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考題去年也有提及吧?”張瑞在殿外,與洪烈一起討論著這最新的考題。
“上一屆只是有所涉及,並未全面以此為主題。”洪烈淡淡道︰“北方局面如今極為復雜,極少有帝王願意公開討論,上一次公開拿來當考題的還是九年前,如今陛下重提此事,應該也是對北方局面要有所動作了。”
“這樣呀”張瑞看著試卷,好奇道︰“大統領怎麼看?”
洪烈聞言看了一眼遠處還在殿內巡查的陛下和太子,壓低聲音道︰“你這問題問我可算問錯人了,俺不屬于任何一派系的。”
“這不就更加公正嗎?”張瑞笑道。
洪烈聞言咧嘴笑道︰“你倒是會說話。”
隨即想了想道︰“陛下當年是靠著尉遲家全力支持,才得了第一筆戰功脫穎而出,在上位之初,除了術士世家外,很多軍武世家也幫了一手,唯獨想要打壓陛下的便是江湖門派的勢力,畢竟當年太子出事後,三皇子殿下和五皇子殿兩位熱門人選,都主張大力支持北方門派的。”
“老實說,江湖門派出身的子弟,的確比大多勛爵世家的要優秀。”洪烈摸著下巴道。
張瑞點頭,對于這一點他雖然了解不多,但卻大略是認同的,勛爵世家爵位世襲罔替,最容易滋生吃老本的紈褲子弟,而江湖門派在北方想要佔據資源,就得努力拼搏,不僅要在天下大比中取得名次,到了地方後,因為被各方排擠,又得挑選門派內最得力的師兄弟幫襯,反而都是一些廝殺過來的精英。
而且經過千年演變,大多江湖門派尤其是北方的門派,都對戰場的事無比熟悉,能上位的子弟除了個人武力,戰場上的能耐也都不差,時間一長,自然而然就把勛貴世家比下去了。
“但隱患也的確存在。”張瑞笑道︰“世家子弟雖然容易滋生腐朽,但立場是不會變的,都是死保皇家,只要大晉王朝依舊在,他們才能世世代代吃著自己爵位的飯,江湖門派為了自家門派的發展,可不一定會與王朝同心。”
“張大人在北方執政三年,看樣子對北方局勢懂得挺多嘛。”洪烈笑道。
張瑞笑了笑沒說話,心中則是有些尷尬,自己那被替代幾年,捅婁子倒是一等一的,對局勢分析那就純屬扯淡了,听自己二弟說,自己在北地富春縣那幾年,都是吊兒郎當的,最喜歡干的事就是勾欄听曲。
“說正事”洪烈低聲道︰“你昨日說起的那三人,我已報備陛下,陛下有所警覺,應該不會有問題,但你也要隨時注意,一旦那人露出馬腳,你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您放心。”張瑞點頭笑道。
但心中卻有些疑惑,昨日他們分析嫌疑最大的那位皇親︰朱亮此時看起來最為老實,滿頭大汗的答著試卷,本就有些肥胖的他,大冬天的汗如雨下,時不時用衣袖擦拭,衣袖都濕了大半。
剛才自己主動過去遞了一條手巾,對方居然都沒察覺,所有精力都在那考題之上。
他也看了一下對方答題的思路,相當保守,都是在肯定勛貴的立場,北方軍事支出應該加大,但更應該加強對勛貴的支持,並列舉出了支持勛貴的多種好處,而且都是以尉遲家為主,顯然在討好了勛貴以後還在討好皇帝,畢竟尉遲家和陛下的親密程度,世人皆知。
而且從立場來看,他皇室出身,注定了不會得到術士世家的支持,而江湖門派也都不會與他有人糾扯,他娶得妻子便是一侯爵世家的嫡女,屁股很歪得很合理。
怎麼看也不像一個被暗中培養,要來謀害皇帝的狠人。
想到此張瑞暗中也警惕起來,也許.事情並不像自己想得那麼簡單。
而且此時考試時間過半,對方一點動靜沒有,難道是自己想錯了?或許那怪物根本就沒有跟著這群考生混進宮里?
