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筆,可能寫不出你心里的恨。”
李平生揮手,施逆打開手機︰“我這里有攝像頭,你對著它說。”
“把你心里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訴求,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出來。”
“讓林書記听到,讓所有該听到的人,都听到。”
譚偉開口,飽含著殺機︰“郭瑾,必須死!”
沒有前因,沒有後果,沒有解釋。
只有五個字。
“他做過的事情人神共憤,他必須要死,必須要死!”
譚偉鼻涕一把淚一把,將事情又描述了一遍。
雖然在阿湯那里已經听說了一次,但這次是受害者親身經歷,講述了更多的細節。
真的,听者傷心,聞者落淚。
半個小時。
譚偉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似乎在積蓄下一句話的力氣。
“第二件事。”
“興陽縣,有一個姓張的副局長,他來找過我。”
李平生的眼神驟然一凝。
興陽縣?
姓張的副局長……
“張興?”
李平生吐出一個名字。
譚偉愣了一下,渾濁的記憶里努力搜尋著。
“對,好像……好像就是這個名字!”
“他來找你做什麼?”
譚偉搖頭︰“他……他說,他能幫我出頭,說他也能直接聯系到林書記。”
“他說,李平生就是這樣的人,說你蠻橫無理,欺行霸市等等,讓我去市紀委舉報你,我害怕你的報復,一直不敢。”
“他說讓我考慮,然後就走了。”
李平生听完,臉上竟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你覺得我是他說的那種人嗎?”
“目前看,不是。”
譚偉慘笑一聲,搖了搖頭。
“那時候,警察剛逼著我簽了私了協議,我出門就遇到了他。”
“我像條狗一樣,誰都想上來踹一腳,或者,扔根骨頭。”
“我分不清誰是人,誰是鬼。”
“我只知道,我女兒還躺在醫院里,我不敢再賭了。”
李平生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張興。
好一個張興。
想趁著這潭水被攪渾,下場來摸魚,背後又是誰主使?
“你做的對。”李平生淡淡地說,“那條瘋狗,你離他遠點。”
譚偉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最後,就是我們蓮花縣的縣委楊書記,還有公安的劉局長……”
他的語氣弱了下去,眼神里又出現了那種熟悉的、深入骨髓的畏懼。
“……不過,我能理解他們。”
“理解?”
李平生重復了一遍這個詞,語氣里帶著一絲嘲弄。
譚偉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李平生一針見血地戳破了他的偽裝。
“你不是理解,你是怕。”
“你還想在這里生活,你的根,你所有的人際關系,都在這片土地上。”
“郭瑾可以被抓走,可以被判刑,但他只是一個人。”
“可他們,是這片天,你得罪不起他們,你怕他們給你、給你還躺在醫院的家人穿一輩子的小鞋。”
譚偉沉默了。
每一句話,都扎在他心里最軟弱、最不敢觸踫的地方。
李平生關掉了錄像。
“好,你的情況,我全部掌握了。”
“那個張興,我會警告他不要找你的麻煩,至于郭瑾,我無權殺他,交給法庭處理。”
“什麼時候出來審判結果,那得看法院。”
說完,他不再多看一眼,轉身就走。
施逆緊隨其後。
兩人走出筒子樓,一股冰冷的、帶著濕氣的晨風迎面撲來。
天,已經蒙蒙亮了。
李平生站定,看著遠方的天際線,那里正透出一抹微弱的魚肚白。
“去附近的銀行,取三萬塊錢現金。”
“譚偉家被砸了,妻子女兒都在醫院,總得過日子。”
“錢給他,讓他別聲張。”
“是。”
不久,施逆去而復返,將一個厚厚的信封交給了李平生,李平生沒有接,只是朝筒子樓的方向偏了偏頭。
施逆會意,再次走進了那片黑暗。
……
找了個路邊的早點攤,一碗豆漿,兩根油條。
忙碌了一夜,李平生臉上卻不見絲毫疲憊,反而有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吃完早飯,天光大亮。
“去蓮花縣縣委。”
李平生擦了擦嘴,對施逆說道。
蓮花縣。
說成是一個大一點的鎮也不為過。
門口的保安亭里,兩個穿著制服的保安正無聊地刷著手機。
看到有車在門口停下,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懶洋洋地走了出來,敲了敲車窗。
“干什麼的?”
保安的語氣帶著幾分不耐煩。
李平生開口道︰“我找楊老實,楊書記。”
“楊書記?”
保安上下打量著李平生,嘴角撇出一絲輕蔑。
“有預約嗎?有領導帶你來嗎?”
李平生搖頭︰“沒有。”
“沒有?”
保安像是听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聲音都高了八度。
“楊書記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以為這里是菜市場啊!”
“看你這身打扮,也不像什麼大老板,趕緊走趕緊走,別在這兒礙事!”
李平生不為所動。
“你給楊書記打個電話,就說李平生來了,他會出來接我。”
“出來?還接你?傻*,你以為你天王老子啊!”
另一個年輕些的保安也走了過來。
手里拎著橡膠警棍,在手心上一下一下地敲著︰“讓你們走呢,再不走,我們可要采取措施了!”
施逆呵呵一笑,走出了車門。
李平生看著眼前這座莊嚴的辦公樓,眼神平靜。
“我再說一遍,我找楊老實。”
“嘿!你這人怎麼回事!”
年長的保安被他的態度激怒了,上前來就要推搡李平生的肩膀。
“給你臉了是吧?敢在縣委大院撒野!”
他的手,剛剛踫到李平生衣服的布料。
李平生沒有動。
他身後的施逆動了。
沒有人看清施逆是怎麼動的,只看到一道快到極致的殘影。
“ 嚓!”
一聲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骨骼錯位聲響起。
緊接著,是年長保安殺豬般的慘叫。
“啊——”
“我的手,我的手斷了!”
他捂著自己以一個詭異角度扭曲的手腕!
弓著身子倒在了地上,臉上瞬間冷汗直流,疼得話都說不完整。
年輕保安直接看傻了。
他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又驚又怒地用警棍指著施逆。
“你……你敢在縣委大院動手打人?”
“反了!反了你了!”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對講機,就要呼叫支援。
“保衛科!保衛科!有人在門口鬧事打人,快來人啊!”
縣委門口動手?
你是不想活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