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沁唇微抿，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說什麼。
但甜甜明顯是開心興奮起來，又看向旁邊坐著的姜沁，聲音如小娃娃名字那般脆生生甜滋滋地道︰“媽咪~媽咪~叔叔說的是真的嗎？”
“叔叔真的是甜甜的爸比？”
姜沁覺得有點頭疼。
旁邊剛給自己盛了碗湯，正用勺子一口一口優雅喝湯的老太太听到這話，頓時勺子都放下了，莫名地替小兩口緊張起來。
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姜沁身上。
只是很快，邱蕙蘭就反應過來這行為不對。
畢竟，這會兒這場面，和某些小年輕弄的“逼婚式”告白儀式有什麼區別？
那種女孩子不答應做男方的女朋友，男方及現場群眾就要開鬧的告白儀式——
諸如“為什麼不答應”“男生都做成這樣了”“不知好歹”“好好的浪漫儀式毀了”“真沒勁”“好掃興”一類的話語，就極大概率要滿天飛。
被拒絕的男人，脾氣好的會感到挫敗，脾氣不好的就要開始搞事了。
而這樣的同類型場景，在邱蕙蘭看來。
本質還是對女性的精神圍毆，是對女性自由意志的結構性壓迫。
就像此刻，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望著她家沁沁，便像那種唐突且令人無比尷尬的告白儀式時，圍觀的群眾看著被告白的女孩。
如果女孩選擇答應，所有人歡呼。
可若女孩不答應，女孩就將遭受各方面惡意揣測和責難。
而自始至終，很少人會去想，這個告白的男生，是否才是真正有病的那個。
更少人會去想自己無形之中曾幫壞人做了惡，在某一刻，自己曾是為虎作倀的倀鬼。
但這一點年輕人不知道，可就快要滿八十的邱蕙蘭還是知道的。
她很清楚，如果她現在再望向她家沁沁，那只會給她家沁沁增加心理壓力。
反而……
邱蕙蘭看向甜甜，“甜甜啊，要不要再吃一塊兒飯團？這飯團形狀好可愛哦，有貓貓、兔兔還有小熊。”
“曾奶奶再給甜甜夾一塊兒，好不好呀甜甜？”
轉移甜甜的注意力，才能真正幫助這時候的姜沁。
兩口子的事兒，當初弄得她家沁沁又是割腕自殺，又是假死的，哪有那麼容易就解開呢？
要是真有那麼容易解開，當初壓根也不會假死了。
一個是孫子，一個是自己真心當孫女兒疼的孫媳，邱蕙蘭不願意任何一個人難過，但這件事本來就是霍斯禮做錯了。
所以這罪，也活該是他來受。
至于她家沁沁，當初受了那麼多苦，還異國他鄉獨自生下孩子，把寶寶教得又這麼乖，一邊搞事業一邊顧孩子，多辛苦啊。
其次，邱蕙蘭自己也是女人，在她看來，這種時候，女人就更應該幫助女人。
“曾奶奶，甜甜，甜甜現在不想吃，我，我想听媽媽說話。”
然而令邱蕙蘭意外的是，甜甜听她話後是轉過頭來看她了，但轉過頭後朝她說的，卻是這樣一句話。
邱蕙蘭頓時也不知該怎麼辦了，只能道，“那，那好吧，那……”
瞅一眼姜沁，又看了眼霍斯禮。
小寶寶在這，到底是不能動手打人的，也不好罵人凶人。
在甜甜看不到的視角，老太太只得暫時又瞪了眼霍斯禮。
心道晚點孫媳和重孫孫回家了，她再好好教育下孫子。
然而現實就是，老太太那一瞪飛過來，此時此刻的霍斯禮卻分毫沒接招，而只目光緊緊地望著姜沁，半點眼神沒亂飄，就那麼痴痴地望著姜沁。
終于，像是累了。
姜沁點了頭。
“嗯。”
甜甜不太滿意這個回答。
然而下一秒，也不敢說話了。
姜沁放下筷子，抽了餐巾紙擦嘴。
看向老太太，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可臉上瞧著分明不太有開心的情緒，“奶奶，我吃飽了，麻煩您和吳姐幫忙帶著下甜甜，我想下樓轉轉曬曬太陽。”
甜甜眼楮睜大，有點慌了，“媽咪…”
姜沁低頭看甜甜，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朝甜甜微揚唇角。
