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崔白毫捧著包子,縮在前線的戰壕中瑟瑟發抖的吃時。
他才看清楚,王玉闕的恩情根本不是恩情。
從頭到尾,王玉樓什麼都沒給他們,只是把他們從西海的前線送到了兩宗大戰的前線而已。
“還吃!蛇妖來了!”
一手打飛了崔白毫手中的包子,練氣巔峰的紅燈照內門弟子罵道。
“蠢貨!快去頂上,陣破了我們都得死!”
崔白毫不敢耽誤,連帶著自己小隊中,還沒死的三位練氣,站到了陣法節點中。
陣法的鋪設有很多方法,最基礎的簡易陣法甚至可以什麼靈材都不用,單單依靠自然的形貌的風物布置,只是過程中需要消耗修行者的法力。
當然,這種陣也很弱就是了。
好一些的陣法都是有陣基的,陣基上則列著構成陣法的節點,崔白毫等人,所做的就是充當節點的任務。
用靈石或上品靈石做節點當然可以,但靈石太貴,相比于靈石,還是人命更不值錢。
反正,調一個練氣上前線,只需紅燈照的一紙調令。
有時,甚至連紅燈照的調令都不需要,只要放出去紅燈照會開放內門弟子晉升的機會,就會有渴望更進一步的散修到前線主動填線。
站在此處陣法節點中的練氣本就有兩人,如今崔白毫四人過來,節點的支撐能力又上了個台階。
然而,他們這處防御節點,是天蛇宗的全線進攻中的主攻方向,即便陣法內的眾多練氣、築基已經全力抵擋了,可依然沒能擋住。
在殺了十幾名天蛇宗的築基後,陣法破了。
天上的築基在斗法,崔白毫這老東西完全沒有顧忌宗門的法度,直接掉頭就跑。
各種符 和秘法不要命的用,在獲得了比同僚更快的速度的情況下,他居然跑到了諸多練氣中的第一位。
然而,天蛇宗的築基雖然被追殲紅燈照築基的任務拖住了,可處理一個想要跑的練氣,還是很容易的。
不知道是哪位天蛇宗築基操縱的飛梭,只一下,就把崔白毫打成了重傷。
然而,紅樹宗雖小,雖多年不出築基,但祖上畢竟是築基小門。
梧南長期的穩定,使得底層修士雖然難以往上走,可也能夠相對容易的獲得一些不那麼高級的寶貝。
宗門散了後,宗門傳承的寶貝都被老崔卷到了自己手里。
他催動了一張資深築基制成的神通寶符,拖著瀕死的重傷,愣是在十幾息間沖出了七八里地。
紅燈照和天蛇宗戰爭極其特殊,說到底還是梧南的修士太多了,兩宗戰場的前線,雙方都經營的和鐵桶一般。
天蛇宗的全線進攻雖然猛,但以築基期修仙者的遁速,天蛇宗拿到的也不過是片刻的戰機罷了。
崔白毫遁逃飛快,正好還撞見了紅燈照的支援隊伍,如此,才保全了性命。
听完崔白毫的講述,王玉樓的臉色依然冷的嚇人,他追問道。
“你確定,看到是一只白色的狐 ,把王榮遠吃了嗎?”
雖然前線損失慘重,但嚴恪義倒是不慌,他甚至還有心情留在鎮守關內,看王玉樓吃癟。
不過,他畢竟和王氏同門同派,也不能什麼都不說。
“不要急,說清楚,有什麼說什麼,玉闕道友是想知道最真實的情況,你可不能亂說。”
嚴恪義在一旁強調道。
在兩位顯赫築基的壓力下,崔白毫恐懼的縮了縮肩膀,咬牙道。
“不確定是不是白色,一開始看是白色,後來吃榮遠前輩時,那狐 又變為了紅色。”
然而,王玉樓在意的根本不是顏色。
“所以,你可以確定那只大妖,就是狐 大妖?”
