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綺紅發完微信，扔下手機，仍靠著椅背靜靜地看著夜色。
半晌，她目光濕潤——
多少年了，她還是放不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輕輕起身，準備發動車子回家。
車窗，被輕輕敲了兩下，伴隨著久違的聲音︰“綺紅。”
隔著深色的車玻璃，甦綺紅看見一張蒼老卻又熟悉的面龐，她怔怔地看著，一時間忘了周遭一切。
許久，她降下車窗，注視那張帶著滄桑的面容。
甦綺紅的聲音很冷，透著壓抑︰“你找我干什麼？是生活不如意，還是那個女人不要你了，把你趕到街頭了?”
車外的男人，正是甦大祥，甦綺紅的父親。
當年他與舞女私奔，那個女人是有家室的，甚至還沒有離婚，就那樣不顧一切地私奔同居了，他不管親生女兒，卻養活著對方的兩個兒女。
如今落魄了，竟然又出現了。
甦大祥面有一絲難色。
他盯著甦綺紅看，不敢相信自己的閨女這麼有出息。好一會兒，他才鼓足了勇氣說道︰“綺紅，爸爸對不住你。”
甦綺紅沒有接話。
她從置物櫃里的煙盒里，取出一根香煙，卻沒有點上。
甦大祥躊躇半天，還是硬著頭皮開口了︰“是這樣子的！我和你阿姨重組了家庭，又生了一個妹妹叫甦芸。你大哥大姐倒是爭氣，工作生活都挺好的，雖然買不起大房子，擠在60來平的房子里，但是勉強還能過得去，只有你小妹妹甦芸大學畢業，還沒有找著正經工作，我和你阿姨一合計，覺得只有你能幫得了她，只要你張張嘴，隨便給個月薪四五萬的工作，完全不成問題。”
甦綺紅安安靜靜地听。
隔了許久，她才笑笑︰“你有本事生，怎麼沒有本事養？你一張嘴四五萬月薪，你知道念到博士學歷出來，也未必能有這個薪水，一張嘴就是四五萬……我還記得媽媽帶著六七歲的我，在路邊給人洗盤子供養我上學，那時，可沒有一個好爸爸求人幫忙，他在干什麼呢？忙著和舞女甜蜜恩愛，忙著養別人家的孩子。”
甦大祥急了︰“但小芸和你有血緣關系。”
甦綺紅冷笑︰“你要是有點兒本事，弄大一批肚子，我的妹妹多了去了。”
甦大祥︰“你是不肯幫忙了？”
甦綺紅直接升起車窗，系上安全帶，一踩油門。
車子緩緩駛離，她專注地看著車前方。霓虹斑斕地映在她的臉上，映著那一片濕潤的水光。
她一邊開車，一邊自嘲笑著。
笑著掉淚。
童年的傷，一生無解。
半小時後，甦綺紅回到公寓，才進門就看見母親復雜的神情。
她瞬間明白，低頭換鞋的時候小聲問︰“他來過了？”
甦母點頭︰“沒敢上前，只在樓下遠遠看了一眼。”
甦綺紅一頓︰“他找我了！想讓我給他的女兒一份工作，我沒有同意。”
甦母面容憤恨不已︰“他怎麼好意思開口的？當年他拋下我們母女，那年，我帶著你房租都付不起，學費都是十塊十塊地湊。”
甦綺紅擁了擁甦母︰“媽，別再想那些了，想了你心里又不痛快。”
甦母紅著眼楮︰“幸好你爭氣。”
甦綺紅只淡淡一笑。
是啊，幸好她爭氣，可是那些傷痕卻落在心里。不幸福的童年，破碎的家庭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是致命的，會影響她的性格和婚戀中的關系。
比如當年，她與周京耀……
憶起當年，母女倆都有些傷感，她們都刻意不提。
……
次日，甦綺紅去了公司。
才坐下不久，秘書小朱悄悄匯報︰“這批實習生里，有個叫甦芸的女生，說是甦總的妹妹，想見見您。”
甦綺紅一怔，人在她公司？
稍後，她翻看文件緩解失態，淡聲說︰“你叫她進來。”