“父皇您看。”太子壓低聲音笑道。
皇帝在一旁微微點頭,齊家這孩子的確不一般,他最大的依賴應該是術士世家,立場按道理也應該是文官一派,哪怕是為了討好自己,也應該選擇勛貴一脈,但他卻不一樣,文章里,處處寫了加強門派援助會對北方局勢造成如何深遠的影響。
此時專注文章的齊軒完全沒注意身後的兩位大人物,而是一直想著文章的思路。
北方議題在書院讀書的時候,每隔一段時間山長都會拿出來討論,而山長屁股偏向文官集體,凡是支持另外兩派的都會遭到嚴厲訓斥,導致很多學生包括自己,都只能迎合山長。
如今這一次,他卻打算任性一波,寫出自己真正的政見。
前兩次考核他都拿了頭名,只要文章不被一次性按死,自己最低也是一個二甲,對母親也算有個交代了。
關于北方,他歷來都覺得,想要打破僵局,有所進展,必須是支持江湖門派的。
太祖設置武牧,其初衷就是為了籠絡天下武夫制衡術士,當初搬遷北方的門派得到優惠,也是太祖刻意為之,既能讓門派在北方腹地遠離術士世家鉗制進行發展,又能抵抗北邊蠻夷兵禍,可謂一舉兩得。
而之後的子孫後代卻無太祖雄才偉略,被一群文官嚇唬兩句,便開始忌憚北方門派了。
可也不想想,遠在北境的門派都覺得危險,近在咫尺的那些術士世家就不危險了?
歷朝歷代,造反推翻王朝的,哪一次又和江湖門派有關?又有幾次是靠著軍武世家?哪一次不是術士世家推動的?
重用門派是國策,天下大比和武牧的規則,讓門派之間互相競爭淘汰,產出的新鮮血液絕對才是強國之兵,只有北方安定,糧食充足,社稷才不至于有大的動亂,這是大晉千年不亂的根本。
這一點上,齊軒不信各大書院的山長會不清楚,可屁股已經歪了的他們哪里真正關心過這個國家社稷?
齊軒不想回齊家,也不想投靠任何派系,他想做的,是將自己所學,真正的用來實現自己的抱負。
“不錯.”皇帝眼中滿是贊賞。
齊家那樣一群廢水後代里,居然還能出一塊這種良玉,當真難得。
現在這個烏煙瘴氣的朝堂,願意真為社稷江山著想的人太少了。
“父皇,那便是安啟軒了。”太子指了指不遠處一個黑衣公子。
皇帝點了點頭,安家這幾代人和齊家相反,優秀子弟輩出,一個比一個得力,上一個安陸生已經是難得的天才,這一個更是不得了,只有少數人知道,這位安家神童,是比沈家那一位,更早成為一品術士的存在!
十七歲的一品術士,放在整個大晉歷史里,也是頭一個,當真是天縱奇才。
自己重用安家,一個是為了平衡朝局,一個也是因為安家的確足夠得力,想要抵抗京城那些老世家,若自身不硬,光靠政策扶持是沒用的。
“過去看看吧。”皇帝淡淡道。
太子聞言稍稍有所遲疑。
洪烈昨天報備的三個嫌疑人,他也是知道的,安啟軒就是其中之一。
皇帝搖頭,直接帶頭走了過去。
太子見狀也反應過來,緊隨其後。
安家這般被重用,若都要謀反,那這天下就沒有可用之人了,自己還真是反應慢,也不知父皇會不會對自己剛才的猶豫有所失望。
畢竟現在的自己,在尉遲家都疏遠自己後,絕對支持他的只有父皇了。
遠處,看著皇帝靠近安啟軒時,張瑞眉頭莫名一皺,旁邊的洪烈也站了起來。
雖然推理過後,三個人中,安啟軒的嫌疑最小,但不代表完全不會,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陛下這舉動,還是不謹慎了些。
此時皇帝似乎完全沒在意這些,而是看向了安啟軒的答卷。
答卷上,也是洋洋灑灑數千字,仔細一看其理論竟與齊軒推崇的差不了多少,都是贊成繼續大力支持北方江湖門派的策論,頓時讓太子都是一陣詫異。
以魏家為首的新貴的確願意與武夫聯合,但都是與勛貴聯合,可沒與江湖門派有什麼勾連,齊家那一位從小在野,對齊家心有怨恨,不願站在齊家的立場,還說得過去。
這安啟軒可是正兒八經的術士家族出身,居然也這麼寫?
“有意思.”皇帝突然笑著開口︰“你的理論,你父親知道嗎?”
“回陛下”安啟軒放下筆,看向皇帝︰“父親大人自然是知道的。”
太子一愣,這位傳說中的才子,眉清目秀,語氣平和,面對自己和父皇的出現,沒有一點意外,眼神里也沒有一點敬畏。
這家伙.不對勁!
“洪烈!!”
遠處,張瑞瞳孔一縮,臉上也是無比詫異,直接道︰“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