崔白毫不解,但他想了想,頗為自信的篤定道。
“前輩,白毫在西海也混了幾年,西海的狐 一族,晚輩自然分的清楚。
那大妖狐 ,和西海的狐 沒什麼區別,無非是跟著天蛇宗的修士一起行動,而沒有跟著狐 同族一起行動罷了。”
嚴恪義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天蛇宗可能從西海拉了不少外援!
其實這也不奇怪,獅子搏兔也需全力,戰爭已經開始,雙方誰都不想輸,那可不就是各顯其能、手段盡出了嗎?
勾結域外勢力,又不是什麼大罪,況且以天蛇的地位,它也不可能在仙盟體系內犯大罪。
仙尊共治的群仙台,管不了手下有一大片人的天蛇。
“去吧,好好養傷。”
王玉樓沉默良久,最後擺手,讓崔白毫滾蛋。
老崔有心想問能不能給些賞賜,但他顧忌嚴恪義在場,終究是沒敢問。
作為曾經做過掌門的修士,老崔對修仙界的復雜性有充分的理解。
“玉闕道友還請節哀,你目前最重要的,依然是把特別功勛堂搭建起來,前線的戰士們為宗門流盡了血,我們不能再讓他們流淚啊。
我知道,你可能一時間無法接受這種現實,但即便是月亮,也有圓缺之別,更遑論我們這些小修士呢?”
嚴恪義動情的勸慰著玉樓,玉樓卻只是笑了笑,道。
“恪義師兄言重了,玉樓想的是天蛇宗引入西海妖族助戰一事,才會有些郁結。
至于王榮遠,哈,王氏的一個尋常築基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能為祖師的戰爭而死,是王氏子的榮幸,是他應該做的。”
饒是以老嚴的賤畜水平,也被王玉樓的這番惡心表態給惡心到了。
你真不是人啊!
自己的族叔死了,你一句話不提,只說自己關心西海妖族入天蛇宗。
王玉樓的修行軌跡,在有心人眼中,都是明明白白的。
從他當初入清溪坊,到其在滴水洞內的所作所為,嚴恪義其實都了解。
他當然知道,王榮遠是王玉樓入道的引路人,但他們的感情具體如何,就難說了。
不過王玉樓此番表態,倒是讓嚴恪義想到,這位王氏子,恐怕會是只化骨龍。
因為,即便王玉樓是演的,但演的那麼冷血,也說明了其內心深處,可能不是那種重視王氏的人,反而求道的渴望佔據著主導地位。
“是,有時候我也恨不得披上戰甲,去天蛇宗的深處沖殺一番。
但如今做了中線鎮守,很多事就由不得自己了,我要是消失了,中線就會大亂,哎,不自由啊。
只是這件事,我們該如何向宗門匯報,還是說”
王玉樓搖了搖頭,強調道。
“師兄您是中線鎮守,匯報的事情您做即可,玉樓就不多參與了。”
他指了指安和寧,當著嚴恪義的面指派道。
“就讓他做中線特別功勛堂的執事協理,中線的戰功、功勛認定,由他負責,還望師兄能夠照顧一二。
早日定下獎勵措施,也能激勵前線的修仙者們,提高他們的執行力。”
拿到如此大權,安和寧整個人都是顫抖的,他想要大笑,但又顧忌王玉樓剛死了叔叔,憋得厲害。
到最後,竟是整張臉都漲得通紅。
“和寧必不負玉闕道友所托!”
看著跪在地上的安和寧,王玉樓有些恍惚感。
玉樓必不負榮遠叔所托!
