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邦彥作為安氏本家核心成員，自然知道安鼎臣並沒有完全說實話。
被甘如煙的“虹彩毒蚣”咬過之後，不斷地放血確實可以避免劇毒攻心。可問題是若非楚狂陷入劇烈的運動，導致氣血持續的翻涌，這些毒素也不會發作得這麼嚴重。
顯然，在之前抓捕楚狂的過程中，安鼎臣是一邊與楚狂纏斗激發他體內的毒素，又一邊對楚狂進行放血避免他被毒死，說是將楚狂玩弄于股掌之間，毫不為過。
就在楚狂落入安邦彥之手，生死未卜的時候，任獨行、韓陽、劉文秀、艾能奇四人也成功地將所有追兵甩到九霄雲外。
韓陽胯下的戰馬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然後如推金川倒玉柱般地翻倒在地。
黑色的血液不斷地從這頭戰馬的嘴角、鼻孔、眼楮、耳朵中溢出。
剛剛突圍的過程中，水西兵丁曾經多次試圖投射毒鏢攻擊四人，射向人的毒鏢皆被四人凌空擊落，但是四人胯下的戰馬卻不可避免地中招。而韓陽所騎乘戰馬中鏢次數最多，饒是以戰馬強壯的體魄，也不免在劇烈奔跑的過程中七竅流血，毒發身亡。
任獨行見了，不禁罵道︰“這幫西南蠻子打仗表現如此生疏，用起毒來倒是行家里手。”
韓陽沉默了一會兒，道︰“剛剛那麼大的陣仗，楚狂必定是已經看到了，但是他並未隨我們出城，想來十有八九，便是栽在毒物上。”
劉文秀和艾能奇也翻身下馬，兩個人雖然身手不凡，但畢竟年少力弱，此時都微微有些氣喘。
任獨行用一種得意的眼神看向劉文秀︰“小子，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劉文秀不假思索︰“這兩天我和艾能奇在這處縣城多方走訪，雖然這個小縣地處偏僻，消息閉塞，但是已經可以隱約拼湊出一些有效信息。”
“首先，這座小縣名義上屬于某個屠姓土司，實際上早已為水西安氏所滲透。可見萬歷年間的水西安氏，勢力已然不容小覷。”
“偏偏這座小縣，最近卻是風雲際會。遼東野豬皮的兒子代善，青年時代的水西之狼安邦彥，以及多名一看就背景不俗的土司代表皆匯聚在這方寸之地。這顯然極不尋常。”
“正所謂，窺一斑可知全豹，想來，這片曾經臥虎藏龍的西南大地，如今已然是風起雲涌。”
“這背後，必定有一只翻雲覆雨的大手，在天時、地利、人和的共同催生下，化身為風暴的締造者。”
“一場席卷足以牽動整個明朝西南的大戰，近在眼前。”
劉文秀並不知道水西英雄大會的存在，更不知道雲崢在八府之地搞出來的驚天動靜，對于此方世界楊應龍的異常，更是一無所知，這個偏僻小縣的山野村夫提供不了這些前沿的情報。但通過他所觀察到的蛛絲馬跡，劉文秀依然近乎猜到了一些真相。
看著劉文秀如此費勁地去猜測他們早已知道的情報，任獨行和韓陽對視了一眼，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得意。
于是任獨行賣弄似地將自己從那富商口中拷打出來的情報，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向劉文秀、艾能奇一一道出。
“水西安氏家主安疆臣召開水西英雄大會，召集十萬大山群雄共誅楊應龍。”
“龍虎將軍努爾哈赤率領建州狼騎南下。”
“誅殺當朝權宦楊榮的反賊雲崢接受萬歷皇帝招安，與楊應龍麾下所部在八府之地展開激烈的交火。”
被任獨行用突如其來的密集信息瘋狂劇透的劉文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後，劉文秀道︰“想來，那些早于我們進入這個幻境的勢力，已然完成了對楊應龍的圍剿布局。莫說我等此行的目的便是將楊應龍擊殺，哪怕是遵循‘誰贏幫誰’的原則，現在的楊應龍也是相對勢弱的一方……”
任獨行打斷他道︰“不需要選，我們肯定選擇討伐楊應龍。你直接說結論。”
劉文秀道︰“並不是這樣的。首先，我們現在加入倒楊的陣營，那些已經成型的勢力，憑什麼接納我們？哪怕我們自稱是天命人，在錦上添花的情況下，話語權也非常有限。”
“比如這些勢力里最強的水西安氏，此時已大有‘號令天下，莫敢不從’之勢，顯然多我們一個不多，少我們一個不少。”
“更何況，對于安氏而言我們這些陝西人都是外人，未必信得過咱們。”
“而且，我現在還不能排除已經有安氏族人進入這個幻境的可能性。如果先前有同樣自稱‘天命人’的安氏後裔進入這個幻境，那麼我們現在去借用安氏的權勢，無異于自投羅網。”
這個時候，一旁沉默許久的艾能奇突然插嘴道︰“何況，我們剛剛還殺了那麼多安氏族人。”
劉文秀繼續說道，在大腦進入高速運轉的狀態下，他不自覺地開始模仿起現實中一個朋友思考的時候，那種莊重而又凝肅的神情︰
“而且，我們真的急于消滅楊應龍嗎？那些先我們一步進入這個幻境的勢力，必然已經有了在一百天內消滅楊應龍的把握。”
“但是我們的時間更加充裕，即便他們不能成功，我們也可以接過他們的布置，完成對楊應龍一戰的收官。”
任獨行和韓陽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之色。
任獨行大笑道︰“你這個小子，平時一副婦人之仁的樣子，遇到要緊大事下手還挺狠。”
听到任獨行的評價，劉文秀心中嘆息一聲。他雖然深受那個朋友的影響，卻終究做不到像他一樣，熱愛所有的生命，厭惡一切仇恨與殺戮。遇到事關身家性命的事情，自己也會去不擇手段，畢竟哪怕在已經爛透了的崇禎二年，他還是想要活著。
可是像那個朋友一樣的人，縱然有著絕世的才華，活在這樣的世界里也會很痛苦吧？
韓陽也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選擇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如果討伐楊應龍的勢力太強，就要想辦法打壓聯盟的力量，把戰爭的結果拖到那些提前我們進場的人現實中的身體爛在地里。”
“如果聯盟不慎遇到意外導致楊應龍過于勢大，則我們便協助聯盟打壓楊應龍，並另尋時機摘取勝利果實。”
“那麼問題就來了，你覺得我們應該借用哪家勢力的權勢，才能做到好整以暇地坐山觀虎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