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坐在長案旁,等著鎮魔衛送上一份份的冊頁案情。
鑒于陳阿四提供的案情過大,還牽扯到黑澤縣的縣令。謝安便讓四個鎮魔衛把四個 民帶到不同的地方進行單獨問話,然後收集各自的口供,進行對比。
如此可最大程度的確保信息的真實性。
饒是如此,四人給出來的口供仍舊存在不匹配的地方。
謝安每次都圈出匹配不上之處,讓鎮魔衛拿回去再三問詢。
如此反復折騰多次,隨著鎮魔衛遞上最後一版冊頁案情,謝安仔細看過後,所有信息終于都匹配上了。
呼!
謝安松了口大氣,張開雙手伸了個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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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早就蜷縮在火爐子旁邊的小案幾上呼呼大睡。
謝安看了都生出幾分羨慕來,還有幾分溫馨。
這段時間,白狐始終陪伴左右。雖然它不是人,但也讓謝安枯燥的生活里增添了幾分活力和溫馨。
謝安站起身,輕輕活動了一番手腳,然後走出轅門。
天已經亮了,飛雪紛紛揚揚,目所能及之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刺骨的寒風,吹散了謝安的疲憊。
他抬起右手,張開手掌,任憑雪花落下,化成水打濕手掌,再順著掌紋溜走。
過不多時,陳鐵踩著厚重的積雪匆匆趕來。
“謝總司,陳阿四願意配合,帶路去黑澤縣四魚幫。”
謝安點點頭,“好啊。”
陳鐵不知曉謝安的打算,便問︰“謝老哥打算親自去一趟黑澤縣麼?連縣令田有光都加入了天安邦,只怕整個黑澤縣都被天安邦滲透了,過去只怕危險。要不……”
謝安淡淡道︰“此事不急,我在等一個消息。陳老弟留在這里善後,最近要加強大澤鄉的巡邏。切不可再出現屠村方面的事情了。”
陳鐵領命而去,謝安則在雪地里打了一套養生拳,然後回到營帳內小憩。
辰時初,劉春來報。
謝安本以為會有回信,結果劉春卻說沒有。
屏退劉春後,謝安坐在長案後蹙眉,心頭暗忖︰發生什麼大的事情,長公主還不表示?讓自己一個人處理?
不厚道啊。
而且牽扯到了其他縣,還是個縣令,謝安處理起來壓力也大,畢竟官官相護啊。
而且尸毒丸都出現了……
顯然不是等閑的事情了。
你讓我一個人來處理?連手書也不給。
謝安扶額,感覺難辦。
非要辦也不是不可以,青烏縣畢竟是五品鎮魔司,原則上也可以監察鄰縣的官員。但需要行宣南州總管的一份手書才好辦事。
主要是……謝安並無多麼強烈的報效朝廷之心。讓他一個人去捅婁子冒風險,他自然不太情願。
就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
隨著轅門被掀開,一個穿著水藍色修身錦袍的鎮魔衛走了進來。
謝安低頭專注翻看冊頁,頭都沒抬,不冷不熱道︰“什麼事?”
“謝總司官威不小啊。”
听了熟悉的聲音,謝安猛然抬頭,赫然看見前方站著的不是甦玉卿又是何人?
謝安大為歡喜,連忙起身讓位,“長公主。”
甦玉卿微微頷首,一邊入座長案,一邊翻開謝安整理的冊頁,最後露出欣慰的笑容,“這案卷整理的十分周密。”
謝安道︰“此事關系到黑澤縣的縣令,還牽扯到四大魚幫。我擔心陳阿四他們有所顧慮,不敢把事情說全。便多核對了幾次。長公主怎麼親自來了?”
謝安其實沒指望甦玉卿會來,只是需要甦玉卿的一份手書就行。
畢竟甦玉卿代表朝廷行宣南州,行總管之事。有了甦玉卿的手書,謝安也就方便許多了。
甦玉卿合上冊頁,“你辦的很好,補全了我手中的半份信息。”
謝安立刻湊到長案旁,“還有半份信息?”
甦玉卿道︰“自數月前,南陽鎮魔府司就給我傳訊,說滯留在南陽府一帶的長生教余孽消失了。我當時還納悶他們跑哪里去了……結合你給的信息。可以確定天安邦就是長生教。他們用煉尸術控制妖物屠村,為的是革陳鐵趙青兒他們的職。拔掉青烏鎮魔司這顆釘子。”
原來如此……
難怪會出現尸毒丸。
原來是長生教的總部遷徙過來了。
這就很合理了。
畢竟煉尸堂不過是長生教的一個分支而已。
片刻後,謝安才把各個線索梳理清楚,“那天安邦的天父是?”
“前朝國師,廣蟬子。大祭司金海兒的父親,也是前朝仙後金曉棠的弟弟。”
廣蟬子……
當初謝安在大銅鐘上就看到過這個名字。
沒想到……
“也就是說……李昊已經和長生教勾結上了。”
“是淮南王。”
謝安沉默了。
沒想到此番牽扯出來這麼大的事件。
先前還說需要長公主的一份手書就可以,如今看來是不行了。
愣神許久,謝安道︰“長公主接下來有何打算?”