那年他十三歲,和王榮遠清溪坊一別,就再未長久的相處了。
往事經年,此時卻是天人永隔。
少有的,王玉樓沒有控制住自己的心。
一股火焰升起,燃燒,膨脹,在胸腔沉悶的炸開。
無聲,但驚雷般炸醒了王玉樓眼前的迷霧。
野心在生長,他第一次思考,思考如何面對那個人,不,他可能已經不是人了。
然而,王玉樓的面色依然平靜,平靜的離開了。
胸有驚濤,而面如平湖,這也是他的修為。
宣泄都不能宣泄,憤怒都不能憤怒。
要足夠听話,才能活下去。
當王玉樓的修為是練氣時,他在思考自己該如何獲得成為紫府可能。
如今,隨著莽象開戰攪動梧南風雲,隨著莽象證金丹愈發的明牌,王玉樓這位莽象一脈天驕的紫府之機,也就不算什麼大問題了。
一個新的問題擺在了王玉樓的面前。
修仙可以讓他一步步走到不被人視作代價的彼岸,但只要還要跟著莽象混,就永遠要屈居于莽象之下。
要如何超越莽象呢?
王玉樓目前,還看不到方向。
只是,他已經有了一個清晰的目標。
莽象,莽象,或許,當我翻過你這座山時,才算是真正的成道。
——
“要勾起他們的渴望,就必須塑造一些典型的代表。
比如——傳奇的散修通過戰場立功,走上了人生的巔峰,成為了紅燈照內的風雲人物,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讓這樣的故事傳出去,就能起到吸引散修們來前線參戰的效果。”
同行送王玉樓上任的兩位資深築基已經得了職位,顧通明也需要給自己謀職位了。
所以,在隨王玉樓前往南葉國的路上,老顧很主動的提出了一個宣傳計劃。
其實,他的這個計劃很有意思。
編造故事,誘導輿論,糊弄無知的底層散修,這樣的工作,和顧家在情報買賣方面的渠道剛好對得上。
王玉樓自然能看得懂顧通明的路數,老顧的建議,站在紅燈照的利益立場上,是非常好的建議。
只是吧,宗門的利益,和王玉樓的利益,是兩回事。
“這些事,似乎不是我的職權範圍吧?”
王玉樓如今的職位已經夠多夠顯赫了,南葉國、特別功勛堂的事情沒梳理清楚的情況下,王玉樓不願意亂攬別人的權,那樣是會樹敵的。
“哎,玉闕道友此言差矣,您如今貴為紅燈照前線巡查使,自然是能向宗門提議的。
而且,您多個職位加身,也該如嚴恪義一樣,在前線的後方,開座自己的宮院,從而居中調遣。
我看,就開在南葉國,就命名為玉闕宮,您覺得呢?”
老顧很殷勤,在他看來,王玉樓這個逼人雖然不是東西,但分權的時候是真的大方。
如果能把王玉樓的權力擴張些,他老顧也能從王玉樓手中分到更多的權力。
就以安和寧的例子看,老安如今一步登天,拿到了特別功勛堂中線的管理權,屬于從牛馬連跳兩級,走到了大多數紅燈照真傳的前面。
這種地位的變化是不能幫他們成就紫府,甚至都不能幫他們提高修為,但卻能實打實的提升被任命者的影響力。
而影響力,是可以變現的,變現的資源,是可以自由支配的。
王玉樓的權力大了,就需要人代持,老顧代持了,就能權力尋租,尋租成功了,掙來的靈石哪怕他只拿三成,也能把自己的沙比兒子拉上築基。
為宗門服務、為諸位同道服務當然重要,但拉自家兒子一把,也很重要。
修仙者嘛,不是仙,各有各的小算盤,很正常。
“玉闕宮就算了,闕本就有宮的意思,就要玉闕吧,也好在上傳下達的過程中,讓人更清楚命令是我發出去的。
只是,如何說服南葉真人,我還沒有計劃,難啊。”
王玉樓搖了搖頭,用南葉國的艱難,避開了顧通明的建議。
南葉國的情況,確實難辦。
很多事,不是他站在那里說一句‘我是莽小將’就能搞定的。
南葉國地處兩宗交界處,和天蛇宗有利益往來,不入局,本身就是人家的利益所在。
真把南葉國、南葉軻逼入了天蛇宗,祖師說不定就會第一個拿王玉樓開刀。
他在滴水洞內拿莽象裝逼有用,是因為當時牽扯的利益層級不夠高。
在西海,莽象的名頭就不是那麼好用了。
後來西海大清洗,也是莽象聯手青蕊搞得,大部分神光的門徒,都是夢白帶人宰的,和王玉樓無關。
回了宗後,易走日更是直接跳出來硬攪,差點攪黃了王玉樓的大計。
天蛇宗、紅燈照是仙盟中的地方實力派,南葉國則是紅燈照內的地方實力派,南葉國不願意出大力幫紅燈照填線也正常。
“南葉家不願意派自家的嫡系出來,那就讓南葉國中的散修去唄,總歸您只要把人送到前線,任務也就完成了。
等到南葉國的散修死的差不多了,紅燈照內的情況也估計類似,那時候事情怎麼辦,就不是您能考慮的了。”顧通明也不怕生兒子沒屁眼,當即給出了個頂喪良心的建議。
豪紳的捐收不動,就先收窮鬼的!
