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花時

56.我想將它圈在掌中

類別︰ 作者︰巫羽 本章︰56.我想將它圈在掌中

    本不想設置防盜, 無奈為之。防盜時間過後,就能看正常內容  被中溫暖,正想繼續入夢鄉, 努力醞釀醒前那個美夢,卻再餃接不上,甚至夢了什麼也記不得。

    樓上傳來一陳奔跑,踩踏木板的聲音, 接著是一聲清脆的童音在門外喊叫︰

    “蛋餅!”

    “汪汪!”

    “蛋餅!”

    “汪汪!汪汪!”

    蛋餅興奮爬起, 在門內兜轉,很快就用爪子撓門了。

    擾人清夢這是。

    莊揚爬下榻,將門打開,蛋餅撲騰著小短腿躍出門檻, 在阿平身邊歡喜地轉悠。

    “今日不用受業?”

    莊揚收攬披散的烏發, 一手搭在門框上,他穿著一件單薄的絲絹上衣, 下裳則是密織的棉布。十五歲的莊揚長得秀美,紅唇白齒, 五官勻稱。他披散著發,慵懶悠閑,嘴角掛著淺淺笑意。

    “夫子昨日便說他家屋牆倒了,他要回去修補。”

    舅家請了位儒生,阿平往時一早便得去舅家。

    阿平蹲在地上, 他兩只肥手在蛋餅毛茸茸的頭上搓著、搓著, 蛋餅露出各式表情。

    “蛋餅, 我們去玩。”

    阿平抱起蛋餅,在回廊上奔跑,從東往西,跑過數間緊閉的房間,來到最西邊的大房,那便是他們阿母的寢室。

    屋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陽光綻出,天空清澈。

    院中,一位挽袖扎裳的僕人,站在水井旁用轆轤提水,腳旁還有一只被綁住翅膀的肥雞在撲騰,看似要準備一日的餐食。另有一位男僮拿著竹帚在打掃落在石階上的落葉和花朵。

    莊揚回屋,將門關上,從衣笥里取出衣物,整整齊齊穿上。他在鏡台前梳發,而後編發,盤發。

    “兄長。”

    這次傳來的是女童的聲音,一位模樣十歲左右的女童站在莊揚門外,她樣貌嬌好,膚白如象牙,眼楮明亮得像珍珠。

    莊揚打開門來,女孩立即撲上來,抱住莊揚的腰。

    “阿易說竹筍病了,它不吃竹子。”

    莊揚牽著妹妹莊蘭的手,步下木梯,朝一樓前去。

    竹筍是頭幼年貘,去年冬日大雪,竹筍從山上滾下來覓食,摔得流血,又疼又餓,像小犬一樣凶怒地吠叫。被莊家孩子在竹筍林里撿著,帶回院中撫養。

    莊揚來到竹筍的小竹屋,見竹筍趴在屋內,動也不動。

    “竹筍。”

    莊揚在木屋外拍手喚叫,竹筍抬起頭來,認出莊揚,發出類似咩咩地叫聲,那是愉悅的聲音。

    “過來,過來。”

    莊揚輕輕拍手,竹筍慢吞吞走到莊揚跟前,莊揚將它抱到木廊上,仔細檢查它的身體狀況。

    木舍陰暗,竹筍被帶到陽光下,似乎恢復了活力,抓抱莊揚的小腿。

    竹筍喜歡抱腿,有時撓人還很疼。

    可能是連日陰雨,連竹筍都沒精打采,並不是病了。

    “阿蘭,我們去給竹筍挖些竹筍吃。”

    說這話時,莊揚笑了,竹筍這名字還是他取的。

    “竹筍愛吃竹筍,竹筍不愛給竹筍吃。”

    莊蘭像個瘋丫頭一樣,在石階上蹦跳,反復念著這句話。

    莊揚扛起一把鐵钁,挽著一只竹籃,往屋後的竹林走去。

    山道濕滑,他得留心腳下,還得注意別把妹妹弄丟了。

    莊蘭在此地長大,跟村中的孩子們一樣滿山跑,她不怕蟲,不懼蛇,什麼都敢抓。

    雨後出筍,要找最嫩多汁的筍子。

    此地居民少,筍子吃不完,也不值錢,滿山的竹筍總是悄悄過了采食期。

    莊揚鋤筍,莊蘭扒筍皮,很快挖得一籃筐。

    “兄長,阿離跟我說,河對岸的破房子搬來兩個人,是對母子。”

