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書記。”
李平生終于開口︰“你知道我今天來的目的？”
楊老實連忙點頭如搗蒜。
“知道，知道。”
“李助理，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刺兒頭’這個人？”
李平生抬眼看向他︰“哦？”
楊老實見有門，趕緊說道︰“就是很久以前，在趙長興那個夜總會里，替他賣命的那個職業殺手。”
李平生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這個名字，他當然記得。
楊老實擦了擦額頭的汗，組織著語言。
“前段時間我收到線報，說刺兒頭來了我們蓮花縣，而且，好像跟郭瑾走得很近。”
“李助理，您是知道的，郭瑾這種小雜魚，我動動手指頭就能捏死，我之所以一直沒動他，甚至還讓劉局長那邊稍微放縱了一下，就是想放長線，釣大魚！”
“我想讓郭瑾放松警惕，把他當成一個誘餌，引那個刺兒頭現身！”
“這種亡命徒，對社會的危害太大了，我作為蓮花縣的***，有責任把他揪出來！”
楊老實的語氣無比誠懇，眼神里充滿了正氣。
“但……怎麼說呢……”
“這孫子太狡猾了，無論郭瑾怎麼鬧，他就是不上當，一直躲在暗處不露面。”
這番說辭，听起來天衣無縫。
既解釋了他對郭瑾的縱容，又把自己的動機，拔高到了一個難以指摘的高度。
如果換了別人，或許就信了。
“郭瑾在哪里？”
李平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直接問道。
楊老實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額……這……”
這個……郭瑾行蹤不定，我……我暫時也不知道……”
話音未落。
“哈哈哈……”
李平生突然笑了起來。
楊老實只覺得頭皮發麻，手腳冰涼。
“楊老實啊，楊老實。”
“這就是你說的，沒有給我面子？呵，你不好意思說，我替你說！”
“你根本不是想釣什麼刺兒頭，你是想養寇自重。”
“你看著郭瑾在你的地盤上胡作非為，因為事情鬧得越大，你手里的牌就越有分量。”
“你等著我或者等著林書記親自來找你，到那個時候，你再雷霆出擊拿下郭瑾，既能平息民憤，又能向我們邀功，一石二鳥。”
“你甚至想好了，等拿下郭瑾，就把那個劉局長推出去當替罪羊，說他辦事不力。”
“你楊大書記明察秋毫，撥亂反正，對不對？”
楊老實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淨，身體搖搖欲墜。
李平生扯掉了他最後一塊遮羞布，把他內心最陰暗、最齷齪的算計，血淋淋地暴露在了陽光之下。
“楊書記，你的算盤打得很好。”
“可惜，你算錯了一件事。”
“我李平生的面子，不是你這種人，有資格來賣的。”
李平生豎起中指，轉身離開。
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楊老實還維持著那個卑躬屈膝的姿勢，像一尊僵硬的石像。
他所有的算計，所有的鋪墊，都被那個年輕人輕描淡寫地撕了個粉碎。
不。
不是撕碎。
是直接踩在了腳下，還用鞋底狠狠地碾了碾。
楊老實深吸口氣，拿起了電話。
“孫老板。”
楊老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李平生，都看出來了。”
楊老實將剛才辦公室里發生的一切，用最簡練，也最屈辱的語言，復述了一遍。
從李平生如何揭穿他的“養寇自重”，到最後那句誅心之言。
良久。
一個平靜的聲音才搖頭說道︰“正常啊。”
楊老實猛地一怔。
正常？
他費盡心機布下的局，在他看來天衣無縫的算計，竟然讓對方覺得正常？
一股更深的寒意，從他的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可……可是……”
楊老實的聲音愈發艱澀︰“看他的樣子，好像公私分明，不吃我這一套……我……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不管你怎麼辦。”
孫仁山呵呵一笑︰“只要拿到他的人頭，錢就是你的。”
“至于怎麼辦，我不管。”
“不要怕事情鬧大，鬧得越大越好，我會給你擦屁股。”
“轟！”
楊老實的腦子里像是炸開了一顆驚雷。
要麼燒死李平生。
要麼，自己被燒成灰。