甦玉卿很淡定的開口,“我原本以為需要等淮南王反,才可動手。如今看來,淮南王急了。我們可分兩步走。第一,找到李昊和廣蟬子勾結的證據。第二,找到淮南王和長生教五老妖勾結的證據。只要證據到手,我即刻入京,說服皇室宗親和朝廷的幾位重臣。隨後通知其他州牧,即可對淮南王動手。
若能提前找到證據,可以免除一場戰事,避免生靈涂炭。當真是造福天下的大功德。謝安,我需要你的幫助。”
謝安深深的凝望著眼前這位驚艷清麗的女子,心頭佩服她的思路之清晰,同時也感嘆朝廷的復雜。
景泰皇帝明明動了削藩的念頭,卻不可妄動。還需要找到證據。
可見淮南王在朝廷有很多朋黨和派系。
若無實證表明淮南王有謀反意圖,景泰皇帝也不得不隱忍。
一方面說服不了重臣和皇室宗親。
另外一方面,淮南王雖然是個異性王,但具體的職位和州牧差不多。
大乾有三十六個州,州牧只怕也有三十多個。如果景泰皇帝在無證據表明淮南王有反意的情況下強行削藩,且不說名不正言不順,也容易引起其他州牧的心思動蕩。
如此一來,國本就動搖了。
倘若找到了淮南王勾結五老妖和前朝長生教的證據,那麼削藩就名正言順了,其他州牧也只能響應,更不會心思動蕩。
天下大勢,當真牽一發而動全身啊。
為了削藩南州,這位長公主更是在此地布局,耐心等待二十幾年。
謝安心頭多少有幾分動容。
茶已泡好,謝安給甦玉卿滿上一杯,然後自己抿了一口,“在下能力卑微,不知能幫上長公主什麼忙。”
甦玉卿說,“你去抓了廣蟬子。”
噗!
謝安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饒是他再淡定,也被驚到了。
你讓我去抓廣蟬子?
前朝國師。
高低是個武道宗師了。
這也太危險了啊。
甦玉卿忍不住笑了一下,“主要是我現在不方便露面,但我會跟在你身邊,協助與你。”
謝安松了口氣。
這還差不多……但這難度和風險,也是謝安不願意面對的。
“如此說來,在下就是露個面?”
“差不多這個意思。”甦玉卿道︰“只要抓了廣蟬子,順藤摸瓜挖出李昊,可抓李昊。再從李昊這里順藤摸瓜挖出淮南王。另外你和黃師傅交好,黃師傅必然知道四老妖和淮南王勾結的事情。你挖出來。南州大局,可定。”
謝安捏著茶杯,忽然就明白了甦玉卿的用意。
難怪她潛伏在青烏縣,入住謝府從不外出。
就是給李昊和淮南王故布疑陣,讓淮南王認為甦玉卿始終在南陽府。如此一來,李昊在青烏縣的行事就會變得狂放。畢竟李昊怎麼都想不到,青烏縣內會有人膽敢抓他,更不會想到青烏縣內有人可以抓了廣蟬子。
不過謝安感覺淮南王在南陽府也是有耳目的,這些耳目的用意無非是盯著長公主,至于長公主如何瞞過那些耳目的……謝安不得而知。
至于黃師傅被四老妖暗算追殺,極有可能黃師傅知道了四老妖和淮南王勾結的事情。
連這個,甦玉卿都算進去了。
細想之下,謝安覺得這位長公主的策略……可行。
這女人,了不起。
不過謝安並未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面露為難之色。
謝安知道了自己的重要性,不可替代性。自然要談好處的。但這好處謝安不能直接要,否則就顯得這個總司太不敬業了。
謝安不直接要,但長公主必須給啊。
不然不是白冒風險了?
謝安覺得,只要自己露出為難之色,以長公主的聰慧,肯定知道自己的意思……
果然,甦玉卿笑道︰“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志在求仙證長生。對朝堂的事情並無太大的興趣。”
謝安並未反駁,反而給甦玉卿倒茶。
甦玉卿娓娓道來,“謝安,大事當前,我便直接開門見山了。”
謝安道︰“請長公主賜教。”
甦玉卿道︰“本宮來南州行削藩之事,其實父皇是反對的,皇室宗親也反對。朝堂很多人都不看好我。但我還是來了。因為我自己想來,我想為這片土地做點什麼。還有師父支持我。師父信任我,覺得我可以做到。但我一路走到現在也是阻礙重重,難得尋到你這樣的地方助力。”
謝安道︰“恕在下冒昧一問,長公主來南州,一蟄伏就二十幾年。可還有其他原因?”
甦玉卿很認真的打量了一番謝安,“你為何會這麼問?”
剛剛給的理由還不夠?
