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敦渾玉見到這一刀時,電光火石間產生的第一個想法是︰擋不住,我得躲。
第二個想法是︰已經沒法躲開了,拼了!
溫敦渾玉手中長戟急刺而出,迎著刀光,直指魏勝當胸。
大刀與長戟當空相交,‘當’的一聲,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因為溫敦渾玉是捅刺,而魏勝是揮砍,一招既過,溫敦渾玉根本拿捏不住兵刃,不止長戟當場脫手,身子更是向後仰去。
但錯有錯著。
魏勝只是在馬上晃了晃,刀勢絲毫未減,橫著揮砍過來,砍到溫敦渾玉頓項下端,隨即大刀貼著他的鼻尖,將其頭盔砍飛了出去。
雙馬一錯而過。
溫敦渾玉驚魂未定的隨著戰馬向前沖鋒,在身側親衛的援護下,倒是沒有立即被後續的忠義軍甲騎斬殺當場。
然而這廝剛剛抽出鐵 ,卻突然听到身後嘩然起來。
驚呼的聲音如此之大,幾乎壓過了人嘶馬鳴聲。
溫敦渾玉心中一沉,連忙回頭,卻剛好見到魏勝一手持大刀,一手持奪來的猛安大旗四面揮打的場景。
因為避免被斬首,所以將官往往與親衛衣著相同。魏勝根本不知曉剛剛被砍飛頭盔的溫敦渾玉是主將,他從頭到尾都只是奔著這面猛安大旗而來。
在將幾名護衛打落下馬後,魏勝奪過了猛安大旗,揮舞著旗桿將前來搶奪的金軍打翻,隨即將旗幟扔到地上,繼續揮舞長刀向前廝殺。
後續的忠義軍甲騎齊齊振奮,沿著魏勝開闢的道路徑直向前穿插。
溫敦渾玉面對著洶涌而來的甲騎徹底失措。
穿鑿陣型就是這樣,因為是一個錐子型,中央人員密集,陣型厚實,一般情況下可以直接憑借錐子前段的勇將打開地方缺口,隨後由精銳親衛擴大,並用厚實的陣型直接壓垮對方。
可一旦最精銳的矛頭被頂住,後續人數龐大的人馬反而成了各自的阻礙,沖鋒瞬間就會停止。
如果是面對步卒,接下來就是長槍兵向前,展開對騎兵的屠殺了。
如今溫敦渾玉所面對的情況更糟,武興軍的穿鑿陣型不但沒有成功,反而被忠義軍從中央鑿進來了。
而除了魏勝勇不可當之外,兩翼也開始了大規模接戰。
魚元與張小乙雖然不似魏勝能洞穿敵陣,但正面迎敵還是不虛的。
不到片刻之後,手持長矛作為突騎參戰的金軍輕騎已經開始了潰散。
雖然把輕騎當突騎使用是有傳統的,因為輕騎速度極快,來去如風,而且馬力消耗小,一般的中等騎兵甚至都拿他們沒辦法。
到了拿破侖時代,只要敢于沖擊的騎兵,無論盔甲多少,甚至無論有沒有盔甲,都可以算作重騎兵。
但是,武興軍的輕騎轉戰多日,幾乎是沒有任何停歇,剛剛又是參與圍攻車陣,一番折騰下來,就連箭矢也不太足了,更何況馬力?
而失去了速度優勢,正面與甲騎開始絞肉,輕騎又如何能敵呢?
接戰兩刻鐘之後,金軍兩翼輕騎遭受了巨大傷亡,支撐不住,向後撤去。
張小乙拔出了一桿謀克大旗,揮舞幾下後,扔到了地上,隨即對著親衛大聲說道︰“分出五十人,去驅趕那些輕騎,剩下的都隨我來!去摸金賊的屁股!”
說罷,張小乙橫過長槍,舉起腰間的水袋,猛灌一口。
帶著茱萸味道的清水刺激喉嚨,使張小乙陡然清醒了許多,疲累也隨之消失了些。
見身後甲騎大略已經整備好,張小乙大吼出聲︰“真是痛快!”
