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不愧是諸葛亮，哪怕只是來了一天，卻也能抓住最重要的東西。
陸川對士族豪強的態度太明顯了，而諸葛亮又是出身瑯琊諸葛氏，妥妥的士族。
如果陸川要對瑯琊諸葛氏動手，他諸葛亮要怎麼應對？
諸葛亮承認陸川很優秀，很有能力，值得追隨，但如果兩人的立場不一致，那其他問題就都不用談了。
陸川沒有回避諸葛亮的目光，說道“你沒有看錯，我確實容不下士族豪強，但如果士族豪強願意放棄他們如今所享有的特權，我絕對不會趕盡殺絕！
就比如郭嘉，他現在負責陸縣縣衙幾乎所有的事情，當我有事離開陸縣的時候，整個陸縣幾乎都是郭嘉說了算，但他出身潁川郭氏。
如果我真的不給士族豪強一點活路，那郭嘉為什麼願意幫我治理陸縣？
孔明，我知道你出身瑯琊諸葛氏，所以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對你們瑯琊諸葛氏做出太過分的事，但還是那個前提，你們瑯琊諸葛氏要放棄一些特權。”
“什麼特權？”
“傳家詩書，兼並來的土地，還有組建起來的私人武裝。”
“什麼？你這是要斷了我們瑯琊諸葛氏的根啊！”
“不，這不是斷根，而是要讓你們瑯琊諸葛氏趁著這個機會，重新獲得新生！
什麼叫斷根？抄家滅門才是斷根。
而你們瑯琊諸葛氏，只要願意幫我，待我平定天下之後，必然有你們諸葛氏一席之地。
雖然不能保證給你們太多的特權，但也足夠保證你們諸葛氏數百人的榮耀！”
諸葛亮看著陸川的眼楮，他想要看看陸川心里究竟在想什麼，但是幾秒之後，他就承受不住陸川鋒利的目光，避開了。
“陸大人，你為什麼對士族豪強有如此大的偏見？”
“我對士族豪強有偏見？”
陸川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孔明，你這麼聰明，我問你幾個問題，你仔細想了之後再來回答。”
“陸大人請說。”
“士族豪強把持家傳詩書，壟斷知識，甚至就連經書的解釋權都拿在手里，不給士族之外的任何人看，甚至就連豪強都難以觸踫，更不要說普通人了。
而只有讀過書，掌握了知識的人才能入朝為官，士族豪強為了孝廉、茂才的名額，暗中勾結、互相妥協，這就注定了只有士族豪強才能出仕做官，普通人一輩子都不可能改變自身階層。
在這樣的情況下，天子雖然貴為天下之主，但他真的能夠掌控天下嗎？”
諸葛亮沉默不語，不知道怎麼回答。
士族豪強對知識的壟斷是現實，相互之間勾結、妥協，換取孝廉和茂才的名額也是事實，所以對于士族豪強來說，他們根本不需要做太多的努力，只要依靠家族庇佑就能順利當官。
放眼整個天下，能夠當官的人都是士族豪強，他們當官之後肯定要代表士族豪強的利益，要從天子手里分走權力和財富，那天子還是天子嗎？
這天下，還是天子的天下嗎？
就是因為諸葛亮能想明白這個問題，所以他才無言以對。
“第二個問題……”
陸川繼續說道“士族豪強財力雄厚，找各種借口吞並普通人的土地田產，普通人失去土地田產之後，難以維持生計，只能到士族豪強家里為奴為僕，生死全在士族豪強一念之間，長此以往，那些過不下去的普通人，該怎麼做？”
諸葛亮再次沉默。
士族豪強兼並土地，隱匿人口也是事實，他們瑯琊諸葛氏也這麼做。
在這個時代，沒有人認為這麼做是不對的。
別說諸葛亮沒有意識到，就連素有仁義之名的劉備，都不會出手干涉這種事。
所以在劉備眼里，普通人天生就是被壓榨的命運。
可是陸川這麼一說，諸葛亮往深處一想，就知道這件事的隱患在什麼地方。
當農民失去了土地，失去了賴以維持生計的工具，難道就要乖乖等死嗎？
當初的黃巾之亂之所以能夠在短時間內席卷大漢，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吃不上飯、過不下去的人太多了。
甚至到了現在，天下依舊有很多賊寇。
那這些賊寇難道就不想安穩過日子嗎？
他們也是被逼的啊。
被誰逼的？
不就是他們這些士族豪強嗎？
但凡他們不要吞並那麼多土地，給普通人留一線生機，那些普通人又怎麼可能會去拼命？
但這種事，是他諸葛亮能阻止的嗎？
人內心的貪婪，永遠都不可能壓制下去。
今天吞並了一百畝田地，用極低的價格買了一百個奴僕，那明天就會想吞並一千畝田地，用極低的價格買一千個奴僕！
陸川繼續問“士族豪強兼並土地，普通人活不下去，只能投靠士族豪強，那士族豪強會為這些人交稅嗎？他們吞並來的土地上種出來的莊稼，需要交稅嗎？原本應該給天子的稅賦，最終落到誰的手里了？”
諸葛亮依舊沉默。
士族豪強兼並土地，隱匿人口，還不用繳稅，或者只要交少量稅賦，但是朝廷要求的稅賦不會少，怎麼辦？
那就只能壓榨普通人。
普通人承受不住壓榨，賣房賣田維持生計，最終還是落到一無所有的境地，該怎麼辦？
天子收不上稅賦，怎麼辦？
諸葛亮也無法回答。
陸川看到諸葛亮這般反應，發出一聲嘆息。
“第四個問題，普通人吃不上飯，活不下去，想要奮起反抗，但他們什麼都沒有，該怎麼辦？是不是只能去搶，去當賊寇？
而士族豪強已經豢養了大量奴僕和護衛，形成了強大的私人武裝，尋常賊寇不敢對士族豪強動手，那他們會選擇誰當目標？”
諸葛亮不由得低下頭，他都不敢看陸川了。
這些問題他不是沒有想過，畢竟他的聰明才智擺在這里，但是他想過之後就不會深究，認為這些都是沒有問題的，他們士族豪強就該高高在上，普通人就該承受他們的壓迫。
可如今陸川把這些問題跑出來，諸葛亮又怎麼能回避？
剛才他還問陸川，為什麼陸川對士族豪強有如此偏見，想要為士族豪強抱不平；
但是現在，他已經不敢反駁了。
如今天下大亂，不敢說全都是士族豪強導致的，但士族豪強絕對是隱藏在深處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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