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上一秒的離別，是為了將來的再次重逢。
但也沒有說清楚將來就是下一秒鐘啊。
壓力與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一同涌上心頭，讓甦北的動作微微僵住，表情稍顯凝固。
甦北平靜回眸。
眼前，身穿哥特童裝的蘿莉右手松開風衣，旋即兩只手背在身後，也不說話，就是眯著眼楮盯著甦北看，眉眼彎彎好似月牙，保持著抿嘴微笑的姿勢。
像是一個大號的手辦玩具，一動不動。
這便是琳了。
對于琳，甦北的情感是復雜的。
此前的相遇互相為難佔一半，互相利用佔一半，哪怕是回到過去模糊歷史，也只是為了擺脫未來的困境。
說是恩惠，倒也不見得，反正虧欠更多吧。
擅自靠近琳的是甦北，主動離開琳的也是甦北。
按照這樣的邏輯去思考，哪怕琳對她有所怨言，甦北也不會覺得奇怪。
但琳不怨他，反而對他無比感激。
或許是此前太苦了吧，所以如此。
歷經九分苦，哪怕僅有一分的甜，也能讓琳將其視作珍寶，將這份感激無限放大。
導致甦北自覺有所虧欠，所以一直避而不見。
因為，其實甦北是可以做得更好的。
但甦北沒有這麼做，只是采取了最簡單有效的辦法。
沉默半晌，甦北率先避開視線，平靜問候了句︰“好久不見。”
“就這樣？”
“孽畜徒兒，見到為師為何不跪？！”
琳“哼哼”了兩聲，踮著腳尖繞著甦北一圈一圈的走著。
時不時眼眸平移掃了眼茉莉，微微眨動眼楮，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甦北沒做回答，隨口問了句，“你神降這麼隨意呢？沒有什麼代價嗎。”
“不是正經神降，因為我是借著你體內，我的靈魂碎片投影意識的。”
“實力或許還不如你。”
“但能下來也不算容易。”
“所以付出了代價。”琳微笑著回應道。
“什麼代價呢？”甦北追問。
“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代價。”琳沒做解釋，而是舉起手掌，用拇指與食指捏出了細小縫隙，眯起眼楮透過縫隙，對著甦北比劃著。
甦北平靜點頭，再度沉默。
或許是沒話可說了。
又或許是能說的話太多了，不知道從何開口。
“最近過得還好呢？”甦北又是隨口一問。
“還好咯。”琳點了點頭。
“那就好。”甦北點頭。
只見琳微微低頭，似是看腳尖，又借著余光偷偷打量甦北的表情，輕聲說了句。
“只是除了大叔之外，此後再也沒有人給琳送過棒棒糖了。”
這句話透露出一個訊息。
琳已經知曉，甦北便是陪在她身邊的那只小貓咪。
這對琳來說並不難察覺，觀測靈魂是「死亡」最嫻熟的權能之一，能最直觀的認出每一個人的本質與不同。
所以當琳在天幕之上看見甦北的第一眼，就認出了甦北的全部馬甲。
這也是琳看見甦北過後，埋怨情緒一閃而逝，此後便都是親近的原因了。
琳看似很隨意的問候，卻讓氛圍再次凝固。
好在甦北是比較會看氣氛的。
甦北皺眉，右手插入【全知法典】摸索片刻，旋即稍顯吃力的抽出手掌。
拔出了一根沾滿口水的棒棒糖。
遞了出去。
“給，新鮮的。”
琳沉默了，眼眸微微抬起，反復瞧了甦北幾眼，又低頭打量著棒棒糖上晶瑩欲滴的口水，臉上的笑容都勉強了幾分，忍不住搖了搖頭，“不了不了，琳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誰家小孩長大了還吃棒棒糖啊？”
“還是你吃吧。”
甦北點頭，張開嘴就要往里塞。
琳猛得瞪大了眼楮，“孽畜，不要！”
“嗖”得一聲。
忽覺一陣冷風吹過，甦北渾身汗毛瞬間豎起。
風止。
甦北右手一空，抬頭望去。
只見琳仍站在原地。
只是棒棒糖已經被琳塞到了嘴里。
且琳看向甦北的眼眸里滿是困惑不解，不滿的咀嚼著這明顯不太對勁的棒棒糖。
琳在思考。
思考如果她不吃，大叔是真的會吃嗎？
這明顯是被某個奇怪動物咬過幾口的棒棒糖啊。
