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移，臨近傍晚。
陸悠端坐書桌前，安靜的翻看一本書。
書名《毛選》。
平心而論，文論類書籍，陸悠一般不會看。
缺乏趣味性，有一定的閱讀門坎，沒有足夠的思想覺悟看不進去。
但由于近段時間高強度網絡沖浪，大腦接收過多有益無益的信息，以至于思緒繁雜，心神不穩。
此時看《毛選》正好，學習偉人的思想精神，淨化心靈世界，平復浮躁的內心。
書頁翻過兩頁停在半空，手機震動發出的嗡鳴聲將陸悠從全神貫注的心境拽了出來。
取過手機一看，不出所料，是唐婉發來消息。
【愛妃︰:3︵】
【愛妃︰在干嘛呢？】
陸悠舉起手機，對著書本拍了張照片，點擊發送。
【老公︰充電中。】
唐婉回以大拇指的表情。
【愛妃︰居然能看得下去。】
【愛妃︰佩服你。】
【老公︰用偉人的視角去看那個時代，其實挺有意思的。】
【老公︰建議你也看一看，提高思想境界。】
【愛妃︰哈哈。】
【愛妃︰下次一定。】
以陸悠對唐婉的了解，估計沒有下次。
【老公︰說吧，找我什麼事？】
【愛妃︰來找我，一起吃飯。】
【老公︰不和你舍友吃？】
【愛妃︰她們出去做頭發，我不想去。】
陸悠瞟了眼左上角的時間，距離五點半還有四分鐘。
【老公︰現在？】
【愛妃︰你覺得呢？】
【老公︰十分鐘內，老地方。】
【愛妃︰麼麼∼3c】
對話結束。
陸悠放上一枚書簽，合攏書本，起身穿衣。
細微的動靜引起張志創的注意。
他和畢楊德看了一整個下午的劇，只是之前用音響開外放，這會戴了一只耳機。
“陸哥，吃晚飯嗎？”
陸悠理直外套衣領，纏上圍巾，回道︰“不和你吃。”
張志創一噎，感覺有點難受。
“不會今晚住外邊吧？”
陸悠沒回話，將圍巾梳理妥當，拉上拉鏈，外出準備完成。
“連續兩天彩雲追月，你的腎遭得住嗎？”
此話一出，連畢楊德也忍不住回過頭，眼里帶著好奇與探究。
陸悠站直身，眼神淡淡的俯視張志創，道︰“不要用你低微的水平來衡量我的實力，我們不一樣。”
“都是三條腿，兩長一短，哪不一樣？”
“你只見過豬跑，而我，已經吃過豬肉很久了。”
在張志創抽搐的表情中，陸悠離開宿舍。
……
女生宿舍大門前，一顆干枯的大樹下，陸悠與唐婉匯合。
兩人手牽手，前往最近的食堂用餐。
在燒臘窗口處，唐婉點了份加量的燒鴨飯，陸悠則是加量手撕雞。
付款人自然是唐婉，因為過年打賭輸的錢還沒還完。
今年走了一遭陸家大宅，唐婉收到的壓歲錢遠超以往，即便輸給陸悠的只是其中一半，也足夠一個學期的伙食費，前提是吃飯堂。
兩人尋得一處人少的位置，並排而坐。
唐婉最先夾起一片薄薄的帶皮鴨胸肉，正反都沾上醬汁，直接一口悶。
咀嚼兩下後，唐婉眉頭微不可察的一皺，緊接著舒展開，神色殷切的將剩下幾塊鴨胸肉全部夾到陸悠餐盤里。
“老公，最近看你消瘦了許多，想來是初到學校，水土不服。來，多吃點肉，補補身子。”
陸悠不懂女人心，但還不了解唐婉？她一脫褲子就知道她要放什麼顏色的屁。
“不好吃就別點，又不是頭一回了。”陸悠挑幾塊上好的雞腿肉夾給唐婉，嘴里念叨著，“次次都說學校烤鴨不好吃，下次打死不點，結果隔兩周就失憶，傻愣傻愣的跑去點。”
唐婉噘著嘴，用筷子在米飯上戳出幾個洞，嘟囔道︰“我以為隔一個寒假會有所改進，誰知道它死性不改嘛！”
陸悠夾一片鴨胸肉送入口中。
嗯，正宗的死鴨子味道。
粉粉的口感，鴨子獨特的屎臭味。
剛好卡在難吃，但沒難吃到無法下咽的程度，可以秉持“不浪費食物”的原則，將就著吃。
“下次真別點了。你要實在想吃烤鴨，我直接帶你出去吃，叫人送來也行。”
“哦！”
晚飯吃完，兩人走出食堂，天空已完全被墨水覆蓋。
唯有一片狹小的區域，暈著朦朧的光輝。
那是月亮跨越無數里，傳達人間的陽光。
陸悠瞥向緊挨自己的唐婉，因為寒風，她有半張臉埋在圍巾里。
明明一米六大幾的人，卻顯露出幾分嬌小的意味。
“接下來什麼安排？各回各的宿舍，還是回家？”
唐婉抬手指了一個方向，道︰“陪我走兩步，然後送我去教學樓，學生會今晚要開會。”
“好。”
兩人來到未名湖邊。
今年的回暖尚未開始，未名湖周圍的樹木還是光禿禿的，顯得有些蕭索寂寥。
不過，植物生機寥寥，散步的人倒是不少。
