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停頓,目光更加坦蕩地迎向魏榕,繼續說道︰“但在堅決執行之前,作為您身邊的信息樞紐和參謀助手。”
“我認為我還有一項同樣重要的責任︰確保您做出最終決策時,掌握的是盡可能全面、客觀、沒有遺漏的關鍵信息。”
她的語氣變得更為懇切,“因此,如果我的判斷與您的初步意見或傾向存在重大分歧,我會在決策形成前的關鍵時刻,選擇最合適的方式——可能是口頭匯報,也可能是整理好的簡明扼要的書面材料——將我掌握的所有相關背景信息、數據支撐、不同角度的分析。”
“包括我個人的判斷依據,以及我認為存在的潛在風險或不同方案的利弊,完整、清晰、不帶任何個人情緒地呈報給您。”
“我的匯報,不是為了質疑您的判斷,更不是為了證明我的‘正確’,”白薇強調道,“唯一的目的,是確保您在拍板定案時,手中握有最充分的信息拼圖,視野覆蓋了所有可能的角落。”
“決策權永遠在您手中。”
“而我,在完成信息補充的職責後,無論最終決策如何,都將毫無保留、全力以赴地去執行。”
她最後總結道︰“所以,我的答案是︰分歧存在時,執行是鐵律。”
“但執行之前,確保信息對稱是我的天職。”
“補充信息,是為了讓決策更周全;堅決執行,是為了讓決策更有力。”
“兩者並行不悖,都是對崗位、對您、對事業負責的表現。”
這一次,魏榕沒有立刻回應。
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她靠在寬大的皮椅里,目光深邃,如同古井無波,靜靜地落在白薇身上。
那目光里沒有了之前的銳利逼視,卻多了一種深沉的、難以解讀的考量。
白薇的回答,超出了簡單的“服從”或“進諫”的二元選擇,構建了一個“信息保障+絕對執行”的動態模型。
既強調了秘書的服從性這一不可動搖的底線,又賦予了信息傳遞和風險提示在決策前環節的正當性和必要性。
她甚至聰明地將自己的角色定位為“信息拼圖的補充者”。
而非“決策的挑戰者”,最大限度地規避了“越位”的風險。
沉默在持續。
只有空調送風口持續發出低沉的嘆息。
魏榕的指尖,再次無意識地、極其緩慢地敲擊著桌面,發出幾不可聞的“篤、篤”聲。那
細微的節奏,像是在反復咀嚼著白薇話語中的每一個字眼。
白薇端坐著,背脊挺得筆直,雙手依舊交疊放在膝上,指尖卻微微發涼。
她知道自己剛才的回答,是在鋼絲上行走。
她等待著裁決,等待著那冰湖之下涌動的暗流最終顯現方向。
時間在無聲的審視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魏榕的目光終于從白薇臉上移開,似乎投向了窗外遙遠的山影,又似乎只是落在虛空中某個點上。
她的臉上依舊看不出喜怒,但那份深沉的靜默本身,就足以讓空氣都變得粘稠沉重。
就在白薇幾乎以為這場艱難的問答已經結束,魏榕再次開口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之前的平靜︰“白薇……”她的尾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難以形容的意味。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目光重新聚焦在白薇臉上,不再是審視工作能力,而像是要穿透皮相,直抵某些被深埋的過往。“
你的父親……”她故意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觀察白薇最細微的反應,“他叫什麼名字?”
“是不是白剛?”
轟!
仿佛一道無聲的驚雷在頭頂炸開!
白薇的瞳孔在瞬間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涌向心髒,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她放在膝上的雙手猛地攥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才勉強維持住臉上沒有瞬間失態。
父親……這個名字,這個身份,是她檔案里刻意淡化、是她內心深處最隱秘的角落,是她以為早已被歲月和這個新的環境所掩埋的……過去!
魏榕怎麼會知道?
她為什麼要問?
在這個決定她前途命運的關鍵時刻,在這個看似公事公辦的面試場上,突然拋出這個與崗位能力毫無關聯、卻直指她出身根源的問題?
無數個驚駭的念頭如同沸騰的岩漿,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線。
她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幾乎要坐不穩。
就在這心神劇震、幾乎要脫口而出的瞬間——
“ 當!嘩啦——!”
一聲突兀的、刺耳的碎裂聲,如同平地驚雷,驟然從辦公室後方那道深色的落地屏風後面炸響!
是瓷器重重砸在硬質地面上碎裂的聲響,清脆得令人心悸,緊接著是液體潑濺開來的聲音!
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像一把巨錘狠狠砸碎了室內凝固的、充滿無形張力的空氣!
白薇的身體猛地一震,幾乎是本能地、霍然轉頭,驚愕萬分的目光瞬間射向那道厚重的屏風!
魏榕的反應同樣快得驚人。
在碎裂聲響起的第一時間,她銳利的目光已如電般掃向屏風方向,眉頭驟然蹙緊,臉上那層職業化的平靜面具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裂痕,混合著被打斷的慍怒和一絲……極其隱蔽的錯愕?
辦公室內死一般的寂靜被徹底打破。
屏風後,傳來一陣略顯慌亂、極力壓抑卻依然能分辨出的衣物摩擦聲和腳步聲。
那聲音……白薇的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那腳步聲的節奏,那極力掩飾卻依舊透出的沉穩氣息,她太熟悉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復雜氣息,從屏風後繞了出來。
江昭陽!
他站在那里,就在屏風投下的陰影邊緣。
一向沉穩如山的臉上,此刻竟也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僵硬和……狼狽?
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白薇那張寫滿震驚的臉。
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快的、難以解讀的復雜情緒。
隨即立刻轉向魏榕,微微頷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罕見的干澀︰“抱歉,魏書記。失手……打翻了茶杯。”
“白剛?”剛才的失態是因為江昭陽的腦海中閃現出這樣一個人,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