壓力轉移,莽象壓南葉國,南葉家壓南葉國中的底層修士,合理,但極度無情。
不過,顧通明的建議還是有用的,他至少幫王玉樓排除了一個錯誤的解決問題的方向。
“照你這麼談,南葉八十三會說南葉國的散修實力弱,上了戰場也沒用,退一步、退兩步、退三步,你能退,我不能退。
祖師把任務交給了我,我王玉樓就是死,也要把任務給辦好了!”
麻木的閉上眼楮,王玉樓斬釘截鐵的向如今正身處西海深處再深處的莽象表態道。
他不知道莽象在西海,但他依然必須把獻忠當做日常,全力的表現。
有時候,王玉樓會認為自己活的像個笑話。
但有時候,他又會堅定的認為,這其實也是修行。
修不了大忍耐,怎麼可能走過那刀山火海般的攀登之路呢?
不可能的。
“您是說?”顧通明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听懂了王玉樓的意思。
王玉樓抬起胳膊,看著如玉般漂亮的手,平靜的開口道。
“嗯,我畢竟是宗門任命的南葉國國主協理,如果南葉八十三實在不願派人,我就親自抓。”
在西海時,他不願意手染鮮血,可依然手染鮮血了。
他的手,不屬于他,他也不完全屬于自己,他是莽象的門徒。
王榮遠之死,提醒了王玉樓。
祖師的恩情,是要還的,王氏的當家人,目前有三個,王景怡、王顯茂、王玉樓。
他們三人,每一個都不能退,退了,連累的不止是自己,還有王氏的幾萬族人(連帶王氏凡族之人)。
被冷落、邊緣化、實力衰退、守護不住利益、被群狼撕咬,這不是危言聳听。
“這能談的話,最好還是談一談。”
顧通明有些無言以對,他沒想到,王玉樓最後選了個最無腦、最簡單、最呆逼的做法。
——
南葉國。
繁華的都城中央,矗立著一片恢弘的宮殿群。
宮殿不是凡宮,而是仙宮,仙宮之中,更是有諸多修仙者守護。
騎著黑龍馬落在仙宮的正中央,王玉樓沒有在意南葉國修士那充滿敵意的眼神,他身上的萬夜永明法衣,就是最好的通行證。
至于敵意,就更不用在意了。
王玉樓就像一個死神,走進了南葉國這家的家門,南葉國的修士,怎能不敵視他呢?
大妖黑龍馬,在眾多修仙者的敵意中,甚至感到了一絲久違的戰意。
它昂首闊步,甚至還故意流露出了大妖的妖氣,嚇了南葉國修士們一大跳——他們還以為王玉樓是想動手呢。
“你就是玉樓吧?”
南葉八十三終于坐不住了,王玉樓實在不把自己當外人,拉著十幾名築基就在南葉國的仙王宮中散步,搞得他好像才是此地的主人似得。
看著天空中,凌空而立,衣袂飄飄,面如晨星,風姿非凡的南葉八十三,王玉樓一句話都沒說。
“嗤~”
黑龍馬打了個響鼻,似乎是在表達自己的無所畏懼。
“玉闕道友來此,是想和國主談一談往前線派人助陣的事情,哈哈哈哈。”
顧通明終于看懂了王玉樓的意思,他這時才意識到,自己這輩子應該是沒什麼機會開紫府了。
三十多歲的小登啊,他怎麼敢的?
