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想設置防盜, 無奈為之。防盜時間過後,就能看正常內容 “你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莊揚拉起犬子的一只手, 這是一只粗糙的手,手指上傷痕累累,好幾個指甲出血,殷紅的血液凝固在指縫中,另有許多細小的割痕,看著像是被很薄而鋒利的物品割傷, 這是手指上的傷痕,手掌則直接纏上了布條, 布條污濁,沾有血跡。
犬子想縮回手, 莊揚執住不放, 犬子抬起頭瞪莊揚, 他劍眉大眼,樣貌英氣,瞪人時眼神很凶。
“我這邊有盒藥膏, 你夜晚睡時,將手洗干淨,再抹上藥。”
一個小小的圓漆盒放在犬子手心, 這時, 莊揚這才松開執住犬子的那只手。
犬子趕緊收回手, 捏著漆盒, 拿眼瞅莊揚, 眼里有不解有狐疑。
這人與他非親非故,為何對他這般好?
“莫害怕,我只是見你和阿平差不多大,卻吃了許多苦。”
莊揚說起阿平,目光落在一旁正探頭探腦的阿平身上,犬子目光跟隨,也看到了那位怯懦的男孩。
“哦。”
犬子應了一聲,顯得很漠然,他不是害怕,而是困擾。而且他也不理解為什麼他和這男孩——看來是少年的弟弟,差不多大,又過得辛苦,少年便要對自己這麼好。他沒听說過這樣的事,以往也沒遭遇過。在犬子看來,這是匪夷所思的事。
“到秋時收成,還你米糧還有衣服,還有膏藥。”
犬子不想白拿人東西,而且母親從小便教育他,拿人東西,就得還。
“好。”
莊揚微笑,想著這孩子對人有警戒之心,而且看著還挺有骨氣。他又哪里需要犬子來還這些東西。
“我會挖筍子,會編竹筐,還會種地,有需要我的地方跟我說,我會來幫忙。”
犬子說這些話時,像個大人般,他抱著衣服,匆匆行了下禮,便轉身下樓去了。
莊揚在二樓游廊上,看著犬子的身影離開院子,看他往竹山屋後繞去。這一大早,院中的僕人還未起來忙碌,犬子便已伐好竹子。
“兄長,為什麼給他衣服?”
阿平過來問莊揚,他適才一直躲在一旁觀看。
“兩件粗布衣服而已,他正好缺衣。阿平,你過來看。”
莊揚領著阿平到他寢室,他指著一扇窗,窗外可見犬子在林中拖竹子的身影,他弓著身,顯得那麼吃力,在林中緩慢移動。
“兄長,我一定好好讀書。”
阿平看得難受,以為兄長是要拿窮人家的孩子教導他。
“只是讓你勿因他人貧賤,便去嫌棄。”
“嗯,知曉了。”
阿平覺得兄長說什麼都對。
犬子拖著竹材回家,將竹子放在門口,便抱著衣物去找他母親。劉母起早貪黑,埋頭紡織,她總是坐在織機前,一坐便是好幾個時辰。
這些年來,她便是靠紡織撫養犬子,每日不停的勞作,由此才有一口飯吃。
“阿母,莊家的郎君給我一套舊衣服。”
犬子顯然很高興,拿衣服往身上比劃。
劉母放下織梭,揉揉干澀的眼楮,她手撐在腰上,緩緩站起,她端詳兒子披在身上的好衣物,也看到了兒子快破爛成條的下裳。
“孩兒,去把衣服換上。”
劉母摸摸兒子的頭,她心里難過。做為母親,她沒有留意到孩子穿得如此襤褸,像個小乞丐,竟是不如一位外人細心,多虧那位莊家郎君仁愛。
“好,阿母,我覺得袖子有些長。”
“先去換上,阿母看下哪里需要改小。”