惹∼好怪，還有股梨花味。
不過這點，甦北還真是沒注意到。
其實甦北並不清楚棒棒糖是不是被人咬過的。
但他注意到了琳的實力。
琳的實力不像她說得這麼弱小。
這奪取棒棒糖的速度，甦北自認為是跟不上的。
但又沒有超出很多。
或許與「自由」神降是一個水準吧。
“這不挺愛吃嗎？”甦北微微一笑。
琳咀嚼著棒棒糖，略有怨念的盯著甦北，“哼哼”了句，仍是不說話。
如此一來甦北也不說話了，拉了拉系著阿莉莎的「天之鎖」，坐在了一邊。
平靜打量著唉聲嘆氣的茉莉。
一言不發。
此刻茉莉徹底放棄推算甦北的來歷，改為推算阿莉莎的來歷。
她雖暫且不認識甦北，但仍是認識阿莉莎的，打算通過這條線尋找甦北痕跡。
只能說很聰明了。
甦北如此想著，忽而一愣。
先是腳步聲響起，伴隨著零零碎碎的蘿莉奶香朝著甦北迎面打來，未等甦北回神，琳便端端正正坐在了身旁，與甦北保持著同一個托腮動作。
“大叔，你就這麼，不想和我聊聊天嗎？”琳眼神低垂，閃過旁人見不到的落寞，主動詢問了句。
隨後順著甦北視線望去，失落心情忽而又一掃而空，眼眸彎起。
望向茉莉的眼眸仍滿是親近。
她很親近茉莉，以前如此，現在也是。
“倒也沒有，只是不知道如何開口。”甦北平靜否認了句。
他向來如此。
“那就，該換我說了？”琳側目望去，眼神一凝，失去了原有偽裝的溫婉賢淑，轉而開始散發著些許侵略壓迫。
宛若一只正打算騎在蘿莉控頭上撒野的蘿莉，屬實是倒反天罡，無法無天。
甦北咽了口唾沫，沒敢回答。
壓力太大了。
「生命」神降給甦北的壓力是極大的，讓甦北很久都沒緩過神來。
可現在看來，比起「死亡」神降似乎還差點意思。
類型不同，但壓力近似。
“我給你三個選擇。”琳伸出手，強勢插向甦北雙眸跟前，扳回一指。
“一是，你主動跟我走。”
“帶上你想帶上的任何人，和我去我的「神國」。”
“你我也要，茉莉我也要，你還可以帶上半死不活的「智慧」，總之無論再帶幾個人，這都可以。”
“在我的「神國」，我不怕任何清算，不怕「命運」針對。”
軟飯硬吃對甦北來說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能夠安穩活到世界末日的辦法出現了。
有了琳的庇護，說不準連世界末日都落不到甦北頭上，便會被琳攔下。
這是很好的選擇。
茉莉知道了，應該也會開心吧？
甦北如此想著，凝視著天空，認真搖頭。
同意的理由有很多，不同意只是因為這樣對茉莉不公平，對梨梨子更是如此。
他先答應了與梨梨子的合作，便不能食言。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給你第二個選擇。”
琳收回第二根手指，強硬道︰
“我抓你走。”
“我抓你走，且只抓你走。”
“如果你不管茉莉，在我那里安心住著，「命運」不會針對你，其余「神明」也不會清算你。”
“你會成為我的唯一神眷，信徒給我的信仰我都分給你，你會成為死亡系「準神」。”
“在我的「神國」之內，你會是第二個「死亡」。”
“是能夠直面「神明」都足以自保的「偽神」。”
這不像是商量，這是強取，這是綁架。
這或許便是琳最後的底線了吧。
哪怕是底線，琳也給甦北留下了很大的體面。
甦北平靜說了句，“听听第三個。”
話語落下瞬間，氣氛驟然輕松，甦北眼神中的淡然消失了，轉而一抹顫動浮上眼眸。
只見琳一掃而空先前強勢，單指緩緩收回，扣住了甦北的風衣衣擺，語氣平緩，極為篤定道︰“帶上我咯。”
“反正你身邊都跟著個「智慧」了，多一個「死亡」也是很正常的嘛。”
“我有我的隱藏手段，我也能藏得住身份，我甚至能為你和茉莉的見面單獨營造小黑屋，具體效果是能夠不受「命運」觀測。”
“這些都是附加項。”
“我還有很多用處，作用一點不會比「智慧」少。”
“我只是覺得我們很久沒見了，不該只有這麼點話，既然讓我遇見你了，肯定不能就這樣算了。”
說著，琳用力一勾甦北風衣領口，將甦北拉至跟前，酒紅色的眼眸凶狠瞪去，像極了正準備餓虎撲食的小貓咪。