“玉闕.道友?”
南葉八十三玩味的重復著這一稱呼,心中確是警惕了起來。
這王玉樓,怕不是個沙比?
其實,眾多紅燈照同門,對王玉樓的稱呼是極其有意思的。
第一個喊玉闕的人,已經不知道是誰了。
但大部分比王玉樓修為高的人,都會默契的喊王玉樓玉闕道友,而不是玉闕師弟、玉樓師弟——尤園喊了一聲,差點自己把自己嚇死。
這種稱謂,體現了充分的尊重,屬于極聰明的叫法。
其實,這也是王玉樓有意塑造的局面,人的名,樹的影。
樹高了,影子也高,人的名望高了,地位也高,都是一樣的理。
“國主,我們南葉國需要派三百名練氣、二十名築基入前線,這是祖師的意思。”
王玉樓 睨的騎在雄健的黑龍馬上,說話的聲音明明不大,但卻起到了全場皆默的威懾力。
三百名練氣,二十名築基,差不多一次性抽調了南葉國三分之一的核心人手(練氣必定是中高階的)。
如此規模的征調,哪怕在兩宗大戰的時間節點,也顯得過于可怕了。
這麼說吧,征調兩次,南葉國就完了——人心會散。
跟著南葉國混,是為了修仙而來,如果刮的太狠,南葉國的修士是會跑路的。
曾經的妙峰山,就是個例子。
老李開紫府前,反復壓榨妙峰山,蚊子腿都要刮兩遍,刮的妙峰山練氣修士被迫出來做劫修,還有個劫到了王榮遠頭上。
在敲骨吸髓的搜刮下,妙峰山的練氣弟子大量離宗而去,結果谷神宗開戰後,一路打到了妙峰山山門前。
“不可能,太多了,最多五十人,四十九名練氣,一名築基!”
南葉八十三高聲回答,他的聲音極大,瞬間傳遍了仙王宮內外。
他的強硬,讓南葉國仙王宮內外的眾多修仙者懸著的心稍稍穩了些。
如果有的選,沒人願意上前線——會死的!
“南葉八十三,仙尊法旨,你也想討價還價?”
王玉樓玩的就是極限施壓,怎麼可能輕易的松口,他直接搬出了莽象。
大戰是莽象掀起的,王玉樓來南葉國拉人,是給莽象辦事,用莽象的名號,沒什麼大問題。
南葉八十三沉默片刻,他也怕。
南葉軻終究是沒有開口,沒等來老祖命令的南葉國主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王玉樓,道。
“法旨何在?”
總不能你王玉樓說是仙尊法旨,那就是仙尊法旨吧?
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如果事情可以這麼簡單的辦,那王玉樓一張口就是金科玉律了,其他人還怎麼活?
扯淡!
王玉樓控制著黑龍馬飛到半空,俯視著南葉國國都,催動法力威脅道。
“南葉國長期和天蛇宗往來,如今兩宗大戰開始,卻一個人都不願意往前線派。
你們的心思,仙尊明白,我這次來拉人,就是你們最後的機會。
要麼紅燈照,要麼天蛇宗,沒有站在中間騎牆的空間。
如果南葉國有不臣之心,舉國上下,皆會在紅燭火中燒為灰燼。”
听著王玉樓放的狠話,南葉八十三瞠目結舌。
他完全不理解,不理解事情怎麼就到了這一步。
三句話,你就爆了,不合適吧?
不是應該談一談,拉扯一下,然後你我找個妥協的尺度麼?
至于這麼玩命嗎?
你這麼威脅,萬一我們真的叛了紅燈照,你不就死定了嗎?
