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檸給夏桉的準備的午飯有葷菜,兩顆紅燒丸子。
剛剛冷不丁樂檸問他有多少錢時,他剛把半顆丸子嚼碎,隨即看了一眼電話,就陷入沉默,眼楮微眯。
這種突然的沉默就像一個被抽離空氣的真空瓶子,壓得小樂檸有些窒息,這時的她還不懂這就是夏桉身上的基礎氣質,基礎氣場。
她有些難過,也有些奇怪,她記得念初中高中時,夏桉一生氣就很嚇人,會紅著眼楮動手打人,但暑假到現在,他似乎很少生氣了,唯獨一次動手是對欺負自己的胡寧。
抿抿嘴,樂檸說︰“生氣啦?我就是好奇,不打听了。”
她說完,夏桉緩過神來,吭哧一樂,放下飯盒捏了捏樂檸的臉蛋,笑道︰“我就是突然想點事,和別的有啥關系?來,你看。”
他擦擦嘴,把手機拿給樂檸看。
一是白楠的短信,夏桉說︰“這個是我陣子在外面弄了個小工作室,招的員工,她今天剛剛幫我把賬戶開好。”
二是他自己的賬戶,樂檸打眼一掃,沒數過來多少位,定楮再看,才看明白是一千一百萬有余。
瞪大了小嘴,樂檸驚嚇大過驚喜,看著夏桉,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麼說吧,她年紀雖然不大,但早慧,從小她就知道自己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但條件也不止小康。
從初中有了零錢開始,她基本都攢下來了,除了偶爾貼補那時候的意中人,送他東西,沒怎麼亂過。多年下來,攢了三萬多塊的私房錢。
她非常清楚這在身邊同齡人里,就非常厲害了,說句小富婆不為過。
上千萬…
爸爸在省城是副局級,雖然是文聯的清湯衙門,可福利待遇不算低。
加上媽媽自己經商,樂檸哪怕不刻意打听,從小耳濡目染,也多少能算出來周庭一年也要有大幾十萬的純入賬。
換房子、小汽車…家里不差錢。
但跟眼下看到的這串數字相比…她想不到太好的詞兒形容眼下的心情,但,不想歪是不可能的。
“你覺得是唐琬把我給包養了?”
夏桉哪能看不出來她的小心思,很正常,樂檸到底不是豪門巨富的家庭,她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邏輯去琢磨出其中根本。
又捏捏她的臉,夏桉說︰“她家現在處在上市最緊要的關頭,這時每一分錢的支出都要有理有據,而且柿集團做實體,資產多,資金少,賬戶的活錢一次性拿出這麼多,影響很大,她不傻,底下人更不傻,別想多了。”
他一邊給金頭發的維納斯編輯郵件,一邊說︰“這筆錢也不是我的,是別人打算投資我現在做的一個項目,打過來的投資款。”
投資款焉有打給個人的道理?但樂檸不懂,夏桉也沒打算去解釋何貞貞的借款原因。
樂檸松了好大一口氣︰“傳聲筒的項目麼?”
她不傻,和唐琬天天黏糊的那些日子,有一次唐琬說漏了,她就知道傳聲筒是夏桉和別人一起搞得了。
“不是,”
夏桉發出郵件,放下手機,側頭對她晃晃腦袋,直言︰“我又弄了個新的。”
“又一個?”
看著夏桉,樂檸眼里冒出小星星,不是無腦喜歡,是種崇拜。
開學至今,樂檸明里暗里收到多少情書就不提了,單夏桉走的那段日子,當面表白也數不過來。
她也听過不少人背地里說夏桉是瞎折騰博眼球,剛大一,創個雞毛業?還不是為了嘩眾取寵,吸引女生的注意?
其實最早樂檸也沒將夏桉創業的事兒放在心上,哪怕這個實打實的小劇場擺在這里,她也只認為這是個社團罷了。
尤其是那個傳聲筒,她只當夏桉是個小股東,幫人忙活忙活而已。
哪成想…這一千多萬是實打實的啊,沖擊力太大了。
樂檸是學藝術的,很小時就清楚金錢的意義,在少年宮時,總有些因為條件不好,灰心放棄這個愛好,陸續退出樂團的小伙伴,她都看在眼里。
周庭放在嘴邊的︰媽媽爸爸節衣縮食供你學樂器,你自己要努力,要爭氣。樂檸也始終記在心里。
錢,的確不是萬能的,但可以解決生活中的大部分困難。
她從來沒想過夏桉有一天會做出多大的成績,在她眼里,夏桉的上進就已經讓她歡喜了,不圖別的。
猶記暑假那夜自己的話︰換個自行車接我下班。
這不是青春少女的耳听愛情,而是她在這個年紀的真實決斷,哪怕夏桉一事無成,她也不換人。
那麼,他能成事,能成功,便是踏實生活里的意外驚喜。
于是,實在想不出說什麼的小樂檸,終是變成一個疼愛老公的小媽媽,說出了那句廣大父母的諄諄叮嚀︰“你…可別做犯法的事兒呀。”
夏桉︰“……”
——
下午,規整新買的樂器時,路遙睡眼惺忪晃悠過來了。
夏桉正在叮叮咚咚亂敲架子鼓,問他︰“齊胖子呢?”