小朱點頭出去叫人了。
兩分鐘的樣子，小朱領著個年輕姑娘進來，長得周正，穿著卻十分一般，看得出來甦大祥和舞女太太物質生活，不太豐裕。
小朱輕聲說︰“甦總，人過來了！”
甦綺紅一抬下巴︰“你先出去，帶上門。”
小朱立即出去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甦綺紅和那個姑娘，甦綺紅翻到她的檔案，隨便看了看，再抬眼看著甦芸，對方帶著試探小聲叫了聲︰“姐姐。”
“叫我甦總。”
甦綺紅沒有給她臉，直接駁了面子，再抬眼時很淡地說︰“你只上了專科，不論私人恩怨，你都不符合我公司里的招人要求，更何況你父親要求的四五萬月薪，你另謀高就吧，我這里不能留你。”
甦芸紅了眼楮︰“甦總，你不能因為爸爸就遷怒我。”
甦綺紅氣笑了︰“剛剛的話，你沒有听懂嗎？我這里最低學歷要求是一本。”
甦芸咬唇︰“那，不要四五萬也行！我當前台行嗎？”
甦綺紅浸淫職場多年，什麼人沒有見過？
這種小白蓮，她見多了。
她靠向椅背打量著甦芸，最後倒是真心實意地給了個建議︰“我有個老朋友，死了老婆，挺缺伴的。我打听過行情，陪他半年大概能拿２００萬，算是挺豐厚的，你考慮一下。”
（何競大罵︰你清高、你真好！）
200萬啊……
甦芸有些動心。
但她的腦子是清楚的，只要真的搭上姐姐，讓姐姐心軟，她不愁遇不見適合的單身貴族，那時就不只是200萬了，還有一個好的未來。
甦芸立即就拒絕了︰“姐姐，我不會當情人的。”
甦綺紅一攤手︰“那就沒辦法了！我這里不缺你這樣子的。”
說完，她傾身按下內線︰“小朱，請這位甦小姐離開，補償她3000的交通費。”
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甦芸咬唇，眼淚汪汪的樣子，但還是走了。
小朱把人送走，松了口氣︰“人事部太不嚴謹了。”
甦綺紅沒有說什麼，恰好桌上的手機響了，是一個微信新朋友添加，備注是——
【韓延】
甦綺紅想起來，昨晚葉嫵介紹的對象。
細白手指一按，按了確認。
那位韓延很有風度，主動邀請甦綺紅吃飯，地點是一家挺有名的情侶餐廳，時間的話，則由甦綺紅定下。
甦綺紅思索一下，約在周六晚上。
至于甦芸，她很快就忘掉了。
……
周五清早，奇耀集團，頂層總裁室。
秘書向周京耀匯報了工作。
周京耀起身扣上西裝扣，朝著外頭走去，準備要開例會，電梯到達32樓，叮地一聲打開。
一張熟悉的臉，映在眼前。
那張臉很年輕，和甦綺紅有六分相似。手里捧著大疊文件，看見他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周總，早上好。”
周京耀看著她。
一旁的沈秘書小聲說︰“是收發室的員工，新招的，還在試用期。”
周京耀目光仍落在女孩子身上。
半晌，他很淡地問︰“你是不是姓甦？”
甦芸抬眼，眼淚汪汪，像是小白兔。
周京耀低頭嗤笑一聲，沒有說什麼，徑自朝前走——
他想，真可笑！
他想忘了甦綺紅，她同父異母的妹妹竟然撞進他的公司里來。這種巧合，鬼才相信，那張相似的臉，是故意給他看的吧！
可惜，甦綺紅活生生地在那里，他要個贗品干什麼？
她腦子壞掉了！
還是以為，他好勾搭？
走了幾步，周京耀低聲問身邊的沈秘書︰“甦綺紅有什麼動靜？”
沈秘書一言難盡︰“那個……葉總為甦總介紹了個男朋友。”
周京耀︰“她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