王玉樓當然可能會死,但他根本沒什麼退路。
要麼辦好,要麼辦砸。
仙尊手下不缺天才,仙尊用人,只用最有能力、最能為其榨取利益的。
可仙尊真正願意給手下的稀缺性獎勵,又必然的少的可憐。
這種競爭機制下,不夠好,就等于失敗。
“王玉樓,你什麼意思?”南葉八十三氣急的問道。
還能是什麼意思,賭命唄,顧通明心中暗道,就連他看向王玉樓的眼神,也第一次多了些敬畏。
王玉闕這波,既是逼著別人服軟,也把自己逼入了死胡同。
如果南葉軻不認,王玉樓這番表演,會讓他徹底失去在南葉國助戰紅燈照談判上的主動權。
極限施壓很好用,但那根平衡的弦崩斷後,代價會很大。
威脅對手我要殺了你,和真刀真槍的搏殺,是兩回事。
王玉樓的眼中盡是冷意,他陰冷的開口道。
“要麼服從,要麼死亡,南葉軻前輩,您也想你命由你不由天嗎?”
那在胸中蕩漾的,無處傾瀉的怒火,終究是泄了出來。
泄到了南葉國頭上,泄到了南葉軻頭上。
我不能喊‘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要忍耐,我要裝孫子。
你南葉軻憑什麼站在中間騎牆?
你配嗎?
你南葉軻憑什麼裝逍遙?
怎麼,你命由你不由天?
極限施壓到了這一步,南葉軻終究是繃不住了。
仙王宮的半空之上,出現了道漆黑而又幽深的天地之門,南葉國的立國之主,南葉軻,從中露出了身形。
這位紫府大修士看起來約莫四五十歲,一身素色的紫衣,滿頭的華發被簡單的束在身後,一副山中清修客的扮相。
“老祖!”
“國主!”
“仙王!”
南葉國的修仙者們見這位傳說中的存在現身,紛紛跪下參拜。
听到仙王的名字,王玉樓福至心靈,當即開口質問道。
“南葉軻前輩,仙盟的金丹,被尊稱為仙尊。
您卻自封仙王,怎麼,您想做仙尊中的王者?
您真的想我命由我不由天?”
極限施壓到了這一步,王玉樓是真不能退了。
退,就是前功盡棄!
至于南葉軻和莽象的關系交惡,會不會給莽象帶去麻煩
王玉樓不太擔心,如果祖師連南葉軻都擺不平,他還證什麼金丹?
而且,逼南葉國助戰,也是極其重要的,南葉國畢竟是紅燈照的附庸,它長期作壁上觀,宗門內的其他紫府門庭,是不是會有異心?
滴水洞听調不听宣,但人家是多名紫府、仙尊坐鎮的宗門,南葉國能和滴水洞比?
見王玉樓敢如此對待紫府大修,黑龍馬的身子在顫抖,它第一次興起了回西海的心思。
仙盟內的修仙者,都是這麼互相撕咬的嗎?
太狠了啊!
你王玉樓一個區區築基,憑什麼敢當著紫府大修士的面羞辱人家?
其實,情況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王玉樓如今是莽象一脈台前的核心台柱子,他是必須為莽象一脈的利益而沖鋒的。
祖師為什麼開戰,王玉樓不懂。
但開戰了,就不能輸,這點他懂。
輸了,莽象成道的路,要受巨大打擊,王氏跟著也會受影響。
以莽象掀起的巨浪看,萬一莽象這艘巨輪傾覆,王氏甚至有可能會滅族!
巨大利益牽扯就在這里,王玉樓怎敢不用命?
從香竹坊、到中線鎮守關、到南葉國,王玉樓一路行來,都是在為紅燈照的戰事而努力。
懸篆為他安排了這麼多築基輔助,恐怕也是期待王玉樓能發揮一定的作用的。
極限施壓,就是王玉樓在權衡諸多策略後,選的最有機會得到最大化收益的策略。
風險當然有,但不冒險、一味的求穩,最後只能吃慶功宴上的殘羹冷炙,甚至等不到吃慶功宴那天。
听到王玉樓在老祖出來後,依然選擇羞辱老祖,南葉八十三直接傳音請示道。
‘老祖,此子欺人太甚,小八十三替您去殺了他,後果我自己承擔!’