“洗澡去了。”
路遙打了個哈欠,拿起三角鐵看了看,嘀咕︰“啥破玩意…”
陸非坐在舞台邊緣,抱著個大紅色的電吉他亂彈,“樂檸和王悅說要組樂隊,老夏贊助了一個樂器行。”
陸非的性格在外面是說不出這種俏皮話的,這句話是王悅中午時調侃的,他記住了,復讀一遍。
路遙看了看在幕布前鼓搗貝斯的樂檸和王悅,對夏桉豎起大拇指︰“得,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還得是你牛,把媳婦拿出來給咱劇場撐排面,這下子票不愁賣了。”
夏桉一邊沖他擠眉弄眼,一邊佯做色厲內荏道︰“說啥呢,我可不舍得,是樂女俠和王義士主動為我們排憂解難,才不惜拋頭露面。”
又壓低聲音說︰“道理是沒錯,你敢直說?”
哪知身後小樂檸已經靜悄悄走了過來,在夏桉身後掐他的肩膀︰“敢舍得就掐你!”
路遙嘎嘎樂,笑完干咳一聲走上台,從羽絨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副快板。
“既然姑娘們都有俠義心腸,我也不能落于人後,說不得要把看家的本領拿出來救急了。”
大家瞠目結舌中,路遙絲毫不怯場,咿咿呀呀怪叫兩聲當作開嗓,便呱唧呱唧甩起竹板,唱了起來。
——竹板這麼一打呀,別的咱不夸,我夸一夸,這個樂檸姑娘,咱們的好嫂砸…
——這個好嫂砸,她究竟好在哪?她是聰明勇敢、善良大方,她好像一朵…
路遙是北江省人,這時不僅表情動作拿捏的到位非常,就連話音都變成了地道的九河下梢江湖口,正宗的老天津衛口音。
最最關鍵的,他夸完樂檸夸王悅,進而就是李笑如,最後把陸非和夏桉也編排進去,他不知道樂檸和王悅今天在,顯然是現掛。
但字字押韻,朗朗上口,一下子鎮住了全場人。
最後竹板一收,右手一揚︰“怎麼樣?”來了個收場式。
連夏桉都啪唧啪唧鼓掌,說實話,是震撼的。
王悅一邊拍手一邊探頭上上下下打量路遙,像第一天認識他一樣。
夏桉笑道︰“該說不說,穿個褂子你就能去天橋底下收費了。怎麼著?路䱇爺,祖上跑過江湖?”
路遙嘿嘿一樂,“誰特麼小時候沒上過兩年興趣班?”
眾人︰“……”
王悅樂得笑彎了腰︰“你這興趣,比我還冷門。”
路遙“�魌^艘簧 擔骸罷饈塹筆蹦歉鍪羆倏緯套釕俚男巳を啵 桓黽倨誥桶私誑危 蝗晃乙膊蝗ャ! br />
大家更是大笑不止。
路遙問他們︰“這兩天我也琢磨了,如果你們不嫌棄這個掉價,我也能上台湊個節目。”
這話說的大家心里暖和,lsp項目組人少,且頗受其他社團不待見,前幾天的舞台劇出了彩,李笑如建議趁熱打鐵,出下個劇目維持熱度。
後來齊不揚在班級里張羅一圈,提出誰如果有才藝,可以到小劇場來接受審核,過了的話就上台,有償表演。
這本是好事,可正如路遙所說,誰小時候沒上過兩堂興趣班?堂堂幾十個藝術學子,沒一個捧場的。
李笑如去講台上又勸大家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都是給自己學校的同學演出,好的壞的就看一樂。
卻受到了更大的嘲諷,男生倒沒說什麼,有幾個女生當時就問李笑如︰“你上去表演翻跟頭麼?”
陸非氣得臉紅脖子粗也說不出什麼,齊不揚差點跟軍訓就有過節的那幾位當場對罵。
夏桉站起來拍拍路遙的肩膀,欣然道︰“相聲掉價?最近德雲社火成什麼樣了?就這麼定,今天我就聯系人給你整一套行頭,路先生當壓軸。”
所謂行頭,就是馬褂、方桌和醒木,要知道,單口可不好表演。
有路遙這一出,夏桉相信不久之後,就能推進脫口秀這個概念的提前普及了,這也是他為影視公司設計的一個盈利項目。
乘著郭德綱和周立波的大火東風,把脫口秀培訓,脫口秀演繹,搞起來,這可是偌大一個市場。
娛樂大眾,成本低、利潤高,何樂而不為?