“那些夜晚，大叔偷偷與琳做的事情，應該都還沒忘吧？”
“我可不打算就這麼輕易的原諒你。”
“我現在還是講道理的。”
“如果你不好好補償我的話——”
“我就不想講道理了。”
甦北愣住。
琳呼吸微微紊亂，掩飾著她糟糕亂跳的心髒。
這第三個要求，才是琳最終的目的。
而琳提出這三個選擇是有原因的。
這是琳根據甦北的身份，給出的三個選擇。
如果甦北只是大叔，琳會對甦北好。
但好的方式有很多種，她也可以選擇粗暴強硬的方式留下甦北，這便是第二個要求的由來。
她始終記得大叔總會打著為她好的名義，帶她做各種各樣的事情。
那些痛苦又快樂的夜晚，讓琳至今記憶深刻。
而如果甦北只是小貓，琳同樣會對甦北好。
她會給出小貓最好的待遇，滿足小貓的所有需求，一直默默陪伴著小貓。
就像是小貓陪著她那樣。
可是甦北不只是大叔，也不只是小貓。
兩個截然不同的形態，承載著同一份意識。
如果是這樣的話——
琳便不舍得了呢。
不舍得對甦北施加任何壓力。
因為大叔就是貓咪，這個真相對琳來說已經是絕殺了啊。
琳用過分強硬的姿勢，霸道無比的動作說出如此蠻橫的話語，可甦北分明從琳微微顫抖的手心感受到了緊張。
大概是害怕被拒絕吧？
拒絕了琳會怎麼樣呢？
甦北不想知道拒絕過後的答案了。
甦北拒絕了琳無數次，終于打算同意這麼一回。
只見甦北視線投去，與琳那炙熱視線對視片刻，旋即平靜點了點頭。
“會很麻煩，沒關系嗎？”
聞言，琳的動作微微僵住。
很難想象，人性極具淡泊的「神明」，也會有如此人性化的舉動。
人終究會因為年少而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神明」也是如此。
只見琳用力吐息，吐出了一口綿長清氣，隨後松開指尖，悠然自得晃悠著雙腿，語調微微上揚，道了句︰
“包的，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煩了啊。”
這便是甦北與琳的首次會面了。
此刻，二人肩並肩坐著。
琳時不時掃過甦北面龐，想要記住這短暫瞬間。
甦北時不時掃視著茉莉，偶爾側目與琳對視一眼，又極快的挪開眼楮。
“你看我做什麼？”甦北皺眉。
琳愣了愣，收回視線，疑惑詢問了句，“不能看嗎？”
甦北沉默，欲言又止的，又搖了搖頭，“這倒不是。”
“就是怪滲人的。”
主要是甦北沒經歷過這樣的蘿莉。
茉莉從小就害羞靦腆，看也就偷偷看幾眼，根本不會盯著甦北看。
梨梨子更別提了，眼楮里根本沒他。
琳這樣的還真是獨一份。
“對了，我教你個東西。”琳忽然提了一嘴。
甦北側目。
只見琳微微仰頭，抬手，對著甦北面前的空氣揮出右手。
右手拍出顆粒灰色，湮滅掌心所接觸的一切，甚至是空間。
這一招正是甦北所偷學的一招，只是琳的動作更慢了些，有意將細節在甦北眼前展現得更加仔細。
甦北愣住。
只听琳輕聲問了句，“學會了嗎？”
“大叔，其實我什麼都可以親自教你的，沒必要偷學。”
甦北點了點頭，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絕妙的取名，順口提了一嘴。
“它有名字嗎？”
琳搖了搖頭，“只是發力技巧和規則運用，沒有什麼名字。”
“我倒是取了個好名字——”
琳視線投去。
“叫「湮臨」。”
......
片刻沉默，琳舔了舔嘴唇，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話，目光探尋片刻，再問道。
“大叔，你這是在咒我死呢？”
甦北愣住，似乎是剛剛想到這茬，視線胡亂掃視著，尷尬一笑。
一番絞盡腦汁，甦北連忙補救了句，“剛剛是開玩笑的。”
“其實它叫「黑手」。”
琳再度沉默，望向甦北的眼眸充滿了震驚。
這便是甦北的取名藝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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