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過去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
等大海重新風平浪靜，搜救船再次出發。
這次由陸氏出錢組建，搜救隊伍規模宏大，幾十艘搜救船浩浩蕩蕩駛向公海，拉網一般查找那一片海域。
可找到的，有海洋垃圾，有船只碎片……
搜救第五天，有人打撈起一具被海水泡得發脹的尸體，經過辨認後，確認是陸明哲。
依然沒有關于陸霆淵的任何消息。
搜救第八天，終于有人打撈起了陸霆淵的外套。
是他墜海時，身上穿的衣服，胸前中槍的痕跡清晰可見。
事情到了這里，結果是什麼，差不多每個人心里都有數了。
但是誰也不敢說出口那兩個字。
搜救的結果傳遞回去，紀清苒仍然不死心，要搜救隊繼續搜救。
“擴大搜索範圍。陸霆淵會游泳，說不定他游到了哪里，此刻正等著我們去救他呢。”
搜救隊長勸她︰“那里全是海，附近沒有小島。陸總當時身上已經中彈，又沒有救生圈，就算他會游泳，也不可能游多遠。何況，還有台風……”
“給我繼續找！”
紀清苒打斷他的話。她一向待人有禮，此刻卻偏執得讓人望而生畏。
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如果那附近沒有島，那就再擴大搜救範圍，搜遍距離最近的島！”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你們別想拿一件衣服就讓我相信陸霆淵死了！”
她不相信陸霆淵會這麼輕易就死掉。
他那個人，壞透了，又自私又自大，上天怎麼可能這麼早就把他的命收回去？
像他那樣的壞人，才應該禍害千年呢。
紀清苒始終不相信陸霆淵已經死了，她等著奇跡發生的那一刻。
可陸氏集團沒人能等那麼久。
陸明哲去世，陸唯安被捕，陸霆淵失蹤——
一夜之間，陸家三父子全沒了，陸氏集團也沒了掌權人，下面的董事和股東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他們的理由很簡單，陸家父子沒了，但陸氏集團還在，業務要做，文件要簽署，沒人負責可不行。
他們在私下里很快就達成了共識，準備盡快召開股東大會，重新選擇掌權人。
陸氏動蕩的消息也根本瞞不住，下面的員工，外面的股民，都知道了上層發生了重大變故，一時間人心惶惶。
這幾天，許星河一直待在陸氏坐鎮維穩，連著幾夜都沒有合眼。
陸霆淵失蹤，凶多吉少。她收到消息的時候，雖然一言不發，卻一夜生出了許多白發。
可她沒有哭。
這種時候，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她要守住陸氏。
得到全部陸氏，一直都是她的心願，現在目標終于即將達成，她卻感覺不到絲毫喜悅。
只有空洞和迷茫。
沒錯，是迷茫。
她一時竟不知道，她得到了陸氏集團，能有什麼用？
盡管她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她已經老了。
老了，就意味著時日不多。
等她精力跟不上的時候，陸氏集團又能交給誰？
她舍不得把好不容易拿到的陸氏拱手送給外人，包括許家那邊的親戚，在她眼里，都是外人。
可她的兒子失蹤了啊！
許星河想到了這個，才終于意識到，她迷茫的根源合在了。
陸霆淵雖然不是在她的期待中生下來的孩子，可她這輩子只有他一個孩子。
她的血液流淌在他的血管里，將來她的遺產也只能全交給他。
可現在，她該交給誰呢？
許星河想來想去，還是不得不聯系了紀清苒。
“你來陸氏，幫我。”剛開口時，許星河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
但她很快意識到了今非昔比。
她放軟了點語氣，開口說︰“底下的老家伙們蠢蠢欲動，你來幫我守住陸氏，也是幫小布丁守住陸氏。以後陸氏，只能是他的。”
紀清苒沒有拒絕許星河的提議。
但她見到許星河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
怎麼也沒想到，才短短幾日沒見許星河，她就跟從前大不一樣了。
昔日里妝容精致、體態挺拔的女人，如今站在落地窗邊，黑色套裙骨瘦嶙峋，挺直的後背也有些駝了。
那頭考究的栗色卷發，也已失去了光澤，在發頂和鬢角分明一大片灰白。
紀清苒猝不及防看見這一幕，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許星河卻把身子一轉，臉上帶著一貫的刻薄和高高在上，眼角卻有些浮腫，唇也緊抿著。
她挑眉，仍故作輕描淡寫︰“你來了。”
語氣還是想維持一貫的冷靜壓迫，卻不小心泄出了一點喑啞。
紀清苒輕輕點了點頭，走過去，視線仍是被許星河那白得刺眼的頭發牽著，喉頭一哽。
“……您，是不是在擔心陸霆淵？他不會有事，他肯定不會有事。”
許星河瞥她一眼，沒有開口諷刺，只是緊抿了一會唇角。
然後移開視線，淡淡地道︰“公司還有一攤爛事，我哪有空擔心他？我是昨晚處理工作，弄太晚了沒睡好。”
她頓了頓，視線往樓下掃了眼，“底下這些老家伙，一個個巴不得霆淵出點什麼事，連尸骨都沒看到呢，全在爭位置，恨不得明天就讓陸氏改姓。笑話，他們有什麼資格讓陸氏改姓？”
“你來幫我，是為了霆淵……”
她眼神微沉，咬了咬牙又補了一句︰“也是為了小布丁。以後，陸氏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紀清苒沉默了片刻後，點了點頭︰“我明白。”
說完後，不知為何，空氣里安靜了。
過了好半晌，紀清苒突然很突兀地說了句︰“陸霆淵曾經問過我，蛋糕要怎麼做？”
許星河皺眉︰“他真是閑得沒事做了，竟然會打听這麼無聊的事。”
“他說他想親手做一個康乃馨蛋糕。”
紀清苒抬頭看向許星河的眼楮，語氣溫柔卻有種說不出的沉靜︰“康乃馨的花語是什麼，您應該比我更清楚。”
許星河原本準備離開的身體忽然頓住了。
她背對著紀清苒，肩膀微微聳動，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她吸了吸鼻子，很久，低低說了一聲︰“……那個蛋糕……我收到了。”
“是個粉紅色的盒子，我記得。”
“……我沒吃。我把蛋糕，當著他的面，扔進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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