犬子回自己寢室,將身上的衣服扒掉,想將莊揚的舊衣服套上,拿起衣服湊到鼻子邊聞了聞,果然有香味,又抬起自己手臂嗅著,一身臭汗味。犬子沒有立即將衣服換上,而是提水到屋中洗澡。清洗一番,才將莊揚的衣服換穿上。
這些日子,實在太勞累,只有渾身發臭時,犬子才會趁著夜色,跳到河里隨便搓洗幾下。今日他洗得仔細,一身整潔,才換上莊揚的衣服。
果然袖子、下裳都長了許多,莊揚比犬子大兩歲,他個頭比犬子高。
犬子張開手臂,劉母卷起過長的袖子,拿針線將袖子縫短。孩子長得很快,到明年長高,再將縫起來的部分拆開。袖子折短,而後是下裳,也這般處置。
從小到大,犬子沒穿過像樣的衣服,這身衣服雖然是舊衣,但完好無損,看不出穿著過的痕跡,像套新衣服。
“過來,阿母幫你梳發。”
犬子乖乖蹲著,劉母拿梳子,細致給犬子梳一個尋常可見的男孩發髻,纏上條黑色的發須。
這番收拾下,犬子簡直煥然一新。先前要說是位小乞兒,此時則是位英俊挺拔的少年。
眉眼之間,像極了他那位一去不返的爹。
劉母嘆息著,也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難過。
“舊衣服拿來給阿母,要縫一縫,都快成破布了。”
劉母從來不會自憐自哀,當年選了劉爹,也沒什麼好後悔,至少給她留下這麼一個兒子。
“你要謝謝莊家郎君,真是天下少有的好人。”
劉母沒見過犬子口中說的莊家郎君,可是這人先是送米糧,既而又送犬子舊衣服,可見是極其仁愛的一個人。
“嗯。”
犬子點點頭,他知道受人恩情,得回報。
夜晚入睡前,借著月光,犬子將莊揚送他的小圓漆盒打開,聞到藥草的氣味。這藥膏呈青色,抹在手掌的傷痕上冰冰涼涼,十分舒服。
為了糊口,劉母終日守在織機旁,對犬子的關心不多。犬子身上時常有傷,總是覺得小傷痕,自己會好。原來還要涂藥啊,犬子趴在席子上,看著手中的漆盒。
雙手雖然有傷,犬子仍是削竹子,制作竹條。豆田需要插籬笆圍起,避免小動物進入豆田扒食。
清早喝過一碗米粥,犬子便開始勞作。他先削好竹條,再抱到田邊,將竹條插入耕土中,插成一排,用麻繩編成籬笆。
一個人無人搭手,只能慢慢來,也急不得。
插好第一排竹條,將麻繩纏上,犬子站遠打量它是否整齊,不只是孔眼要密實,還需要它美觀。
“犬子兄,你在干麼?”
听到一聲清脆的女聲,犬子回頭,看到莊蘭站在他身旁。來的不只莊蘭一人,還有一位帶條小黃狗的靦腆男孩。
犬子本不想搭理莊蘭,然而想起莊揚待他溫和的樣子。
“給豆田圍籬笆。”
“我來幫你,我也會。”
莊蘭從地上拾起竹條,有樣學樣想幫忙。
犬子看她熱情的樣子,想著反正正缺人手,而且這女孩很呱噪,不讓她幫忙估計會糾纏他,像上次要他編簍子那般。
“不許踩豆苗,走這邊,竹條像這樣插入土中,一排排插過去。”
“這樣嗎?”
“一根根插成排,要整齊。”
犬子教莊蘭怎麼插竹條,他教得認真。
莊蘭沒下地干過活,莊家有許多田,由佃農和奴僕耕種。她只當這是玩耍,覺得很有意思,興致勃勃。
阿平拘謹站在一旁看著,他性格內向,不擅長和陌生人交談、相處。
“阿平,把竹條給我。”
莊蘭插好一根竹條,朝阿平叫喚,一大捆竹條就在阿平腳旁。
“給。”
阿平拾取一根,遞給莊蘭。
“你們是兄妹?”
犬子覺得兩人性情真是南轅北轍。
“嗯,阿平是我兄長。”
“那個帶貘的人呢?”
