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日頭毒辣得很,把柏油馬路曬得像是要融化。
    警戒線外擠滿了人,黑壓壓的一片,卻異常安靜,連蟬鳴聲都顯得格外刺耳。
    縣委書記李航領著一眾班子成員,在臨時搭建的迎賓棚下站著,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謹慎的神情,可誰也沒敢動一下。
    遠處的土路上揚起一陣塵土,一輛銀灰色的考斯特緩緩駛來。
    車還沒停穩,李航就趕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襯衫,快步朝著車門走去。
    車門被從里面拉開,首先探出頭來的是省里組織部的劉洪武。
    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中山裝,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他看到李航臉上露出笑容,一邊下車一邊說。
    “李書記,讓你們久等了。”
    緊隨其後,張銘從車里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休閑西裝,身姿挺拔,目光平靜地掃過周圍的人群。
    陽光照在他臉上,能看到他輪廓分明的五官,卻看不出太多情緒。
    李航連忙上前,臉上堆著熱情的笑容︰“張副省長,劉局,一路辛苦了,我們可盼著你們來呢。”
    周圍的人群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經久不息。
    張銘微微頷首,算是回應,然後和劉洪武一起,沿著紅地毯朝著迎賓棚走去。
    “李書記,我們這次可是帶著政治任務來的,裴縣長,還有李組長,你們都跟我走,咱們去青牛礦場看看。”
    張銘副省長說著,高深莫測的一笑。
    裴幼薇凝神看著李平生,估計是沒什麼好事。
    但張副省長親自邀請的,他們可以拒絕嗎?
    李平生只能上車,坐在車輛的末尾︰“剛來到興陽縣,好戲就要開場了。”
    裴幼薇點點頭,沒說什麼。
    話說兩頭。
    孫靜怡一直跟著裴幼薇,見張銘副省長讓裴幼薇上車,而沒有叫她,她也知道沒有資格,在裴幼薇離開後,她也轉身要走。
    也就是這時候,身旁突然出現一位穿著行政夾克的人。
    “孫秘書長,我是省委組織部的人,我叫韋行,咱們聊聊?”
    孫靜怡只是點頭笑笑︰“不好意思,我跟省委沒什麼好聊的,如果想要給我升職,那也應該是市委組織部。”
    孫靜怡以為他們是想對李平生不利,根本都懶得搭理。
    “孫秘書長,你很不錯啊。”
    韋行呵呵一笑,遞給孫靜怡一份文件︰“你先看看這個,看完再給我答復。”
    孫靜怡本來不想接,但奈何韋行很熱情。
    孫靜怡的指尖剛觸到照片邊緣,就像被燙到般猛地一顫。
    兩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被黑布蒙著眼,細瘦的手腕被麻繩勒出紅痕,小小的身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縮成兩團。
    這是她的妹妹!
    照片下半部分,兩個佝僂的身影正死死抵著地面。
    那是她的父母!
    她的父親此刻脊梁彎得像張拉滿的弓,母親跪在父親身側,鬢角的碎發遮住了臉。
    孫靜怡的心跳加快,咬牙說道︰“混賬東西,你不是省委的人?你怎麼混進來的?”
    “我怎麼混進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父母,姐妹,都在我們手里。”
    韋行搖頭說道︰“孫秘書長,現在有時間嗎?可以跟我去轉轉?”
    “當然可以。”
    孫靜怡只是冷笑一聲,韋行說走就走。
    孫靜怡一邊走著,一邊敲打著自己的腰部,很有節奏。
    施逆因為在旁邊抽煙,看到了孫靜怡的動作。
    孫靜怡敲打的分明是摩斯密碼︰“大師兄,跟著我,來活了。”
    施逆呵呵笑笑,居然有人敢綁架母夜叉?
    你知道母夜叉這個綽號怎麼來的?
    ……
    青牛礦的山道,被昨夜的暴雨沖刷得泥濘不堪。
    繆天瑜站在礦區辦公樓前的雨棚下,看著考斯特過來,他呵呵一笑。
    “各位領導,歡迎到青牛礦上視察,倍感榮幸。”
    張銘對繆天瑜點點頭,指示道︰“繆總,都是自家人,不用跟我這麼客氣。”
    “你看看,來的路上我看到了環境污染,我覺得可以在沉澱池加幾道過濾閥,現在這廢水直排進河道,下游的稻田都快絕收了。”
    “還有你們這爆破區的安全距離,至少得再往外擴五十米,上周是不是有村民投訴震裂了屋牆?”
    他說話時手指在公文包上輕輕敲著,語氣平和得像在商量修自家院子。
    繆天瑜連忙點頭哈腰︰“張副省長說的是,我們這就整改,馬上就辦。”
    說著話,繆天瑜挑釁是的看了一眼李平生。
    咋的,你還能咋的?
    李平生突然笑了,搖頭說道︰“張副省長,你先等一等,繆天瑜居然在這里?”
    “不好意思,陸局長,將繆天瑜給我抓起來!”
    “是!”
    陸崢嶸是不管不顧,抽出手銬就要上前。
    張副省長都懵了!
    所有人都愣住。
    干什麼,居然在張銘副省長的眼皮子底下抓人?
    繆天瑜的臉瞬間褪成紙色,他踉蹌著往張銘身後躲︰“張副省長!您得為我做主啊!青牛礦這幾年的利稅都是全省前列,我可沒做過違法亂紀的事!”
    張銘眉頭擰成個疙瘩︰“等一等!李平生,你這是干什麼?”
    “你看這礦場的生產秩序挺好,環保問題我們可以限期整改,沒必要一上來就抓人吧?”
    “干什麼,不干什麼,只是完成省里交代的任務。”
    李平生不動聲色,平靜的說道︰“繆天瑜是襲擊我案件的最大嫌疑人,因前段時間陸崢嶸下台的關系,被人無故釋放,我還不爽呢。”
    “如果張銘副省長想要公開包庇繆天瑜,那我沒話說!”
    “省紀委見!”
    尼瑪!
    李平生可真會拉虎皮扯大旗,這跟省紀委有毛的關系?
    “李平生,你先消消氣。”張銘語氣和緩,“青牛礦去年給省里繳了三個億的稅,解決了周邊八個村的就業。真把他抓了,這幾千號人怎麼辦?”
    “環保問題我盯著他整改,下個月達不到標準,我親自送他去紀委。”
    “行不行?”
    “不行。”
    李平生搖頭說道︰“現在說的不是他的功勞,是打我的事情。”
    “還有,這不是環保問題,是人命關天的事。”
    “我听說,上個月透水事故死了七個礦工,他連夜把尸體拖去後山埋了,家屬領的撫恤金都是用假發票沖的賬……你現在跟我談利稅?”
    “那你跟我明說,你怎麼肯停下?”
    李平生突然笑了︰“怎麼都不肯停下。”
    “張副省長,您暖氣管里流的可能是熱水,但這礦底下流的是血!”
    李平生毫不通融,張銘也沒有辦法。
    “裴縣長,你的意思?”
    裴幼薇挑起下巴︰“李平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尼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