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看去,吃驚不已。
來的是一名老者,穿著松垮垮的灰西裝,腳下是髒兮兮的皮鞋,唯有胸口的那條紅色領帶格外醒目。
他太瘦了!
顴骨凸出,臉頰凹陷,露出的手掌更是皮包骨。
他走路無聲,因為體重太輕。
這讓人非常懷疑,一陣大風就能將這副行走的骷髏給吹倒,再也站不起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不能算是人,看著比鬼都可憐。
韓風使勁揉著眼楮,感覺似曾相識,又不敢確信。
老者走到跟前,用渾濁的眼楮打量著韓風,搖頭嘆息道︰“唉,真可憐,就剩一條腿,我們家是不是遭到了詛咒。”
“老不死……”
韓風瞪大眼楮,使勁閉緊了嘴巴,將罵人的話憋了回去。
我懂了!
這人就是韓風的父親,韓立軍。
韓風剛才還想怎麼找到他,竟然在這偏僻荒涼的地方遭遇了。
看起來,韓立軍確實快死了。
他選擇來到這里,只是想要默默死在後方低矮的小屋里,漸漸化作塵土。
韓立軍來到前方,伸展開雙臂,冷靜面對著一群職業打手。
“你們誰想動韓風,有膽就從我身上踩過去,反正我也快死了,怎麼死還不是都一樣。”
“老家伙,快閃開!我又沒想讓你死!”韓風怒喊。
“可我想死。”
韓立軍並沒有回頭,用盡力氣,繼續沖著前方喊道︰“王八羔子們,來啊,打我!打啊!”
花臂壯漢使勁拍了幾下腦門,看著無風搖晃的韓立軍,牙齒咬得咯 作響,到底還是下令道︰“行動取消,兄弟們撤退。”
“宏哥,回去怎麼交代?”一名壯漢不甘地問道。
“一切有我兜著,遇到個棺材瓤子,真踏馬晦氣!”
花臂壯漢罵咧咧的。
不到一分鐘,壯漢們就沒了蹤影,面前只是空曠的殘垣破壁,還有一些半枯的雜草在風中抖動著。
我們都長舒了一口氣,心里卻是五味雜陳。
誰也沒想到,竟然是垂死的韓立軍,幫忙解決了這次危機。
壯漢們不敢打,原因很簡單。
他們的目標只是打斷韓風的腿,並不想搞出人命來。
韓立軍現在的樣子,隨便推一下摔倒,可能就死在當場。
那就是殺人。
誰踫上誰倒霉!
警方是一定要追查到底的。
“老東西,總算找到你了!”
韓風到底沒忍住,上前沖著韓立軍就罵︰“你怎麼不死在外面,踏馬的還回來干什麼?”
“我,想你媽。”
韓立軍流下兩行淚,身體突然向後傾倒。
我急忙上前扶住他,不能說輕于鴻毛,但一條胳膊就能穩穩托住。
“小風,對,對不起!”
韓立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便閉上了眼楮。
“快,送醫院。”
我急忙喊,感覺韓立軍的身體開始變沉了。
“臥槽,真踏馬……這種人還得給他治病!”韓風嘟囔罵著。
“老韓,不送可真就晚了。”老黑提醒。
“行行行,幫忙將他送醫吧!”
老黑沒有二話,跟我一起將韓立軍抬上了車,又去攙扶韓風。
這時,
我看到不遠處地面的亮光,急忙奔跑過去。
正是我那柄手術刀,就插在兩塊磚頭中間。
撿起手術刀,我重新返回車內,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後排的場景,看著令人心酸。
殘疾的韓風,正在擺弄著拐杖,而昏迷中的韓立軍,身體傾斜靠在兒子的肩膀上,像是找到了依靠。
老黑小心地掉轉車頭,又緩緩駛過滿地磚頭的路面,這才開始加速。
重回主路,假交警早就不見了。
“老韓,去哪個醫院?”
老黑問道,此地距離剛離開的第四醫院最近。
“還是去縣醫院吧,四院不是干這個的。”
韓風側頭,“喂,老東西,別死車上啊!”
對這個父親,韓風沒有一絲好感,真死在曠野都不想多看一眼。
但為了母親能夠好轉,他還是放下了過往,決定給他治病。
老黑駕駛轎車,一路疾馳,停在縣醫院的門前。
此刻的韓立軍,已經是奄奄一息,眼楮留著一條縫,連嘴巴都無法合攏。
我下了車,用力將韓立軍抱起來,跑進了醫院。
“他怎麼了?”
一名護士快步迎了過來。
“昏迷不醒,快要不行了。”我氣喘吁吁道。
“快送急診。”
護士催促,我抱著韓立軍繼續奔跑,終于來到急診室的門前。
護士闖進去,推出了移動病床,後面還跟著一名男醫生。
我把韓立軍小心地放上去,這才擦了擦額頭的汗。
韓立軍被推進了急診室,我這才拖著酸疼的步伐往回走,終于深刻體會了“死沉”這兩個字的含義。
此時,老黑和韓風也趕來了,我們坐在醫院大廳的椅子上。
“風哥,剛才的事情,要不要報警?”我問。
“不用!”
韓風擺擺手,“一定是楚海龍安排的,但他也一定不會承認。再說了,我們又沒看清他們的樣子,提供不了什麼有效線索。”
“楚海龍這是向我們宣戰。”老黑沉著臉。
“他不會贏!”
韓風鼻腔哼出一股冷氣,“他這一套把戲,都是老子當年玩剩下的,專挑僻靜地兒下手。咱們今後小心點就是了。”
“再出去,得帶點家伙什了。”
老黑後悔,又說︰“多虧周岩兄弟的手術刀,否則我今天也得進醫院。”
正說著話,一個熟人從不遠處走來。
跟韓立軍一樣,步履蹣跚,但看起來卻很年輕。
秦少虎!
我差點忘了,他依然在住院中。
看起來,他的情況有惡化的趨勢,沒準兒哪天就死了,也省得拖累家人。
我對此幸災樂禍,秦少虎看見了我,竟然費力地挪動腳步走了過來。
“秦少虎,好久不見!”
我蹺著腿哼笑著打招呼,對他非常不屑。
他害我考不上大學,遭了報應。
“周岩,我想,該對你道一聲歉,對不起!我都知道了,打我的人不是你,我不該一直記恨你。”
秦少虎微微鞠躬,態度倒也誠懇。
“不用妄想我會諒解你,監獄的大門一直為你敞開著。”
我根本不買賬,不是所有的罪行,都可以被原諒。
“呵,我倒是想進監獄,起碼我是健康人,還有一點希望。”
秦少虎笑了,看起來比哭還難看。
“喂,你到底有什麼病?”老黑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