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甦雲眠被一陣噪音吵醒。
她迷迷糊糊睜眼，對著滿園枯葉愣了好一會，又連著打了幾個噴嚏，悶痛的腦子才清醒一些。
她昨晚竟就這麼在院子里睡著了。
“咚——嘩——”
門外的噪音更大了，有人在猛烈推門，掛在屋內的鎖跟著‘嘩啦’作響，還有男人模糊的低喃，“咦？鎖怎麼開了？進賊了？”
“喂！誰在里面，竟敢闖進別人家里，別讓我逮住！”
“打不死你！”
拍門聲更大了，伴隨著男人吼叫，“開門！再不開門我就砸了！我、我可是帶了好多人來的！不想被老子打死，就趕緊給我開門！”
甦雲眠頭更疼了。
這男的誰？
她和姑奶、奶奶的家，怎麼就成別人家了？
不過，有點耳熟啊......
好吵。
她揉了揉太陽穴，扶著柿子樹起身，身上蓋著的外套滑落，落進滿地厚厚枯葉。
男人的衣服？
撿起衣服，是明顯的男款西服，黑色布料柔軟上乘，扒開衣領內襯，上面繡著不明顯的‘孟’字暗紋，還有湊近時能聞到的淡淡冷檀香，混著清晨微露......衣服的主人不言而喻。
甦雲眠愣住。
她下意識掃視庭院，不大的院子落葉滿地的破敗，一覽無余，再無第二人。
門被砸的更用力了。
顧不上細想，也懶得去想，甦雲眠丟下外套，活動了下睡得發僵的身體，走到門口，卻沒有立刻拉開門，而是扒開門縫，警惕朝外望去。
“誰？”
門外剛剛還囂張憤怒的聲音猛然一滯，旋即響起更為哄亮驚詫的聲音。
“姐？！”
......
院門大開。
正對院門的堂屋，木門也敞開著。
屋中央，擺著一張剛擦干淨的木桌，甦雲眠坐在一側，看著隔桌坐在對面，滿是局促、坐臥不安的甦雲鴻，面無表情。
“你來做什麼？”
在這里見到甦雲鴻，她是很驚訝的。
要知道，小時候，那些早早掙了錢，已經搬去城市的長輩說是沒空，很少到鄉下看兩位老人，小孩們更是不用說。
只有她每年都會來。
顧名思義，替家里長輩盡孝心，陪伴老人。
當然，她也願意。
在這所謂貧窮山窩窩里度過的歲月，是她零碎饑餓的童年里，最為美好的經歷。能吃飽，有她愛的，和愛她的人。
彌足珍貴。
因此，她是很不喜歡，也不想讓那些討人厭的人，踏足這一寸天地。
尤其是甦家的人。
尤其是她這個血緣上的親弟弟，甦雲鴻。
也不理解，小時候就對鄉下避之不及的甦雲鴻，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在這個如今幾乎看不到年輕人身影的偏僻山溝。
“我......”
甦雲鴻低著頭，手緊緊扣在衣擺，結結巴巴的，“我在新聞上，看到，看到姑奶去世了......就想回來看看......”
他有些不敢看甦雲眠。
一方面是從小到大，這個親姐給他帶來的各種壓力，本能的畏懼。
另一方面，他和甦雲眠最後一次見面，並不愉快......那天病房里的爭吵，甦雲眠最後望向他的眼神，噩夢一樣難以忽視忘卻。
至于姑奶那邊。
畢竟是世界級的設計師，影響深遠，去世沒多久，消息在網上就傳遍了。
他自然就知道了。
長久听不到甦雲眠回應，他頭皮更是緊繃，解釋道︰“我心里難過，就想著，回來收拾一下屋子，打掃一下......”
“假惺惺。”
甦雲眠語氣冷漠。
早在之前干什麼了，這時候來做這種事。
但她又有什麼資格這麼說呢......她也沒能在姑奶身邊陪伴著，明明姑奶說過很多次了，喊她回家很多次了，她卻為了什麼報仇......