    阿離是舅家的三兒子,舅家就在莊揚家斜對面,路過條彎曲的小道即到。

    “哦。”

    莊揚不大感興趣,他用鐵钁挑起籃子,那一籃的竹筍重量不輕。

    “兄長你看,那邊有炊火。”

    竹山上往下眺望,能看到夷河對岸的林叢中,升起一柱裊裊炊煙。

    莊揚一家子居住于臨邛西的竹里,竹里有條橫貫西南的河,喚夷水。夷水從西北的大山綿延數百里,流經竹里前分岔而去,水量減少,竹里的河道窄,以舟代步,木漿輕松劃幾下就能抵達對岸。

    莊揚鮮少到河對岸去,並非他不會水,而是河岸山林茂密,沒有村落,直覺那兒是危險之所,听大人們說邛人便住在西面的山林之中,而那深林之中還有豹、豺、熊。

    西岸有間破屋,破屋外有處廢田涸池,以往曾有人居住,後來人去了哪里,今日居住在這里的居民並不清楚。

    此地十多年前發生過一次戰爭,曾經的居住者們搬離這里,留下一些破敗的屋舍。

    這些屋舍在風雨中歪歪斜斜,土牆大多倒塌,莊蘭喜歡跟著舅父家的孩子們,到里中探險,大人們總會叮囑他們不許到破房子里去,怕年久失修,壓著孩子。莊揚已過了好玩的年紀,尤其在莊爹去世後,他更為熱愛沉靜的生活。

    兄妹回家,看到竹筍在院子里爬來爬去,啃咬擱放在井邊的鐵盆,那鐵盆剛裝過宰殺的雞,腥氣重。

    “竹筍,來來,快來吃竹筍!”

    莊蘭拿出一根嫩嫩的竹筍,招呼貘崽。

    “喏,快來,還有這麼多。”

    莊蘭拍打籃子,引起貘崽的注意。貘崽還是沒打算放開咬在嘴里的鐵盆。莊揚把鐵盆從它嘴巴里拽出,拎著貘崽到竹筍堆。

    “揚兒,蘭兒,過來用飯。”

    莊母站在廊上,朝院中的兄妹喚叫。雖然居于這山林之間,然而莊母身上有份大邑才有的優雅。她珠釵錦袍,裝束不亞于貴婦,只是那錦袍顏色看著有些淺淡、陳舊。

    兄妹兩人進入堂內,他們身邊的僕僮往來傳菜。

    “竹筍,你不許進來。”

    莊蘭將竹筍攔在堂外,竹筍睜著雙水汪汪的小眼楮,看著趴在堂內的蛋餅,顯得楚楚可憐。它把圓屁股坐在門檻外,抓起一把竹掃帚,開始它到處撕咬的一天。

    蛋餅知道到外頭“方便”,竹筍還不懂,由此它也不許上二樓,要不它定會臥在莊揚屋中,跟蛋餅對分領地。

    莊家的飲食向來不錯,普通人家一年到頭,難得吃上一回肉,莊家人不稀罕肉食。

    莊家屋後,散養著許多雞,用竹欄將它們圍在一定範圍之內,有草籽有蟲子可食用。雞長得很慢,肉老,沒有吃糟糠長大的雞嫩滑可口。莊揚記得在錦官城時的日子,不過他也不怎麼懷念。食物也就是用來填飽肚子,有肉食可吃,便已是十分幸運。

    “田中還有蘿卜嗎?”