紫府強,南葉軻碾死一個王玉樓,就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然而,紫府出手,影響太大太大,王玉樓身上背著那麼多職位來前線,說明他為莽象的關鍵棋子。
這樣的棋子,哪怕南葉軻有理由,也不敢輕易的處置。
別的不提,莽象殺上天蛇宗的事情,南葉軻是清楚的,他太懂莽象的強了。
‘蠢不可及,他只要還在前線,就有機會,讓天蛇宗的人殺他即可。’
暗中布置了除掉王玉樓的任務後,南葉軻才沉著的開口,他的語氣中不帶什麼感情,有的只是閱盡世間一切事後的平靜。
“王玉樓,我知道你,我也了解莽象。
你的話,我就當是你年少無知,亂說的。
南葉國作為紅燈照的附庸,當然該派人參加兩宗大戰,支持宗門。
不過三百練氣、二十築基太多了。
派二百練氣、二十築基,如何?”
南葉軻完全沒理會王玉樓扣的帽子,他以前也沒少給別人扣帽子,他非常懂王玉樓這種充滿野心、玩命沖鋒的小登在想什麼。
所以,南葉軻直接給出了自己的條件。
年少無知什麼的,王玉樓權當是狗屁,重點是,極限施壓策略終于起了效果。
顧通明給的往下搜刮散修的策略,就是狗屁,面對南葉國這種宗門內的地頭蛇,妥協只會顯得懦弱。
“真人,南葉國不缺練氣,這樣吧,再加派一百名散修練氣,散修即可。”
南葉軻看了王玉樓好大一會兒,可王玉樓依然淡定的厲害,要不是黑龍馬的尿已經撒完了,恐怕王玉樓的氣魄還能更非凡。
終于,南葉軻收回了看向王玉樓的視線,又鑽回了自己的洞天,只留一句話在仙王宮上飄蕩。
“好!”
這位南葉國的創立者終究是怕了。
老周已死、神光俯首、天蛇谷開屠、兩宗大戰。
莽象還沒成金丹,已經攪得梧南西北角這一片雞犬不寧。
若是莽象真成就了金丹,今日南葉國不助戰,未來就可能會被拉清單。
南葉軻無所謂南葉國中的弟子、族人會不會死,他怕的是,自己也被莽象拉清單.
加入天蛇宗當然是個選項,可入了天蛇宗,南葉國就瞬間成為前線的焦點了,還不如直接派人為紅燈照助戰呢。
為什麼王玉樓敢用極限施壓?
因為,此策略確實有很大概率能順利。
面對莽象派的極限施壓,南葉國要麼入天蛇宗成為大戰前線的耗材,要麼派人助戰紅燈照。
其實很好選,不是嗎?
當然,王玉樓不會把逼服南葉軻的功勞算在自己頭上。
極限施壓能成,是因為莽象夠厲害,而不是王玉樓夠厲害,這點,王玉樓極其清楚。
想到這里,王玉樓的心中又有了一層陰霾。
他總不可能永遠給莽象做狗。
可祖師這座山,又該如何翻越呢?
難難難,豈止是難
不過這種事太遠太遠,王玉樓不會被這種遙遠的恐懼影響,他看向南葉八十三,道。
“國主,我現在也是南葉國國主協理,能否為我在仙王宮中安排一處宮院?”
顧通明的建議中,有一個說的很對。
王玉樓如今背著的責任很重,需要建立個以自己為中心的小系統,從而協調相關的事宜。
中線是嚴恪義的地盤,不合適。
南葉國地處兩宗大戰的南線北段,既能輻射中線,又能得到景怡老祖的臂助,是個好選擇。
“不巧,仙王宮住滿了,這樣吧,我派人為你在城外修一座新宮,如何?”