犬子覺得那人應該是他們的兄長,不過他也還不清楚莊家有多少人,都是什麼關系。
“那是我們仲兄,那只貘叫竹筍。”
莊蘭說起莊揚,嘴角上揚,顯得很驕傲。
犬子拿麻繩綁竹條,听得那只貘崽也有名字,覺得很稀奇。
“犬……子兄,竹條用完了。”
阿平學莊蘭這麼叫,他看著犬子,覺得犬子比他年長,其實兩人同齡。
“我再去削幾根,不用你們幫忙了,剩下的我自己來。”
“犬子兄,你羊放在哪里?”
“屋後。”
“你家怎麼沒養雞。”
“沒養。”
“怎麼不養牛,耕地要養牛。”
“......”
犬子用砍刀將竹材劈開,劈得啪啪響。
阿平湊莊蘭耳邊說︰“你就別再問了,別惹犬子兄生氣。”
“問一下又不會怎樣。”
莊蘭根本就不害怕,她坐在席子上,抽出兩條竹篾把玩。
“犬子兄,你教我編籃子好不好。”
阿平沒再理會莊蘭,覺得她一會肯定要挨訓,他走在河畔,蹲下身逗蛋餅玩耍。
抬頭,看到河對岸走來一位文雅的男子,正是兄長莊揚。莊揚渡過木橋,他身邊跟著竹筍。
大概是見他們都在河對岸,這才過來。
“兄長。”
阿平高興地喊他。
犬子立即抬頭,見到莊揚已經過了木橋,正朝他們走來。
黃昏,夕陽照在一犬一貘,仨個孩子和一位秀美少年身上。
他們身旁的木屋燃起篝火,屋前小河流淌,遠山披著晚霞,一時美好得像似是一幅畫。
往時,這棵生長在東面的老桑樹,總是被南面的孩子們霸佔。在莊蘭帶領下,阿離也試圖去“收復失地”,卻被南面的阿春用彈弓在額頭上打出一個包,丟盔棄甲,痛哭逃遁。
此時,阿離的身影奔跑在小石道上,歡喜蹦 ,舞著彈弓哼著歌謠。他跑過這條彎曲的小石徑,走過兩間倒塌的土坯草屋,穿過一口枯井,終于來到一處長滿雜草的大院。院中有一棵高大的桑樹,樹葉像馬車上的巨傘一樣撐開,它遮擋午後的陽光,投下幾乎能覆蓋全院的樹蔭。
莊蘭氣派地坐在一根低處的樹杈上,蕩著小腿,阿平則提著籃子,在樹下拾取用竹竿打落的桑葚。
老桑樹下,平日常有人活動,桑樹四周雜草低矮,多有人踐踏的痕跡。可謂桑葚不言,下自成蹊。
阿離見沒有其他孩子在,把彈弓插回腰間,便也蹲身撿桑葚,他撿一個往嘴里塞一個。
“要洗了才能吃。”
阿平覺得直接吃髒,他撿上半籃子,一顆也沒吃。
“拍拍就能吃。”
阿離撿起一顆大桑葚,拍拍灰塵,又塞入口。熟得掉落地面的桑葚,又甜又多汁,非常好吃。
“阿蘭,你下來,說要摘桑葚,你一顆也沒摘。”
阿平深覺被欺騙,他這妹妹就是上樹乘涼。
“我幫你們看風啊,要是阿春他們來了,我就大聲喊。”
莊蘭說時從身旁的樹枝上薅下兩顆桑葚,就放嘴里。她坐在上頭,逍遙自在,至于望風什麼的,桑樹如蓋,密葉遮擋,根本看不到南面的情景。
“就知道偷懶,你這麼懶以後嫁不掉。”
阿平生氣,覺得回去絕不給她桑葚吃,自己撿的這籃他就只給兄長和阿母吃。
“哼哼。”
莊蘭不開心,她揪下兩顆桑葚,丟在阿平身上,阿平氣得在樹下呵斥她下來。
“你上來啊,哈哈,阿平不會爬樹。”
莊蘭站在樹枝上蕩著,十分囂張。
莊家的男孩都很溫雅,獨獨莊蘭是個女孩,卻十分調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