心髒緊縮。
突然一句話都不想說了，更不想爭辯什麼，靜默片刻，她才又說︰“別叫她姑奶，她不想听。”
甦雲鴻眼一紅，卻沒說話。
甦雲眠不想再跟他廢話，只說了一句不送，就想要去找小賣部買些打掃的工具，把屋子打掃一遍。
出了門卻停住。
門口堆了不少大掃除用的工具，追過來的甦雲鴻解釋，“姐，這里最近的店都在鎮上了，家里這麼大面積，一個人收拾不過來的，我......我幫你吧。”
“別叫我姐。”
她說著，卻沒再拒絕。
家里的井已經枯了，甦雲鴻倒是準備的充分，有帶來水，又自告奮勇水不夠了他去附近山上流下的溪水里舀。
甦雲眠只當听听。
甦雲鴻有多脆皮、多不能干活她是清楚的，從小都沒見他干過什麼重活，爸媽連碗都不舍得他刷一下的。
還干活？
但她也沒阻攔。
她又不是他爸媽，舍不得他干半點重活，哪怕甦雲鴻今天叫苦叫累、累死在這，她眼都不帶眨一下的。
干了兩小時後。
讓她驚訝的是，沒想到長相偏秀氣、麻桿一樣瘦的甦雲鴻，大掃除起來雖然不熟練，竟然也沒叫苦一下，反倒上躥下跳搶著干。
不過，這也沒什麼。
她面無表情擰干淨抹布，遞給擦門的甦雲鴻，卻听他說︰“姐，你還好嗎？”
他認真擦著門，說話時頭也不回，眼神卻有些飄忽。
“擦門。”
甦雲眠只說了一句。
直到天色暗下來，整座房子雖不說煥然一新，卻也沒之前那麼破敗了，庭院里也干干淨淨的，擺著一張泛黃的竹床，輕輕一踫就咯吱作響，要碎掉一樣。
這竹床是甦雲眠從臥室搬出來的。
“你走吧。”
她盯著竹床，沒去看甦雲鴻。
“姐，天黑了。”
甦雲鴻抬頭看天，很想要住下來，他已經很久沒見到姐姐了。
“這里沒有你能睡的地方。”
甦雲眠冷漠。
甦雲鴻明白，今晚想要留下來是不可能了，可要讓他就這麼走又不甘心，誰知道下一次見到姐姐是什麼時候......或許這就是最後一面了。
“姐。”他開口︰“我半年前，出了車禍，上了手術台，差點死了。”
甦雲眠轉頭，看他，依舊冷漠，“所以呢？你又想要什麼呢？還是說今天的打掃，我按照小時工給你計費？”
她笑了一下，“不錯，這次還算聰明，先干活再要錢，也會裝可憐了，而不是以前那副一照面就獅子大開口。會迂回了啊，段位總算高了一點。”
“不是！”
甦雲鴻揚聲，急道︰“我沒有，我現在有在好好工作了，能自己賺錢了。以前，以前欠你的錢......我也會想辦法還的。”
“是嗎？”
甦雲眠冷笑，不置可否。
老甦家的人，都很會騙人，而這甦雲鴻更是從他們父母那學了個十成十，尤其是不要臉這方面。
信他們？
不如指望太陽西升。
“姐。”
甦雲鴻有些難過，“我們好久沒見了，能不能別吵了，好好說說話。”
甦雲眠沒說話。
甦雲鴻眺望了眼天邊漸漸沉落的夕陽，喉嚨微哽，“我就是想知道，姐，你當年從家里離開，有沒有完成心願，有沒有過得好，有沒有......”
他想問有沒有幸福一些。
旋即想到剛剛去世的姑奶，還有姑奶對姐姐一直以來的意義，終是沒能說出口。
盡管從小都被這個姐姐看不上，厭惡。
但他卻了解甦雲眠。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在一個家里。
盡管從見面開始，甦雲眠都是一副平靜的模樣，甚至還能吵他，但他卻能感覺到，一眼都看得出來.......面前的人身上濃到化不開的悲傷。
好像隨時都能倒下。
卻又始終站立如松，同他記憶中那個始終挺拔、堅定向前的姐姐沒什麼區別，如果不是......
甦雲鴻手按在心髒的位置。
壓抑的難受。
而那個能讓姐姐幸福的人，不會是他，也不會是甦家人，也不能是。
“姐。”
他嗓音低沉，“你知道大學爸媽來鬧過那一次後，為什麼就再沒來過嗎？姐夫......孟，孟董，花了一億，買斷了你和甦家的聯系。”
從此天高海闊任鳥飛。
甦雲眠也知道。
在孟梁景曾經畫過的漫畫，畫過的情書里有看到過類似的情節......她第一次看覺得是真的，後來的利用又讓她覺得，是孟梁景為了假死計劃的順利，編的假的來演她的......那所謂的漫畫情書，一個字都不能信。
而現在。
甦雲鴻告訴她，就是這樣的，她那八年乃至現在的耳根清靜，確實是一億買下的。
但是......
“所以，你是他喊來的說客？”甦雲眠冷冷看著甦雲鴻。
甦雲鴻面色一慌。
“我沒有。”
“滾出去！”
甦雲眠把人用力推出庭院，猛的關上門，落上大鎖。
門外，甦雲鴻拍門。
“姐，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讓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