南葉八十三怎麼可能把王玉樓這種逼人放在身邊,他當即擋了回去,不過也很給面子的出了個備選方案。
住城外,這樣,萬一有天蛇宗修士流竄過來把王玉樓宰了,南葉國也好向紅燈照交代。
這,就是王玉樓參與如此利益博弈的代價。
越是利益重大的博弈,其溢出的風險就越致命,從這一點看,懸篆確實對王玉樓不錯,他的很多建議,都是實打實的站在為王玉樓好的角度考量的。
“可以,通明,我還要去南線鎮守關拜見靈修師兄,你留在南葉國,負責幫國主選拔派往前線的修士。”
顧通明沒想到,自己最後只接到一個如此的活,他心里苦的緊,但只能恭敬的領命。
王玉樓又看向南葉八十三,道。
“國主,還望早日把南葉國的助戰修士送與前線,天蛇宗在中線全線進攻,中線損失不小啊。”
打得好,最好把你們這些紅燈照嫡脈都殺干淨了才好!
“知道了。”
南葉八十三一臉公事公辦的樣子,完全不給王玉樓面子。
王玉樓也不在意,騎著黑龍馬就向南線鎮守關而去。
——
會見皮靈修,無非也是特別功勛堂的事情,很快就結束了。
不過,王玉樓來此,主要是為了見景怡老祖。
當初西海一別,已經過去了兩年多。
那時,在莽象的安排下,王玉樓于艱難中心懷希望。
如今,情況已經完全不同,昔日的危機,成就了王玉樓西海新一代傳奇的崛起之路。
但是吧,景怡老祖還是那個景怡老祖,在老祖面前,王玉樓永遠不敢喊她師姐。
“你不該那麼莽撞!”
听完王玉樓的講述,景怡老祖憂心忡忡的道。
“我理解你的想法,可那些東西都遠的厲害,等我成就紫府,你再怎麼折騰,我都能護一護你。”
王玉樓頓時察覺到了關鍵,他眉頭一動,問道。
“說起來,我在前線走了一圈,唯獨沒真上過前線,老祖,不知道您能否帶我過去看看?”
“你去前線干什麼,那里危.”
景怡老祖屬于面冷心熱的性子,所以對王玉樓的要求很不以為然,不過她說到一半,注意到了王玉樓的手。
王氏的密令手指動作,意思是情況不對。
雖然沒有察覺出什麼不對,但景怡老祖依然決定相信王玉樓。
她話鋒一轉,道。
“那里危險,按理說不該讓你去,但你現在也築基了,去長長見識也不錯。”
白骨露于野不至于,千里無雞鳴更不至于,前線听起來恐怖,但也沒那麼恐怖。
修仙者的戰爭不是凡人的戰爭,沒有成千上萬的大軍列陣沖殺的情況,一方面是數量少,另一方面是梧南長期沒有大戰了。
總之,前線一片春和景明的春日景色,但王玉樓卻指著林中的樹木,和景怡老祖介紹了起來。
“我最近看了本介紹樹木的典籍,學了不少東西。
看,這片林子就不是什麼好林子,古樹多。
古樹多,不是好事,它們幾千幾萬年的活著,樹枝擋住了陽光,根須榨干了養分。
以至于後面的新樹想要生長,就變得極難。”
王景怡若有所思的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只等王玉樓繼續。
“不過,想要長大,還是有方法的。
第一種,看,這棵樹運氣好,旁邊的古樹被雷劈死了,天地偏愛它,它有了陽光。
第二種,那棵
第七種,則是種生長最緩慢的樹,這種樹才被發現沒多少年,它們想要長大,需將五行之精要累于一體,整個過程長得厲害,唯一的好處是,長大後很難衰老。”
以樹喻法,王玉樓講的那叫一個搜腸刮肚,窮盡全力,只為講明白其中的差異。
把七種紫府法門講了一遍,王玉樓才看向老祖,問道。
“老祖,你喜歡哪種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