楊老實的呼吸，漸漸平復下來。
“好，那就看我表現。”
辦公室里，再次恢復了死寂。
楊老實緩緩抬起頭，看著窗外蓮花縣的天空。
天，還是那片天。
但從今天起，要變了。
施逆最終陪了保安三千塊錢，沒有追究他的治安責任。
李平生出來的時候，施逆剛好處理完成，兩個人一起，開車前往郊區。
剛上車，李平生的電話突然響起。
徐天成。
電話一接通，不等李平生開口，徐天成那略帶焦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平生，你現在在哪？”
李平生搖頭︰“在蓮花縣。”
“老徐，不好意思，我這邊臨時有點急事在做，所以只能先把林小雅的事情……”
李平生以為她是因為林小雅，所以道歉。
“我說的不是這事！”
徐天成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郭瑾的事情我了解了一番，李平生，你發現沒有，有坑！”
“坑？”
“對，一個大坑！”
徐天成沉聲道︰“楊老實那個人我清楚，我以前在省里的時候，跟他打過交道。”
“這個人雖然能力平庸，但早些年也算得上是個清官，行事一板一眼，絕不會徇私枉法。”
“可他現在做的這些事，縱容郭瑾，對譚偉一家的慘狀視而不見，這根本不符合他以往的為官之道。”
“他這麼做，就有問題！”
李平生點頭，這就說的通了。
“老徐，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有人在拿他當槍使，或者說，他心甘情願地在當一把槍！”
“這把槍，對準的就是你！”
“你自己千萬冷靜考慮，不要被眼前的事情沖昏了頭腦！”
車廂內，一片沉默。
李平生喟然輕嘆︰“知道了，老徐，我會處理好的。”
電話那頭，徐天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你還是太年輕了，官場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對付你的手段，也真的是……非常多。”
說完，徐天成掛斷了電話。
徐天成緩緩放下電話，臉上的憂色卻絲毫沒有減少。
他面前的辦公桌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疊厚厚的信封，寄信人的地址，赫然正是——蓮花縣縣委。
這些，都是楊老實寫的舉報信。
舉報的，是蓮花縣公安局長劉某，是興陽縣副局長張興，是郭瑾……
信里，他痛心疾首，將自己描繪成一個被架空、被蒙蔽，卻始終心懷正義，苦于無法施展的***。
他甚至隱晦地提及……
有“市里來的保護傘”在干預蓮花縣的正常執法。
他說的還能是誰？
媽的，李平生！
那麼，這些信一旦出現在紀委的桌子上，會變成什麼？
李平生越權執法，與地方官員楊老實發生沖突，甚至可能是“黑惡勢力”之間火並的“鐵證”！
到時候，李平生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請進。”徐天成沉聲道。
他的秘書，小韓，端著一杯熱茶走了進來。
“徐老，喝茶。”
徐天成點頭，指了指那疊信︰““小韓，把這些信原封不動的送去紀委。”
小韓一愣。
“徐老，我們好不容易將信箋攔截下來，還送嗎？”
“送，人正不怕影子歪。”
徐天成點了點頭︰“讓他們去查。”
“是。”
小韓點點頭，拿起那疊信，但卻沒有立刻離開。
他猶豫了一下，似乎有話要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小韓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徐老，我想跟您匯報……”
徐天成笑了笑，打斷了他。
“你想下去歷練了，對不對？”
小韓的臉微微一紅，重重地點了點頭。
“是！”
跟在徐老身邊，固然能學到很多東西，看得更高，望得更遠。
但他還年輕，他渴望去一線，去真正做點實事。
“明年，會有很多干部從上面下來，位置……怕是很難安排。”
小韓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
徐天成話鋒一轉。
“不過，我會盡量。”
“去吧，年輕人，總要有自己的想法。”
小韓的眼楮里重新燃起了光芒。
“謝謝徐老！”
“那我去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