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鎮的早市很熱鬧。
賣油條、炸糖餅的；下面條、煮餛飩的；煎鍋貼、炕燒餅的……
價格僅為市區的三分之一，味道厚實，煙火氣濃郁。
唐燁買了五個鍋貼，跟老板娘要了一份餛飩，撒上辣椒面，點上幾滴老醋，吃得渾身冒汗。
老板娘忙里偷閑時，以埋汰老公的方式與一桌已婚女人拌嘴逗樂。
“唉，看你最近氣色不錯，日子滋潤的唷。”
“別提了，我老公像是收水費的，一個月抄一次水表。”
“一個月一次？已經不錯了。我那口子像是送報紙的，看到信箱，隨便一塞就完事了。”說話的中年女人嗓門不小，惹得其他桌的人紛紛望去。
“那你還挺好，我老公像是送牛奶的，每天放在門口就走了。”
店內幾桌都是哄然大笑。
被撲面而來的市井氣息感染，唐燁也是忍俊不已。
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唐燁接通，“許書記，您好。”
“上班後來我辦公室的坐一坐，跟你聊點事兒。”
“好的，半小時到！”
唐燁猜測跟昨晚許杰的事情有關。
書記辦公室，書櫥內整齊列著匣裝四書五經。
許易平主動給唐燁泡了一杯茶，“昨晚鬧了點誤會。”
唐燁忽略許易平投來的求和目光。
為官者喜怒不形于色那是基本功，就算是一肚子稻草，也得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面孔。
接過茶杯，放在茶幾上……
“書記，我打算上班後立即跟您匯報這件事呢。許杰是鎮上的明星企業家，連續幾年被評為先進，涉嫌侮辱婦女……這種事情傳出去，對我鎮營商環境會造成極為惡劣的影響！”
唐燁采取先發制人、上綱上線的策略，將事情的嚴重性與政府形象綁定、鎖死。
許易平慢條斯理地拿了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我對許杰很了解，本性不壞，跟媳婦感情不好，一直在鬧離婚。他追求顧文琴的方式欠考慮！應該離婚了，再跟人家表白嘛。”
強女干能被扯成表白？
還真瞎幾把扯！
唐燁對許杰極為厭惡，但剛來平湖鎮，便與許易平針鋒相對，不利于後期開展工作，所以不能將場面弄得太難看。
此外，換個思路，亦可將許杰當成後期引爆炸彈的雷管……
“許書記，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許杰的事情，可以不深究，但他得給顧文琴賠禮道歉。
另外，我建議，將他行政拘留幾天，不然犯錯成本太低，他不會深刻反省，而且難以服眾。”
許易平選擇忍一時風平浪靜，還因打听到了唐燁的底細。
唐燁工作一年，便被破格提拔為副科級干部，救過原市委副書記洪瑞林，有機會擔任市委書記秘書，卻選擇掛職……
“按照你說的辦！”
許易平將半截煙捻在煙灰缸里。
佷子這幾年翅膀硬了。
有時會不听話，是該小懲以戒！
鎮黨組會議上，班子成員研究、討論了唐燁提出的經濟改革建議。
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將“服裝產業轉型升級”作為首要之事。
許易平的態度讓人困惑︰“全力支持唐燁！”
唐燁心知肚明，許易平是在主動釋放善意。
得益于，他在許杰的事情上沒有糾纏不休，點到即止；
許易平暫時不想跟唐燁將關系搞僵——唐燁不像個軟柿子。
任何地方都是如此，你表現得太過軟弱，只會被人恣意欺辱。
但你表現出一定的韌性，別人反而敬你三分。
……
派出所。
許杰一宿沒睡，直到天亮，還沒有人來撈自己，難免心慌。
不過，他沒有太過擔心，更離譜的事情自己也干過。
門口有動靜，萬明大步流星地走進來。
許杰喜出望外，眼神滿期待，“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萬明朝許杰搖頭苦笑。
“我巴不得讓你現在就離開，但剛接到許書記的電話，你得再待幾天，還得罰點款！”
許杰心里咯 了一下。
