梁紅杰不喝多,今晚這間諜還真抓不住。
只能說這小子差了點運氣,但凡能跟著秀才一起,這功勞就有他一份啊。
“那個秀才,等會,軍務科的人會來把人帶走,具體上面怎麼說,現在還不好判斷。”
“要是有人問起整個過程,你照實說,細致一點就行。”
“是,指導員。”
陳默挺了挺胸膛。
此時。
遠處的麥地里,山坡上,丘陵地,依舊盤亙著不少老兵,在那鍥而不舍的搜尋。
一開始他們確實是因為立功心切,但找著找著,就變成排查了。
陶村距離河東市區非常近,頂多十幾公里,這人都摸到自家老窩來拍照了,白天竟然沒人發現。
還被一個列兵給抓到。
這對很多單位來說,屬實是有點丟人啊。
眾人大概等了有,半個小時左右。
苦池村主街道上,十幾輛軍車呼嘯著過來,王福旗坐在第一輛車副駕駛位。
老王是裝甲七旅軍務科的科長,就是在二連新兵整頓期間,曾跟著政委賀國峰,到二連視察過的那位中校。
對于秀才。
王福旗印象還挺深刻,這是政委特意交代地方單位,讓帶過來的兵。
來到軍營後,也確實沒少折騰出動靜。
軍區嘉獎,連隊嘉獎,個人三等功,連續上旅報宣傳,在目前整個裝甲七旅都是最有名的列兵了。
沒成想,大年夜,這小子還這麼能折騰,又抓到三個偷拍的間諜?
車輛停穩。
王福旗從車上下來,瞅見霍林山時,他沒好氣的哼了一聲。
要說軍務科跟偵察連誰關系最差,絕對不是那位脾氣暴躁的程東程連長,老程只是脾氣暴躁,經常帶頭跟軍務科的人硬干。
干完人家該挨罵挨罵,很光棍的就能承認。
這種事,在九十年代的軍營里很普遍,畢竟糾察就像讀書時的紀律委員一樣,沒幾個學生真的稀罕。
而霍林山作為指導員,那政工干部可不白當啊,每次軍務科跟偵察連有什麼矛盾和糾紛。
這霍胖子以前,都是第一時間跑到師政治部先告軍務科的狀,每次搞得軍務執行完任務回去。
受了一肚子氣不說,還要被政治處劈頭蓋臉的罵,語重心長的教導各種執勤標準。
就這恩怨處下來,王福旗能給霍林山好臉色才怪。
“霍胖子,你抓到的人呢?”
“吶。”霍林山聞言,他仰頭笑著指了指老兵看著的三人,還有包里的一堆相機道:“這些都是我們連秀才抓的。”
“王建勇後來趕到幫了點忙,具體的過程我會讓秀才寫一份報告,遞交到旅部,你們先看看這些人到底是干什麼的吧。”
“哼!”
王福旗毫不避諱的哼了一聲,而後,帶上幾個戴白頭盔的糾察蹲在地上,開始拿出相機盤查。
一個個相機進行回放。
越看,王福旗的臉色越是凝重。
因為里面可不單單有炮營出動,射擊的拍攝,包括河東裝甲旅很多單位,外出執行戰備的車隊都被拍了下來。
裝甲,坦克,包括出動的人員,拍攝角度雖不刁鑽,但各方面的火力配置卻拍得挺清楚。
看看一整個包裹的膠卷,大部分都已經使用,單單相機里面存的就有這麼多。
王福旗震驚了。
這幫人,怕是在河東流竄的時間不短了啊。
戰備已經開始一周多,對方一直在周圍流竄,看拍過的照片,還有軍營位置,應該是近兩天才摸到附近。
幸好被抓住了。
若是膠卷被帶走,河東這一片的軍營位置,武器配置,恐怕都要被泄露的清清楚楚。
“你就是秀才?”
王福旗抬頭看向陳默,面對列兵,他的語氣好了很多,至少不會夾槍帶棒。
“是,首長,我叫陳默,很多班長和領導都叫我秀才。”
陳默立正,挺了挺胸膛。
附近站的幾個糾察,臉色都不太好看,這個秀才,他們前幾天可是打過交道啊。
三言兩語就被人家給說得啞口無言,這事回去,都沒敢跟科里其他人說。
一是太丟人,二是沒法張那個口啊。
“嗯,你這次干得不錯!!”
王福旗起身,他深呼一口氣繼續道:“今天太晚了,人我們先帶回去。”
“明天上午我會安排車,接你去一趟旅司令部,到時候,你把詳細經過講一下。”
“是,首長!!”
“哈哈,你小子立大功了。”王福旗笑了笑,抬手正正軍帽:“把人帶走,東西也都提走。”
“秀才,想不想去我們軍務科?”
媽的,挖人挖到人家偵察連門口了。
霍林山臉色也“蹭”的一下變得陰沉,旁邊幾個老偵察兵更是怒目而視。
也得虧王福旗是中校,正營級干部,沒人敢真的當面亂來。
否則就是不打起來,也要罵起來不可,挖人尖子,這跟打人家單位的臉沒啥區別了。
陳默聞言,他心里也是“咯 ”一聲,暗道這兩個單位還真是冤家啊。
軍務科不止有糾察,但肯定不是他最好的選擇,先不說真去了,自己在偵察連打下的基礎全白費。
就說部隊里面,這時候換單位,到哪都不受待見。
“報告首長,我班長說過,我是最好的偵察兵。”
陳默立正身軀,脫口而出。
“沒關系,這不是還沒下連嘛,還能選。”
王福旗是真的看上眼前的列兵了,畢竟這種兵,哪個單位不喜歡?
“報告首長,我班長說過,我是最好的偵察兵。”
兩次一模一樣的回答。
兩次一模一樣的語氣。
偵察連這邊,一個個老兵挺起胸膛,很是自豪。
王福旗點點頭,沒再多說,抬手招呼:“把人帶走,先回去。”
“秀才再見,明天我讓人開車接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