“甜甜乖，在這兒待會兒，好好吃飯，吃飽了休息好了想回家，讓曾奶奶打媽咪電話，媽咪下樓轉轉，轉好了就上來。”
可這不是才吃沒多久嗎？感覺媽咪沒有吃飽。
甜甜心里疑惑又慌張，很想這麼說。
然而姜沁一下子就站起來往電梯口走，甜甜到底才兩歲半，跟大人身高沒法比。
姜沁一站起來動作又快，甜甜想去握媽媽的手，已經握不到了。
抓了個空。
眼神一下更慌了。
小嘴巴也癟了癟。
然而下一秒，又懵了。
斜對面突然映出一道高大的陰影，驚了甜甜一跳。
驚詫又有些害怕地轉過小腦袋，甜甜便對上好高好高的，站起來，自稱是她爸比的怪叔叔。
甜甜小臉難得表情復雜︰“……”站起來就站起來，怎麼沒什麼聲？嚇人！
再一看，怪叔叔快步追著媽咪進到了電梯里。
甜甜眼楮睜大︰“！！”
這是什麼情況啊？怎麼好像，和她想的情況不一樣呀？
媽咪不是不喜歡怪叔叔嗎，為什麼又讓怪叔叔進了電梯？
無疑，這情況令旁邊的一群人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不過不少人很快也想明白。
或許，這是兩個大人想好好聊一聊，當然，更大概率是二少爺想和二少夫人好好聊聊。
二少夫人則估計是考慮到小小姐，所以沒絕情地直接把電梯關上。
所以…兩人才看起來那麼和諧地一起坐了同一趟電梯下樓。
事實證明，能在豪門工作的眾人，雙商方面，那也都是很有兩把刷子的——
電梯一合上，大平層的眾人看不見里邊，讓霍斯禮成功進到電梯里的姜沁，頓時就朝霍斯禮失去了還算好看的臉色。
一張漂亮臉蛋冷颼颼的，眼神更是無比的涼。
給霍斯禮一種她似乎想要刀掉他的感覺。
霍斯禮薄唇微張，又抿住，眼神緊緊望著姜沁，眸光希冀，看起來還有些脆弱。
明明是有話想說，可一直到一樓，霍斯禮沒說出一個字。
直到電梯打開，姜沁像是生氣了，氣沖沖地往外走，也不知是去哪兒。
霍斯禮心跳加速，拔腿跟上，見著姜沁走到屋外被午間的太陽熾烈照耀著的院子里，還繼續朝著老宅大門口走。
霍斯禮眼里閃過慌亂，速度再次提高，終于，像是鼓起勇氣，快步追到了姜沁身後。
“沁沁…你要去哪兒？！”
姜沁听見動靜，蹙眉，步伐更快，儼然是並不想理霍斯禮。
然而還想走，身後突地貼上溫熱。
兩條強壯有力的手臂從後方攬了過來，在她前腰處交扣。
可分明是強壯蠻橫的力量，但實際上卻又並沒有像三年前那樣強勢地禁錮她。
沒有令她不適，而是，小心翼翼的，虛摟著，和她保持了些距離，並未緊貼。
這種力道上的變化，令姜沁有一陣恍惚，像是在無聲地提醒她，這確實是三年後。
提醒她，時光飛逝而過，她和霍斯禮已經整整三年沒有聯系了。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兩萬六千兩百八十個小時。
曾經熱戀時，別說一個小時，就十來分鐘沒看見對方又不知曉對方正在哪兒或正在干什麼，就會止不住地想對方。
但，她和他之間，竟已分隔了整整兩萬六千兩百八十個小時。
分隔了那麼久。
只是……
盡管如此。
姜沁低頭，看著霍斯禮不知出于什麼考量而虛摟著她腰的手。
卻再也沒有從前那種感覺。
就像她之前曾確認過的那樣，她對霍斯禮這個人，真的毫無感覺了。
除此外，是本能地趨利避害，她下意識想要遠離他。
抬手，姜沁毫不留戀地掰開霍斯禮交扣在她前腰的手。
繼而快速轉過身面向他，退後，沒什麼溫度警惕地盯著他。
格外冷淡地質問︰“所以，你到底，想怎麼樣？”
霍斯禮像是听見自己心髒碎裂的聲音。
他聲音很輕，像是怕聲音大點姜沁就要像他三年以來，做的無數個與她重逢的夢境里一樣消失了。
“什麼，怎麼樣？”
然而姜沁皺眉，似乎並沒什麼耐心和他繼續聊下去。
她認真地對上他眼，一字一頓道，“甜甜是我的女兒，不是你的。”
“你只是她生物學上的父親，懂生物學是什麼意思嗎？”
霍斯禮本還算穩定的情緒，因為這句，眼眶倏然發紅泛出淚光。
他回望她，薄唇牽出淺淺的弧度，明知故問，極力鎮定自己的情緒。
“什麼意思？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