三兩成群，談笑風生的有，獨自一人，腳步生風的也有。
陸悠和唐婉兩人化作一滴不起眼的雨水，融入散步的人流。
走了兩百來米，陸悠心頭一突，強烈的異樣感襲來。
這麼久了，唐婉居然沒說話？
擱以往，兩人相處時，唐婉的嘴基本沒停過，不管心情好壞，她總能找到話題和陸悠嘮。
女朋友不聲不響，必定是在醞釀大的。
陸悠默默打起十二分警惕。
過了一兩分鐘。
唐婉松開陸悠的手，轉而挽起他的胳膊。
“老公，聊個事唄。”
來了！
“什麼事？”陸悠看似神色輕松，實則精神緊繃。
“玩個情景模擬游戲。”唐婉盯著陸悠側臉，道︰“假如有個女生找上門，手里拿著孕檢報告，說懷了你的孩子，要你負責，你會怎麼做？”
陸悠面無表情，或者說，他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你最近是不是在看短劇？”
“你又知道？”
“讓我來猜猜，劇情是女主被反派女二設計灌醉酒，本來是想找個齷蹉男污了女主的清白，誤打誤撞進了京圈太子爺的房間。經過一晚的顛龍倒鳳，女主懷了男主的孩子，母憑子貴，最後成功當上富太太。”
唐婉站定腳步，一臉嚴肅的問道︰“你老實告訴我，昨晚有沒有趁我睡著，偷看我b站瀏覽記錄？”
“我用得著偷看？”陸悠掐了下唐婉的臉蛋，好笑道︰“就你那點心思，太好懂了，我一眼就能看穿。”
“哼，是我對你不設防罷了！”唐婉拽著陸悠胳膊繼續前行，並催促道︰“快說，快說！你要是被人持子要挾，你會怎麼做？”
“我不可能和除你以外的人發生關系，所以，你口中的情況不會發生，也沒有討論的必要。”陸悠堅定的說道。
“萬一有人翻我們小區的垃圾桶，偷走你用過的杜杜呢？”
“你是真敢想啊！”陸悠服了唐婉的奇思妙想，解釋道︰“研究表明，沒有合適的條件，小蝌蚪並不能在體外存活多久。”
唐婉不死心，又說道︰“要是你喝醉酒，酒後亂性呢？”
“我喝不喝酒，你不知道？”
唐婉咬咬牙，男人太守規矩，沒有不良嗜好，還真就無懈可擊。
“有人逼你喝。”
“有能力逼我喝的人不會逼我喝，想逼我喝的人沒能力。”
“我逼的。”
“你的意思是……”陸悠眯了下眼楮，似笑非笑道︰“你把我灌醉，然後親自推個女人進我房間和我發生關系，自己綠自己是嗎？”
“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唐婉氣得攥緊拳頭，揮向陸悠。
“我又沒說不回你，看把你急得，都哈氣了。”在傷害到來之際，陸悠用手掌攔下了唐婉的拳頭，轉而握在手中，“你這個問題，給的前提條件太少，我不好回答。”
唐婉炸開的毛稍稍平復，問道︰“你需要什麼條件？”
“孩子能打掉嗎？”
“能打掉還聊什麼？”
“那個上門的女生，我喜歡她嗎？”
唐婉照著陸悠肩膀來了一記頭槌，怒道︰“有了孩子還想要二奶？不準！”
“那就是不喜歡咯！不喜歡等于沒有情感糾葛，沒有感情糾葛，這問題好解決，只需根據不同情況分類討論。”
說著，陸悠的語氣，不自覺的帶上幾分前世當教授給學生講課時的正經。
在陸悠的感染之下，唐婉也下意識的擺出听課的狀態。
“首先，通過多家醫院、多種方式進行親子鑒定，檢驗孩子與我的血緣關系。如果不是我親生的，不好意思，法庭見。”
“一上來就法庭見？沒有協商的余地？”
陸悠面露微笑，笑容卻不帶絲毫溫度。
“對一個企圖破壞我家庭和諧的外來者，我沒私下找人弄她，算我家教嚴格。”
唐婉眼神古怪，向來低調守規矩的男朋友居然也會有冷硬的發言，屬實出乎意料。
“如果鑒定報告說，孩子是你親生的，你又會怎麼做？”
“第一件事，爭取撫養權。爭取到了，就把孩子接過來，養大成人。孩子是無辜的，他被動的來到這個世界，無法選擇親生父母，更無法選擇成長環境。不管我和孩子母親有什麼樣的糾葛，也牽扯不到他身上。”
“你倒是心善。”
唐婉心里清楚，陸悠的做法很合理，挑不出毛病，可就是莫名的不爽。
試問，誰又願意自己的對象養個單方面與自己無血緣關系的孩子。
陸悠聞到唐婉身上散發出的酸味，頓時啞然失笑。
“問題是你提出來的，與我無關，你可不準鬧脾氣。”
唐婉一腳踢開路邊的一顆小石子，悶聲道︰“我給你一百塊，你讓我打一頓。”
“我給你兩百，你別打。”