自己想來……
謝安卻道︰“長公主你也知道的,抓捕廣蟬子多麼危險,還要連帶抓捕李昊,面對淮南王和四老妖。這一切對于在下這個普通人來說,需要面對的風險和壓力是巨大的。既然是開門見山,在下也想知道長公主真正的用意。”
若是初次相處,謝安是萬萬不敢這麼問一位長公主的。但謝安和長公主相處了七八年,還是同吃同住。是上下級,也是朋友。
謝安知道長公主,長公主也知道謝安。
這才敢問。
甦玉卿端起茶杯,猛的喝了一大口,“世俗女子多束縛,地位大多卑微。皇家女子在外人面前自然風風光光,但是在帝王宗親面前,又何嘗不卑微呢?
三十年前,大乾和北涼十六國打過一戰,輸了。為了修復關系,父皇提出和親。而我生為諸公主之長,自然被首先納入和親人選的。
北涼荒涼,多為野蠻之輩。我不願嫁入北涼,更不願意和不喜歡的人成婚。便向父皇立下約定,若我削藩淮南王,可免大乾和親之國策。
大陰山和大乾的百年協議,是協議的終結,也是我和父皇約定的最後期限。”
謝安听了更加動容。
沒想到……連如此卓絕的女中豪杰甦玉卿,也逃不過皇帝世家的命運。
這世道,何嘗不像一張絕望的網?
網住了所有的人。
每個人都在這張網里面奮勇掙扎。
而謝安,也有一張網。
許久,謝安低下頭去,“抱歉,再下勾起了長公主的傷心往事。”
同情是同情,憐惜也是憐惜。但謝安也沒有因為這個就熱血上涌,一口答應甦玉卿。
甦玉卿很快調整好了情緒,道︰“謝安,你是幸運的,其實我很羨慕你。”
謝安被說的很是尷尬,“在下一介草民,起于微末。承蒙長公主抬愛,才有今日些許成就。有什麼值得羨慕的呢。”
甦玉卿說,“你可還記得太一道教主的那枚令牌?”
“記得。”
“背面的刻字,可還記得。”
“太一道せ白。”
“你可知道這白是什麼意思?”
“教主的名諱?”
“沒錯,白是大乾最可怕的字,連父皇的名諱都要放在白字之下。這是連家師都做不到的。”甦玉卿娓娓道來,“家師葉南天,大乾唯一的武聖。還是父皇的結拜義兄。當初家師武鎮天下,然而,我大乾卻仍舊要依靠道門,才可勉強統御天下。你可知為何?”
謝安越听越吃驚。
是啊。
天寶沒武聖,大乾是有武聖的。
而听甦玉卿的說法,這位武聖並非道門中人,為何大乾還要依靠道門?
武聖還鎮不住如今大乾這方天下嗎?
“為何?”
甦玉卿苦笑︰“因為家師和太一道せ白打過一架,結果……輸了。從此大乾就不得不尊道門為國教。尊太一道せ白為國師。”
什麼?
武聖老人家都打不過這個太一道せ白?
這也太嚇人了啊。
等等……
貌似自己做了太一道せ白的親傳子弟?
這……
謝安腦袋瓜子有點亂。
原本以為這份令牌,是長公主給的恩賜,現在看來似乎沒那麼簡單。
按理說,長公主師父是當朝武聖,可以拒絕和親的。奈何葉南天是景泰皇帝的義兄,可見是向著景泰皇帝的,那就沒辦法了。
但這個太一道せ白,比葉南天還猛……
甦玉卿似乎看出了謝安的疑惑,“你是不是很詫異,為何太一道せ白,會讓你做親傳?”
謝安明白了。
今天長公主為了讓自己幫她彈定南州,是來交底的。
“請長公主賜教。”
甦玉卿道︰“因為仙盒。你得到了仙盒。”
謝安深吸一口氣。
頭皮發麻。
這麼說,雨荷早就判斷自己得到了仙盒,並且告知甦玉卿。然後甦玉卿給京城的太一道せ白去信。就坐實了自己親傳的身份。
之前魏浩然和趙青兒說過,他們也乞求成為太一道親傳,結果失敗了。連寶親王出面都不頂用。
無數的線索,在謝安腦海中閃過。
沒想到啊,自己陰差陽錯,竟然得了個這麼可怕的後台。
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這麼說,白老人家知道我?”
撲哧。
甦玉卿忽然抿嘴笑道︰“若是讓她知道你喊她老人家,非抽你不可。”
謝安︰“……”
甦玉卿道︰“太一道せ白是個女的。年紀多大我不知道,但看起來很年輕。京城外三十里有一座大山,叫做玉京山,也是太一道的總部所在。這座大山本不存在,因為她來了,所以山也就來了。”
徒手造山?
這豈非仙家手段?
“她叫什麼名字?”
“當世鎮壓武聖者,唯她一人,太一道,白玉京。”
謝安緊緊捏著懷里的那枚令牌,小心髒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捏住了。
自己在數萬里之外,拜了個鎮壓武聖的女人做師父!?
甦玉卿露出羨慕之色,“當初我也想拜白玉京為師的,奈何她說我無仙緣,志不在長生。把我推薦給葉南天。所以我說我羨慕你。”
謝安無從謙虛。
的確令人艷羨……
再謙虛就太假了。
甦玉卿道︰“所以,我對你格外的關注。也不會勉強于你。你若肯幫我彈定南州,可封國公。官二品。入京後,可有大把的時間去找仙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