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霆仿佛沒有听到她的話，熟練地將醒來的女兒抱了起來，陪她玩了一會兒。
姜恬的眉頭皺起來︰“皇上，你說的話，我每一句都記得。如今你是要反悔嗎？”
江霆抱著孩子的手僵硬了片刻，他偏過頭看向姜恬︰“對你而言，我的存在代表什麼？”
他突然就想問這個問題。
這個女人好像從來沒有在意過他。
一如昨日一般。
他還是那個去她家做客的客人。
還是那個走了以後會讓人感到松一口氣的上位者。
姜恬的眼楮里從來都沒有他。
他想問姜恬，自己在她的心里代表什麼地位。
這個問題，讓姜恬沉吟片刻。
姜恬再度抬頭，突然嘆了一口氣︰“對不起，我很自私，其實我看出來了，你或許對我有情意。可帝王的愛太淺薄，也太高不可及，我不敢想，也不想去思考。我的夫君已經在我的人生中佔據了最高最重要的地位，余生我很難再接受第二個人。”
江霆的表情沒有半分變化。
兩人都到這個地步了，姜恬要是還看不出他對她有情，那才是奇怪了。
在產房里，在細枝末節中，他表現得那麼明顯。
縱然姜恬之前不敢相信，如今她也看出來了。
她本就是個心細如發的女人。
可是她仍舊不打算接受。
甚至如果他不問出這個問題，姜恬一定會裝聾作啞。
“只是因為顏景安嗎，可是他臨終前也跟你說過，他不希望你余生孤苦，如果有合適的人，他比你都要期待你們能夠成就良緣。正如你當初想要找那個書生，你不是也想過要同他好好過日子，各自懷念心口的人。”
“在你的眼里，我是不是不會是那個合適的人。”
沉寂在蔓延。
江霆不想把事情點破。
可都到這個地步了，要是兩個人還在裝陌生，裝什麼都不知情，那他們永遠都不會有結局。
對江霆而言，他的人生沒有太多的意外。
所有的一切他都要爭取。
當初皇位就是他爭取來的。
為什麼那麼多的皇子，他能夠脫穎而出？
甚至于他敢爭，能爭，爭得到。
如今，他也要爭。
姜恬過了很久，才慢慢開口︰“我若是真要找一個人共度余生，那一定不會找皇帝。”
江霆的心口發涼。
皇帝代表著至高的權威，代表著天底下最高的位置。
只要是能夠攀附上皇權，那麼他這一輩子都會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可姜恬卻以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說，她不會找皇帝。
如果她之前跟他沒有來往，沒有瓜葛，她說出這種話，只會引人發笑。
畢竟以她的地位，皇帝又怎麼可能會看上她。
可如今不同了，他喜歡上了她。
“為什麼不找？”江霆的聲音有些低。
姜恬抬頭看向他，她的目光就充滿了疑惑︰“那你呢？我更好奇你為什麼會看上我。我們之間的距離猶如天塹，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夫君，你這輩子都不會見到我。”
是啊，他們的距離是那麼遠。
如果不遇見她，他還可以做一個正常的皇帝。
可偏偏就是遇到了。
在那個晴日，見到他以後，他的心都好像被誰給叩開了。
那種細雨連綿的幽涼之感，讓上位之後，長期處于某種焦躁之中的江霆，得到了某種放松。
後來，他就開始慢慢觀察她，不自覺地去觀察。
顏景安的眼界不會低，他喜歡上的人也絕對不會不優秀。
江霆敢這麼說。
像他那樣的大才子，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地被一個女人給圈住。
姜恬果然是獨特的，優秀的。
他們每一次的接觸，江霆都能發現姜恬不同的優點。
有這個世間大部分的賢妻良母不同，姜恬甚至有些離經叛道。
江霆最欣賞的便是她永遠將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她當然是愛顏景安的，可她的愛不是失去了尊嚴，卑微的愛。
她和顏景安是互相欣賞，是精神中的共鳴。
他們兩個人平日里總是平起平坐。
在這個夫為天的時代，姜恬從沒有被世俗壓垮脊梁。
她永遠都是在為自己而活。
她的人格讓他欣賞。
而她也同樣是極富才華。
顏景安會作詩寫賦，她的詩同樣非常好，別有一種疏朗之氣。
她也會畫，會彈箏，甚至于生活中她都總是充滿了奇思妙想。
每次進入那個小院子，江霆就感覺自己的身心全都放松了，朝堂上的紛紛擾擾，都離他而去。
在他這個位置上，能找到一個讓他放松的人，殊為不易。
下意識關注或許就是產生好感的開始。
再到後來，江霆感覺到了自己的情感，他選擇隱忍，後退，甚至逃避。
他知道對自己而言，喜歡上臣子之妻將會是多麼荒謬之事。
講到這里，江霆的聲音有些發抖︰“你以為我沒有嘗試過嗎？我想盡了各種辦法，想要擺脫對你的情思。我知道那是不對的。對誰都會是一種錯誤。可我沒有成功。”
他克制了那麼久。
明明見到她，他就會心跳加快。
可他從來不敢透露出分毫。
每一次跟她對話，他都會攥緊藏在袖子里的手，努力讓自己放松下來。
她的輕松自然，每次都會讓江霆越加緊張。
一等到她回過頭去，江霆才會慢慢的吐出一口氣。
他又熬過了一天，沒有被旁人發現過情愫的一天。
他們相識兩年，這兩年里，每次去見顏景安，他都是這麼熬的。
喜歡一個人，可能比生病咳嗽還要難以掩飾。
宇文卓不就沒有幫助，被她給發覺了。
江霆慶幸自己藏住了，讓她對他交付了信任，哪怕信任只有幾分，可他們的關系卻大大拉近了。
連江霆自己都不清楚，兩個人的命運將會將他們帶到何方。
他們會不會有交集。
但他還是努力地邁出了那一步。
哪怕是有一絲的牽扯，他也要去嘗試。
“我們之間有了孩子，我非常高興，不瞞你說，這些天我甚至都沒有睡過兩個時辰，我一想起女兒，心口就泛著甜意。她是我們的孩子，我是多麼慶幸她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