說著,他復又一馬當先,斜插向金軍背後。
至此,跟隨溫敦渾玉沖鋒的七個謀克,幾乎被五百忠義軍甲騎整個包圍起來。
武興軍的疲憊,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更雪上加霜的還在後面。
圍攻車陣的武興軍已經緩緩撤了回來,但那主攻的三百甲士傷亡慘重,攻入車陣的甲士更是無一人生還。
當會蘭成確定僕散東沒有回來的時候,腦袋差點炸開。而第七猛安的各個行軍謀克也當即慌亂起來,甚至有人不顧場合,開始了互相指責。
會蘭成只是個行軍謀克,能指揮動第二猛安,全是因為他有些戰功,並且是溫敦渾玉的心腹。
他如何指揮的動第七猛安的將領們呢?更何況是如今這種情況。
屋漏偏逢連夜雨。
東邊的斥候一次比一次急,一次比一次快,就當武興軍依舊混亂的時候,數百打著‘天平’大旗的馬軍從東面急速殺來。
領頭的正是雙目赤紅,殺心大起的辛棄疾。
這兩天他可是被折騰的夠嗆,在武興軍逃跑之後,辛棄疾又是嚇唬又是忽悠,終于讓莒州大戶出血,架設了浮橋。
渡河之後,辛棄疾抽調了全軍騾馬,帶著八百騎,一千二百步,組成騾馬軍團,循著武興軍的痕跡追殺而來。
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無論是辛棄疾,又或者李鐵槍,還是耶律興哥,都沒有率領大隊騎兵急行軍的經驗。
須知道,軍隊人數一多,所產生的問題簡直是幾何式的增多,十個人與一千人所造成的混亂是兩碼事。
所以,在追擊半日後,騎著騾子與駑馬的步卒就開始掉隊。不得已,辛棄疾也只能派遣軍官一路收攏掉隊士卒。
而在第二日啟程時,又有一些馬匹較差的甲騎前來匯報,說是備馬已經不成了,再行軍就只能騎戰馬了,很有可能會把戰馬也跑廢。
辛棄疾對此也沒有辦法,只能再次精簡隊伍,在經歷了一系列金軍游騎騷擾之後,他終于在魏勝下場三刻鐘之後,也率四百甲騎加入了戰場。
幾乎已經氣瘋了的辛棄疾的首要目標就是亂糟糟的金軍步卒。
而到了這個時候,會蘭成也只是將第二猛安草草匯聚起來而已。那些第七猛安的行軍謀克還在為是否要再次攻打車陣,將僕散東的尸首搶回來而爭執不休。
在會蘭成絕望的目光中,四百天平軍甲騎幾乎沒有列陣,以一種各自逞勇的姿態,殺入第七猛安亂糟糟的陣型中。
第七猛安丟盔卸甲,當即潰散。
多日征戰的疲憊、戰事不利的驚懼、行軍猛安戰死的惶恐、身處包圍的絕望終于集中爆發,使得這支可以堪稱金國精銳的千人隊潰不成軍。
就如同過往在他們馬蹄下逃命的農民軍一樣,他們也開始慌不擇路的逃跑。
在潰軍的沖擊下,會蘭成也無法控制第二猛安剩余的步卒。就在此時,車陣裂開,甲士輕卒組成的隊列在何伯求的指揮下匆匆列陣,隨即就主動殺了出來。
“殺賊!”
絕望之中,已經無法收攏大軍的會蘭成拔出了長刀,大吼一聲,隨即就單人獨騎向著青犀大旗沖去。
“來得好!”辛棄疾正在一馬當先驅趕潰軍,卻見會蘭成逆著潰軍而來,來取他的大旗,心中殺意又起,徑直迎上。
長槍蕩開長刀,辛棄疾雙手一擰,狠狠將槍尖刺進會蘭成的胸口,雙臂用力,將其挑飛在了空中。
會蘭成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回頭望去,似乎想要看到自家將主得勝而來的場景。
然而他最後一眼看到的,卻是戰無不勝的武興軍騎兵在忠義軍進攻下潰散的畫面。
而那面猛安大旗,似乎早就不見了。
“不……”會蘭成喃喃出聲,卻沒有被任何人听見。
下一瞬,他就被辛棄疾甩落槍尖,摜在地上。
數十騎轟然而過,很快,這名溫敦渾玉的心腹謀克,就與大地的顏色混雜在了一起。
“大勝!”
“好!”
“萬歲!萬歲!萬歲!”
天平軍的騎兵紛紛歡呼起來,而隨即忠義軍就有了呼應,一開始還十分嘈雜,片刻之後,聲音終于統一起來。
“追殺!”
“追殺!”
“追殺!”
辛棄疾渾身血氣迸發,對身後大吼︰“這就是軍令了!將金賊趕盡殺絕,攆進沂水!”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