    莊母用筷子挑起一根粗老的青菜,詢問服侍在旁的老僕。

    “不多,前日有只羊跑蘿卜田里去,放羊的人沒拴好。”

    “那可不行,得和羊主人說。”

    “說不來,他不听,不是我們這的人。”老僕直擺手。

    “我知道,就是住破屋那個人,他很凶。”

    莊蘭親眼見到,這人和阿離差點打起來。

    “整日像個野孩子,往後,不許再去西岸玩。”

    莊母訓著莊蘭。她四個孩子,莊蘭挨的訓最多,也因為她是位女孩卻粗野難束,而兄長們性情無不溫和。

    這羊到蘿卜田的事,莊母並不在意,倒是對于這位外來的人,莊母做了番打听。

    莊揚幼時生活在錦官城,那里繁榮、熱鬧,滿大街都是人,市井中有數州之人。在竹里這偏僻的地方,人們對搬遷進來的人,都十分關注,畢竟世道不太平。當年,莊爹可是成都一富戶,入粟買爵,只是最後沒得善終。

    午時,莊揚拿著鐵耨貓身在山茶花下,他在給山茶花鋤草。做起他喜歡的事,他很享受。他小心翼翼收攬衣擺,蹲在地上,他用手拔草,對于那些根深蒂固或者長得低矮的草苗,他才用鐵耨,這樣不至于傷到花樹的根系。

    “咩咩。”

    听到身後傳來咩咩聲,莊揚抬頭尋覓聲音來源,見莊蘭和阿離兩人牽著一頭羊從家門外的小道走過,兩個孩子興高采烈交談著什麼。

    莊揚一時沒回應過來,舅家並不養羊,黃牛倒是有幾頭。

    于是他繼續他的鋤草樂事,專心致志,凋謝的山茶花悄無聲息落在他發髻上,落在他肩上。

    “把我的羊還回來!”

    一個怒氣沖沖的男聲響起,听著像似來自男孩,不那麼低沉,還帶著未成年男子特有的腔調。

    莊揚從花木中鑽出來,看到一位十三四歲模樣的凶惡男孩,他穿著寒酸,手里捏著把木弓,他咆哮著把羊還他。

    男孩突然見到從花海中鑽出的莊揚,神情先是一愣,繼而似乎是驚詫,他打量著莊揚,看到莊揚頭上頂著一朵枯紅的山茶花。他注視莊揚,莊揚也在注視他,四目相對,男孩眼中的怒意逐漸又起,那眼神桀驁且陰冷。莊揚想,他像只在惡斗中被咬得遍體鱗傷的狗崽,不甘、憤恨。

    “水草里。”

    莊蘭踏入水中,將捕魚簍埋在淺水處。這對兄妹難得玩在一起,阿平往日不是跟夫子讀書,就是關在家里和蛋餅相伴。

    “阿平快下來,水才到我這里。”

    莊蘭比劃著,河畔的水淹沒莊蘭的膝蓋,她下裳泡在水中。

    “有蛇嗎?”

    阿平還在踟躕,水草茂盛,水下看起來一點也不安全,說不準有水蛇,還有水蛭會咬人。

    “沒有啦,怕死阿平。”

    莊蘭不屑地瞥了阿平一眼。

    阿平這才手腳並用,緩慢爬下河堤,來到河畔的淺水區,他將雙腳放進水草叢中,忍住草葉子撓小腿的不舒適感。

    河水清澈,小魚小蝦無數,阿平彎身,小心翼翼撲抓,他興致被勾起,早忘記了什麼水蛇和水蛭。

    做為一位小書呆,阿平動作不夠敏捷,空手抓不到魚蝦,他轉而撿起螺蚌。阿平在河畔玩,蛋餅在上頭汪汪叫,它想下來,又怕水。

    這小犬子性子像阿平,溫和膽小。

    兄妹倆各忙各的,莊蘭埋捕魚簍,阿平拾田螺、河蚌,蛋餅在河堤上,傻傻追著一只蜻蜓。

    河對岸,莊揚站在二樓木廊前,注視河畔玩耍的弟妹。莊蘭和阿平難得玩在一起,阿平謹慎小心,莊蘭跟著他,莊揚比較放心。

    犬子家房門緊閉,不見身影,不知道他們母子去了哪里,可能是去吳家店那邊趕集吧。看著住在河畔的犬子母子,莊揚有時會想起他和阿母從錦官城抵達竹里時的情景。那時,他們剛埋了莊爹,恐慌且悲痛地逃往竹里。

