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夠用啊……
郭墨亭的臉瞬間從酒後的漲紅,變成了窘迫的煞白。
他這五萬塊是家里所有的積蓄,是準備給女兒當嫁妝,給老兩口養老的棺材本。
可現在,在人家眼里,竟然“不夠用”。
郭墨亭有些尷尬,更有些絕望。
他深吸一口氣,燃起了一股莊稼人特有的執拗。
“陸書記,需要多少,您能不能告訴我?”
“我這院子,這房子,都賣了,就算是砸鍋賣鐵,我也給你湊!”
旁邊的劉翠花,早已嚇得沒了主心骨。
听到丈夫這麼說,也趕緊跟著點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對!我們賣房子!”
“哈哈哈……”
陸崢嶸忽然放聲大笑。
那笑聲里,沒有貪婪,反而帶著一種揮斥方遒的快意。
他搖了搖頭,將手里那個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重新塞回了郭墨亭的手里。
“郭叔,你誤會了。”
“別說五萬,今天這事,就算你拿五十萬,五百萬,也換不回你兒子踏出這個門。”
郭墨亭和劉翠花徹底懵了。
他們不明白,眼前這位手握大權的陸書記,到底是什麼意思。
陸崢嶸伸出手指︰“多少錢,都不如李助理的一句話。”
“他一句話,我陸崢嶸,就能為他違規一次,把人從看守所里撈出來,送到你們面前。”
“要是沒有他這句話……”
“別說錢,你就是把天王老子搬來,也沒用。”
話音落下。
整個院子,死一般的寂靜。
郭家人全都怔住了!
郭墨亭、劉翠花、郭玲靜,甚至剛剛團聚的郭瑾,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李平生。
原來……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李平生感受著眾人復雜的目光,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他輕輕搖了搖頭,走上前,從郭墨亭僵硬的手中,拿過了那個塑料袋,塞回給劉翠花。
“叔,阿姨,你們存點錢不容易,拿回去吧。”
“陸書記之所以肯幫忙,是看在‘鳳凰’的面子上。”
鳳凰?
我的女兒?
李平生看了一眼手表,臉上的溫和褪去︰“時間不多,給你們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後,郭瑾還是要跟我離開。”
“什麼?”
劉翠花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她一把抓住李平生的胳膊。
“還要走?”
“不是……不是說回來治療嗎?”
李平生看著她,眼神里帶著一絲歉意。
“阿姨,程序還是要走的。”
“我能做的,就是讓他在外面,在一個更安全、更舒服的地方走完程序。”
“相信我,也相信陸書記。”
說完,他不再多言,對著陸崢嶸使了個眼色。
“我們去外面抽根煙。”
陸崢嶸點點頭,兩人轉身,並肩走出了院門。
將這短暫而寶貴的半個小時,留給了這個剛剛團聚,卻又要面臨分離的家庭。
院門外,寒風呼嘯。
李平生和陸崢嶸站在一棵光禿禿的老槐樹下,閑聊著。
半個小時,轉瞬即逝。
當陸崢嶸掐滅煙頭,重新推開院門。
郭瑾松開父母︰“爸,媽,玲靜,我走了。”
“你們放心,我沒事。”
劉翠花死死地拉著兒子的手,就是不肯松開。
“媽,松手吧,沒事。”
郭瑾搖頭說道︰“別沒什麼事,再搞出事情,我過兩天回來。”
郭瑾跟著陸崢嶸離開,漸行漸遠。
李平生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塞進了郭墨亭的手里。
“郭叔,這里是十萬塊錢,你們留著用。”
“家里的房子,該修就修修,別再想著賣了。”
“有什麼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郭墨亭握著那個信封,像是握著一塊滾燙的烙鐵。
“平生……這……這使不得啊!”
“我們不能要你的錢!”
劉翠花也回過神來,連連擺手。
李平生搖了搖頭。
他退後一步,拉開了和他們的距離。
“拿著吧,我也該回興陽縣了。”
他的語氣很堅決,不給兩人任何挽留和拒絕的余地。
“平生!”
“李大哥!”
郭墨亭和郭玲靜同時喊道。
李平生卻沒有回頭,只是擺了擺手,扭頭就走。
郭玲靜轉過身,看著自己的父母,聲音里帶著哭腔和一絲埋怨。
“爸!媽!”
“你們為什麼不留住李大哥啊!”
“他幫了我們家這麼大的忙,我們連一頓安穩飯都沒讓他吃完,連一句像樣的謝謝都沒說!”
“我們就這麼讓他走了?”
郭墨亭沉默著。
臉上的神色很精彩。
是感激,是愧疚,還有一絲……深深的怨恨。
“爸,你說話啊!”
郭玲靜用力地搖晃著父親的胳膊。
“人家救了哥哥,是我們的恩人啊!”
郭墨亭被她晃得一個趔趄︰“恩人?哼,我們家的這場災難,就是他帶來的!”
“什麼?”
郭玲靜的腦子,一片空白。
“爸……你……你說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如果不是李大哥,我哥現在還在看守所里受罪!可能……可能一輩子都出不來了!”
女孩兒的情緒,徹底崩潰了。
“我糊涂?”
郭墨亭慘笑一聲,他指著自己的胸口。
“你問問你媽,要不是他李平生在興陽縣得罪了人,那些人會報復到你哥哥身上嗎?”
“他這是救我們?他這是在贖罪!”
“他給的錢,是他應該給的!是他欠我們家的!”
這一番話,像是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在了郭玲靜的身上。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原來……
是這樣嗎?
就在這時。
一直沉默的劉翠花,一拍自己的腦門。
“你瞅瞅我,都忘了!”
郭玲靜心中一動,以為母親是想通了,要去追李平生。
哪怕是打個電話,去好好地道個謝。
“媽?”
她看到母親急匆匆跑出屋外。
“平生,你等等!”
是你剛要發動車子,聞言停下了動作。
“阿姨就是想再問一句……”
“我們家小瑾,他這次,真的還能出來嗎?”
郭玲靜崩潰了!
她看著自己的母親,這個女人,滿心滿眼里,只有哥哥安危。
她根本不在乎誰是恩人,誰是罪人。
“阿姨,能出來。”
李平生揮揮手︰“你們等著通知就行,過完年如果不出來,你們給我打電話都行。”
“我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