唐婉朝陸悠甩去一個幽怨的眼神，道︰“接著說。”
“其實，談不上心善，主要是爭到撫養權，就代表多了一份責任，而且以我家的經濟條件，養大個孩子不難。”
“孩子他媽呢？你養不養？”
“她身體健全嗎？”陸悠反問道。
唐婉點了點頭。
“她智力正常嗎？”陸悠繼續問道。
唐婉依舊點頭。
“她有工作能力嗎？”
唐婉還是點頭。
“一個手腳健全，具備勞動能力的成年人，連她爹媽都沒有養她的義務，沒道理要我養。”
唐婉歪頭想了想，道︰“有道理。”
“上述是我爭到撫養權後的處理方式。要是沒爭到，那更簡單，只需每月打一筆撫養費過去，別的一概不理，就當向國家納稅了。”
“不打算定時去探望一下？”
“不去。”陸悠果斷回道。
“畢竟是你的孩子，看都不看，會不會太絕情了？”唐婉遲疑道。
“那我問你，孩子是我要生的嗎？是在我眼皮底子下養的嗎？孩子母親是你嗎？既然都不是，這孩子除了染色體以外，和我還有什麼關系？用個不大好听的詞語，生物爹罷了。”
唐婉仰頭望天，似乎在數天上有幾顆星星，可惜今夜多雲，連月亮都望不真切。
半晌後，唐婉又扭過頭看向陸悠，道︰“老公，你哪哪都好，人長得帥，品行端正，性情穩定，家境優越，前途光明，我遇到過的男生沒一個比你好的。”
“好听，愛听，多說點。”
唐婉話鋒一轉，道︰“可你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理性了，事事都劃定界限，分得清清楚楚。”
陸悠有些意外，類似的話他下午才對畢楊德說過，沒想到晚上就輪到自己了，回旋鏢來得真夠快的。
“分清楚不好嗎？界限越明確，糾紛越少，遇到沖突越容易解決。還是說，你不同意我的做法，希望我心軟一點？”
唐婉掙開被陸悠手掌裹住的拳頭，與他十指相扣，輕聲道︰“沒有，你做的很對。我這麼說，只是想你對我更感性點，更任性點，對我要求多一點。你給予我的太多，我回饋你的太少，我總感覺很虧欠。”
“比如？”
“就剛剛我問你的問題，你要不願回答，完全可以抽我一巴掌，然後大聲呵斥我！”
唐婉雙手叉腰，眉心緊促，眉角上揚，一副怒目金剛相。
“大膽女人！我好吃好喝、掏心掏肺的待你，你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還敢恬不知恥的向我發問，你有何居心？限你三天內交一份兩萬字的檢討報告！不然，以後蹲地上吃飯！”
唐婉夸張的舉動引得不少周圍人的注意。
陸悠趕緊將唐婉拽到身邊，趁著天黑，長相被人看清前，加快腳步，快速遠離現場。
“愛妃，人有點特殊癖好很正常，但在公眾場合，還是要多多收斂。”
唐婉也覺察到自己先前的發言很是逆天，她縮起脖子，像只躲在陰暗處的老鼠，警惕的打量左右，小聲問道︰“沒人認出我吧？”
“換作是我，撞見認識的人在大街上發癲，認出了也會當真沒認出。”陸悠揶揄道。
唐婉緊緊摟住陸悠胳膊，暗含深意的問道︰“你會舍得不認我嗎？”
“你猜？”
“我猜你舍不得。”
陸悠笑而不答，他的確舍不得。
“言歸正傳，你不是要我感性點，任性點嗎？我可不可以現在就任性一下？”
唐婉大手一揮，豪氣道︰“當然可以！我許你十分鐘時間，你想怎麼任性就怎麼任性！”
陸悠眼楮眯了一下，意味深長道︰“假如有個女生找上門，手里拿著孕檢報告，說懷了我的孩子，要你從我身邊離開，你會怎麼做？”
唐婉表情僵住，笑容一點點消失。
陸悠戳了戳唐婉的臉蛋，笑道︰“說話呀，怎麼啞巴了？不是你要我任性的嗎？”
唐婉腦子靈光一閃，掏出手機，點亮屏幕，故作驚訝道︰“哎呀，不好！還有五分鐘就要開會了，來不及了！我得現在趕過去，有什麼事下次再說！”
唐婉匆忙甩開陸悠，飛速逃跑。
你給路打喲！！
奈何，無論是生理，亦或者體質，兩人差距過大，陸悠輕松追上唐婉，大氣不帶喘一個。
臨近教學樓，在陸悠的百般追問下，唐婉不得已給出回答。
“如果是在不可抗力的情況下，她有了你的孩子，短時間內，我會忍耐接受。可破鏡難重圓，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感一旦出現裂縫就不可能再修復，往後裂縫只會越來越大。我們的關系最終走向何方，我也說不準。”