    三五盜匪在半路將他們攔截,索要財物,大哥莊秉抱著二歲的莊蘭,阿母摟著三歲的阿平,母子們縮在馬車下瑟瑟發抖。那時莊揚七歲,穿戴最是華美,被寇匪拽出,剝他衣物尋找藏匿的財物。莊揚沒有哭叫,呆呆地站著,他看到匪徒們手中明晃晃的刀劍,還有他們身上殘破的皮甲,以及皮甲上的血跡。

    那是個寒冬,北風呼嘯,莊秉被打趴在地,嘴角流著血,莊蘭在他身旁哇哇地哭。匪徒挑起莊母下巴,不壞好意調笑著,莊母抱緊阿平哭得花容失色。莊揚被剝得只剩一件,他目光冷冷落在匪首腰間的匕首,他冷得哆嗦,雪白的肌膚凍得發紅。

    若不是舅父領著一眾僕人拿著鐮刀、鋤頭趕來,還不知曉會發生什麼事,還不知道,他們母子可還能活下來。

    那是他們一家最艱難的時期,幸在有舅父可以依靠。

    這些年過來,長兄莊秉已成年,跟隨舅父經商,掙取錢財;莊揚則留在家中,他的職責是照顧弟妹和母親。

    看著河畔愉快玩耍的弟妹,莊揚半個身子愜意地倚在木欄上。他目光從河畔移到院中,竹筍在院中搗亂,咬住阿易的粗布,阿易作勢要打它,它也不怕,咬住便不放。

    “晚上把你炖了吃。”

    大慶媳婦阿荷拎起竹筍,她手里拿把菜刀看起來很凶惡,竹筍乖乖掛在阿荷手臂上,仿佛能听懂人話般再不敢造次。

    “來,給它罩籠子里。”

    阿易拿來一個大竹筐,那是院中裝枯葉枯枝的筐子。

    “乖乖待在這里。”

    阿荷把竹筍關在竹筐中,摸了摸竹筍的頭。

    這只貘崽愛搗亂,可也很得人喜愛。

    阿易和阿荷剛離開,竹筍抓繞竹筐,把竹筐翻倒在地,又擺著滾圓屁股往廚房跑去。莊揚在樓上看著,微微笑著。在竹筍這般搗亂下,廚房的晚飯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燒好。

    莊揚下樓,從廚房里拎出竹筍,抱在懷里。隨後,一人一貘,朝河畔走去。

    河對岸上多出兩個孩子,看著像章家的孩子,莊蘭和阿平此時也不在河畔,而是和這兩個孩子一起,站在犬子的豆田里,也不知曉是在干什麼。

    還未過木橋,便听到孩子們爭執的聲音,莊揚渡過木橋,將竹筍放地上,朝豆田走去。

    莊揚過去,正見阿提推搡阿平,阿平笨拙地倒退兩步,不遠處,莊蘭和阿季打成一團。

    “住手。”

    莊揚拉開莊蘭和阿季,可憐的阿季被莊蘭騎在身下,蹭了一身土。

    “怎麼打起架來?”

    莊揚拉起莊蘭,擦拭莊蘭臉上的泥土。比莊蘭還小一歲的阿季,則躺在地上哭泣。莊揚扶起阿季,確認他身上沒傷。

    “兄長,他們拔犬子兄的竹條,還拿土塊打我和阿平。”

    莊蘭手指向倒在地上的一個竹架子,她身上沾染泥土,綁好的發髻松亂。

    “阿提,你為什麼拆別人家的竹架子?”

    “我拔就拔了,要你們多管閑事。”

    阿提打著赤腳,一雙草鞋掛在腰間,這是要打架的架勢,不想阿平懦弱,沒能打起來。

    “等犬子兄回來,叫他射你屁股。”

    莊蘭拍拍身上的泥土,雙手叉腰,一幅凶悍的樣子。

    “阿平,你將阿蘭帶回去。”

    莊揚知道莊蘭前些日子才和章家兄弟打過架,章家雖然凶惡,可他家阿蘭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娃,都不講理。

    阿平將莊蘭拉走,莊蘭向來听兄長的話,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鄰家子,父母不教育,又豈是他這個鄰人能教導的。莊揚沒再理會章家兄弟,他蹲身把竹架子扶起,將蔫在地的豆藤撿起,重新纏上竹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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