路遙見夏桉這麼大的決心,一時心里又有點兒沒底了,“要不先試一場呢,整得大張旗鼓,我怕壓不住。”
夏桉搖頭笑道︰“笑如那句話是對的,都是給本校同學表演,好了壞了能咋的?圖一樂,只要你不怯場,大大方方表演,肯定有不少人喜歡。”
路遙挺直腰板,笑道︰“那成,也虧得我媽那一百二十塊錢沒白,說不得,一場表演就收回成本了。”
好家伙!八節課一百二十塊錢…
整個下午的時間,大家各忙各的,李笑如和陸非都沒有特長可以上台,就在一旁琢磨怎麼在bbs和傳聲筒上為小劇場做推廣,至少要抓緊把能支撐兩個小時時長的表演串起來。
他們決定在整個大學城周邊廣灑英雄帖,包括但不限于兩所大學與周邊幾個專科學院,哪怕校外人士。
說白了,夏桉在校園院線之外,想把這里真正搞成一個線下演繹的雜燴劇場。
樂檸與王悅對弦樂類的樂器基本功扎實,觸類旁通,練了一下午,已經能夠對吉他和貝斯初步彈奏了,但還是很生疏。
夏桉笑道︰“這個東西就是多練,這你們比我明白,畢其功于一役不可能,樂隊人組齊了再慢慢練。”
樂檸想了想說︰“鍵盤…鋼琴我們班會的人太多了,這個不擔心,鼓手一定要有的,吉他貝斯也都算大眾,其他偏門的我和悅悅還能找,但…”
她看著夏桉眨眨眼,說︰“鼓手和主唱…”
夏桉笑著跟她對視,鼓勵道︰“你不做主唱,估計熱度一場就沒了。”
樂檸罕見地當眾羞臊一下,“我哪會唱歌…”
夏桉說︰“我帶你兩場,你就敢唱了。”
一邊王悅驚訝道︰“你還會唱歌?那我們爭取叫夫妻樂隊。”
樂檸瞪她一眼,夏桉卻攤攤手︰“公然撒狗糧,超過兩場,保證更沒人來了。”
夏桉從陸非身上把電吉他拿過來,插上電線後,清唱了一小段發音不太飄準的《卡薩布蘭卡。
在一片小小的驚訝中,樂檸奇怪問他︰“你怎麼吉他彈得這麼好?以前都不知道。”
夏桉淡淡笑了笑,“從小受你燻陶,默默追趕,偷偷學的。”
樂檸被這個謊話感動到了,卻不知道吉他是他跟左柚學的,而鋼琴,才是她親自教的。
只不過,那都是上輩子的事兒了。
黃澄澄的夕陽光芒從劇場西側的小窗戶射進來,幾束裹著飄舞灰塵的光柱照在合起的椅子上。
夏桉拍拍手︰“今兒到這吧,晚上一起聚個餐?明天徐導要請客,咱今天去踩踩盤子,看好不好吃?”
他剛剛和路遙還有陸非商量了,徐婉瑩現在的情況他們倆不清楚,夏桉卻知道,他對兩個lu先生說不好讓導員破費,“咱今天提前去半個會員卡,菜讓她結,酒就算了。”
路遙咬牙拍著胸脯,“酒我結,老夏你這次別搶。”
見陸非和夏桉眨著眼,滿臉狐疑,他四下望了望,小聲道︰“我當你們是兄弟,實話告訴你們也不怕,你們不許笑話我…我…”
路帥哥臉紅著吐出︰“我稀罕她。”
嘶。
陸非像听到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一樣,倒吸一口涼氣,緩緩吐出,“你…好厲害。”
夏桉則拍拍他,腦中回憶起路遙上輩子郁郁不得志的一生,笑得淫蕩。
“行,那你給齊胖子打個電話,一會兒讓他直接到唯ta,媽的在那躺一下午?晚上點幾個羊腰子給他補補。”
陸非呵呵樂,路遙掏出手機,還沒按號碼,便進來一通陌生的座機來電。
接听後,臉都綠了。
“對,我是,啊?哦,啥???”
周圍人見他一驚一乍,都圍過來了。
放下電話,路遙不待誰發問,徑直拉著夏桉和陸非走到角落,以絕對不讓幾個女生听到的嗓音小聲說︰“那傻逼pc被抓了,剛邊防派出所來的電話。”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