“錢無所謂！幾天啊？”
萬明眯著眼楮，咂吧了一下嘴，嘆氣，“七天！允許探視。你給家里打個電話，讓他們送點日常用品過來吧！”
許杰咬牙切齒，憤怒拍桌，“有沒有搞錯？”
萬明皺眉，將一疊信紙甩在桌上，語氣變冷，“按照上面的指示，你還得給受害人寫一封道歉信！”
言畢，萬明負手離開，出門之後，門沒關嚴實。
許杰無措地坐在位置上，因為太憋屈，薅起了自己的頭發。
萬明從門縫里看到這一幕，解氣不少。
誰能料到許杰這條地頭蛇也有陰溝翻船的一天呢？
許杰被拘留，很快傳為街頭巷尾茶余飯後的談資。
“啥？二驢子進去了？為啥啊？”
“還不是褲襠里的那點破事？他在樺樹林想強女干顧文琴，被新來的副鎮長撞見了！”
“顧文琴是個好女人，性子剛烈！換做其他人，早被二驢子得手了。”
“唐鎮長什麼來頭，敢動二驢子？”
“管他啥來頭！結果大快人心啊！”
……
平湖鎮的金都飯店，以河鮮聞名，尤其是河豚燒秧草這道菜一絕。
顧文琴答謝唐燁，在金都飯店定了個包間。
在派出所拿道歉信時，嘗試邀請萬明。
萬明痛快答應，欣然應約。
唐燁推開包廂的門。
顧文琴輕盈起身。
她身穿淺黃色吊帶裙，腳踩高跟涼鞋，披著紗肩，眉彎如月，睫毛如簾，眸光清亮，宛如秋夜下的湖面深邃明澈，十分減齡，乍一看，還以為是女大學生。
唐燁坐下，拱手致歉，“不好意思，遲到了。”
萬明笑著說，“唐鎮長事務繁忙，能夠理解。”
唐燁拿起七錢酒杯，主動道，“我自罰三杯！”
三杯酒入腹，胃里如沸水翻滾，火辣辣的。
萬明別有深意的一笑︰“沒想到唐鎮長這麼豪爽，文質彬彬的模樣太有欺騙性了。”
顧文琴趕緊給唐燁夾了兩片鹵牛肉，關心道，“空腹喝酒容易醉，先吃點東西。”
萬明笑著說，“對，先吃幾口，不然我勝之不武。”
與萬明這類人相處，得走掏心掏肺的路線。
“我在老干部局工作的時候，有個公安退下來的老局長跟我說過，與公安同志吃飯，必須要當成弟兄處，喝酒不能藏著掖著。我雖然酒量沒練出來，但今天舍命陪君子。我敬你一杯！”
萬明哈哈大笑，與唐燁踫杯，一飲而盡！
“痛快！不知道這位老局長叫什麼？”
唐燁放下酒杯，神秘一笑，“我說出來，你肯定認識——漢州狄仁杰。”
萬明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眼楮一亮，“古局長是我的老領導啊！我在市局刑偵隊待過幾年，後來調到平湖鎮，古局長也退休了。他的酒量和破案的本事齊名！”
唐燁端起酒杯，好听話把萬所長架起，“強將手下無弱兵，萬所肯定也特能喝。”
顧文琴也端起了酒杯。
唐燁從她手中拿下酒杯。
“你有傷，就別喝了。”
萬明暗忖唐鎮長也是個多情種子，竟然玩起憐香惜玉那一套。
他擼起袖子，拍了一下桌子，“顧老板別摻和，今天我和唐鎮長必須分出個勝負！”
唐燁笑著說，“晚點還要麻煩你負責把老萬安全送回家。”
萬明開懷大笑，與顧文琴說，“我不用你管，你照顧好唐鎮長！”
觥籌交錯，你來我往，不知不覺，萬明跟唐燁說起過往，“唐鎮長，在你身上看到了當初的自己，為你的正義感干杯。”
“我是瞎貓踫死耗子了。”唐燁恭維道。
萬明突然面色一沉，嘆氣，“我跟你一樣，是被發配過來的。以前在市局負責掃黑，結果發現一個街道派出所的所長竟養了四個馬仔，一個負責開賭場，一個負責帶盜竊團伙，一個負責組織賣淫，一個負責酒吧夜店，每天給他上供，他拿大頭，我收集證據，實名舉報，將那個敗類送進去，但後面就被安排到了平湖鎮。”
“同是天涯淪落人！”
唐燁邊听邊點頭，對這個看似圓滑，骨子里耿直的漢子多了敬佩。
“憑你的本事，在平湖鎮屈才了，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哈哈，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來，咱倆酒的進度慢了一點，我敬你！”
一個小時後。
唐燁微醺。
萬明被兩個同事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